就在韓虛清即將當堂中招、脊骨斷折的當口,忽見他左掌一圈,猛地翻身抄住銀鞭,右手駢指而出,指力如離弦之箭,竟是刺向程濟左肋 .程濟正出手營救韓虛清,萬不料卻反而遭他偷襲,又正當與華夫人過了一掌、舊力已竭之際,登時指力著體,直貫五內。
程濟目眥欲裂,狂嘯著一拂衣袖,一股大海浪濤似的雄厚內勁急催而出,逼住了韓虛清的追擊之勢。但胸肋乃人身要害,一旦中招便有致 命之虞,程濟反擊一招,便再也按不下喉間鮮血,一張口,便嘔得滿地血紅,頹然坐倒。
韓虛清沉沉一笑,左掌真力不絕送出,與華夫人的內勁盤旋激斗,拉開在兩人之間的銀鞭登時起伏如浪,銀光粼粼。華夫人臉色蒼白,奮 力將九轉玄功之力催發出去,銀鞭上的比拼雖然尚無敗象,但她卻感到身子骨漸漸支撐不起,筋骨彷彿隨時便要離散一地,整個人就像要垮了 下來。
但聽韓虛清柔聲笑道:“多謝夫人,你這一鞭來得正是時候。我能一擊制住這妖道,可要歸功於你。”在這比拼內力的關頭,韓虛清仍能 開口言語,比起朱唇緊閉、額滲冷汗的華夫人來說,自是游刃有余,自信滿滿。他一抖左臂,“寰宇神通”功力發出,立時打破僵局,將兩股 內勁一並推向華夫人。華夫人身子一顫,松手放開了鞭柄,登時臥倒繡榻之上。她掙扎著纖弱的肩頭,想要撐起身子,卻給韓虛清走上前來, 一伸手便重新按倒下去。
韓虛清微笑道:“你可千萬別勞神。師兄早告訴過你,你產後中的那一掌傷及真元,身子根基已壞,怎地還要強運內功?”華夫人柳眉一 揚,低聲道:“當年卻不知是誰怕我幫著華師兄,才打我一掌、廢我只腳?”韓虛清嘆道:“這是龍師兄心狠手辣,夫人,你怎地仍是信不過 我?”
華夫人冷笑幾聲,神色慘然。只聽韓虛清又道:“你對我諸般誤會,雖是難以解釋清楚,做師兄的總不會見怪於你。如之……”華夫人怒 道:“不許你這麼叫我!”韓虛清微微一笑,柔聲道:“如之,你怎地還是這麼害羞?不過你揮鞭打我,可又太過大膽。你難道不知,我回來 的這一路上假作內傷不癒,處處聽命於這些和尚道士,為的就是賺他們一時大意?這些人都是邪魔外道,我之所以屈已從人、韜晦待時,便是 要守住這”十景緞“的秘密,免得落入這些歹人手中。
你這一鞭打下來,雖是幫了師兄,可怎麼不先說個清楚呢?“
他一看向揚,見他依然毫無反應,仍自神思冥想,當即說道:“我這向師侄歷練太淺,如何能在一時三刻之間盡解”十景緞“奧妙?就是 我也沒這把握。我聽了你說的解密法門,便即熟記在心,准備回頭掃滅這些假和尚、真歹徒,再行閉關修練。”
華夫人心中一涼:“畢竟是沒能騙過他。”情知奇襲失手,韓虛清又早有提防、根本還沒開始鑽研十景緞,此時已難有擊殺他的機會。她 眼望向揚,心中一聲嘆息:“揚兒此刻神游物外,韓虛清若要殺他,根本無從抵御. 華師兄,想不到……我今日連你收的徒兒也保不住……”
正當華夫人黯然絕望之際,又聽韓虛清柔聲說道:“等我盡解十景緞的秘密,我就能成為天地間第一等人物。如之,如之,華師弟怎能跟 我比美?
誰能比我更匹配你?“這番話比起他前頭言語,志得意滿之意更甚,華夫人聽得一怔,隱約察覺有些異樣。再一看韓虛清的表情,微微覷 眯了的只眼光芒閃爍,瞳孔深處卻是虛幻無神,整個眼珠便似一圈浮光。
華夫人愕然以對,心道:“他的眼神不對!看他這副神氣,說不定……”心頭一陣沸騰,眸子悄轉,沿著韓虛清眼、鼻、胸、腹往下瞥去 ,赫然看到一個令她駭異不已的景象。她險些驚呼出聲,但仍竭力自制下來,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韓師兄,你錯了,你說你沒看十景緞…… 你卻萬萬想不到,你竟會把自己給騙了!”
她不知道韓虛清在聽她敘述“十景緞”解法之際,是有所戒慎、對眼前的錦緞視而不見;是深信不疑、當下便中了她的誤導之計;還是心 中雖懷疑慮,但仍忍不住看著十景緞稍加探究,就此跌入那幻想世界?但她知道,“十景緞”已在某方面催變了韓虛清的精神,連帶地影響他 的身體起了變化。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明顯的證據,而這證據的浮現,同時也使華夫人瀕臨一個邪惡的險境。這是對她的身體最恐怖的威脅,華夫人緊抿著唇,身子不禁發顫起來,眼睜睜地看著韓虛清不斷欺近自己,繼續吐著陶醉的言語,對她那嫵媚的胴體露出愈發明顯的垂涎意味……
一團森冷劍芒衝破“太乙高閣”大門,余勢更將門後的七、八個守衛殺得渾身披血,慘叫倒地。待得應賢、應能二僧聞聲趕到,韓虛清的 屬下早已倒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文淵、大小慕容、石娘子、柳涵碧五人抵達太乙高閣,直搗黃龍。五人連日趕路,抵去了人生地不熟所虛耗的時日,終於追上應文的車隊 ,同一天里到達蒼山。慕容修率先破門而入,鬧得驚天動地,小慕容匆匆跟上,叫道:“大哥,你就不能悄沒聲息地打進去麼?”慕容修傲然 笑道:“偷偷摸摸的多不痛快?反正要決一死戰,乾脆硬闖進去!”
文淵微微一笑,進了大廳,便聽得應賢、應能的腳步聲傳過來,心道:“來了兩人,步履又輕又穩,功力極高……莫非正是柳姑娘所說的 ,埋業寺中的兩名老僧?”當下拱手說道:“晚輩文淵,前面可是應賢、應能兩位大師麼?”應賢微微一笑,道:“文施主耳力過人,令人佩 服。老衲正是應賢。”
文淵道:“那麼另一位是應能大師了。我們只想捉拿韓虛清一人,還盼兩位大師放行。”應賢道:“阿彌陀佛!那韓虛清替我師兄弟三人辦事,苦勞不少,此時尚未大功告成,我們還須保他周全。”
慕容修冷笑一聲,道:“廢話!”嗡地一振長劍,使開“大縱橫劍法”
搶攻。應能執起木劍,“韶光劍法”一經使開,在綿綿黃影之中,慕容修這“一字劍”的勢道迅即淹滅無蹤。慕容修微微一驚,喝道:“ 禿驢,你使這什麼邪門劍法?”應能微笑道:“這路劍法籍籍無名,慕容施主即便不識得,倒也無損威名。”慕容修大怒,長嘯一聲,森寒劍 光盡自縱橫交錯,攻勢猛烈,卻仍奈何不了應能那一柄木劍,著著無功而返。
石娘子旁觀數劍,微一沉吟,說道:“以木劍出招,所恃者便非劍招,而是劍理。大師的劍法能一舉滅去偌大威力,莫非是”韶光劍法“ ?”應能朝她一瞥,微笑不答。便以向揚“天雷無妄”功力之強,韶光劍法亦能消盡其勁,慕容修劍法縱然悍猛犀利,卻又如何能佔得上風? 轉眼之間,大縱橫劍法已浪費了數十招的氣力。
二僧功力之高,絕不下於龍馭清、韓虛清,慕容修一輪搶攻失利,旁人自是人人都看了出來。小慕容擎出短劍,叫道:“大哥,咱們一齊 上!”慕容修怒道:“呸,就不過一個老禿驢,你大哥還不用別人……”卻見小慕容纖纖身影一晃,趕到他身邊湊耳說道:“兩個都纏住。” 兄妹之間素有聯手默契,慕容修一聽便懂,當下劍法一變,厲聲喝道:“文淵小子,快走!”
長劍赫然廣掠丈許,連同應賢一並卷入劍光之中。
應賢微微一笑,說道:“大小慕容威名赫赫,可惜老衲無緣領教。”不等小慕容的短劍圍攻上來,便自飄然趨避,脫出兩人劍光合擊之中 .應能卻把木劍一抖,把小慕容的劍招一並接了過去,以一敵二。慕容修罵道:“小妹,出手慢了!”
小慕容嘻嘻一笑,心道:“本來就是要跟你圍攻他一個。
真要同時打兩個,打得過麼?“短劍順著兄長劍勢起舞,驀地組成一個旋風似疾轉不已的光圈,颼颼颯颯地轉著一圈圈瑰麗劍芒,已將應 能籠在其中。
卻見那木劍轉折自如,攻守之間大有余裕,絲毫不以兩人聯手為苦。
文淵心道:“只怕小茵與慕容兄聯手,仍難對付那應能和尚的奇異劍法。聽這劍法的節奏,全非循常理而行……”才正想著,耳中又聽得 勁風呼嘯,正是應賢出手。“扶搖大風”功力一到,真如天象異變,破壞力駭人之極。應賢一掌拍來,文淵全身上下均能感到疾風撲至,衣衫 劈啪作響,不由得心中思量:“這應賢的武功則以內功見長,單憑這一股掌風,已可媲美龍馭清的九通雷掌……只怕以師兄武功之高,也不能 在片刻之間勝他。現下換作是我,更難取勝。”
可是,文淵絲毫不覺險阻重重,信手拍出一掌,憑著“瀟湘水雲”那縹緲若虛、玄幻莫測的手法,化解了應賢的第一掌,更加信心滿滿, 脫口說道:“應賢大師,我們無暇久耗,只好速戰速決。”說罷“鏘”地拔劍而出,一片寒光嗡嗡急顫,倏然間重凝驪龍劍形,下一瞬間復又 綻開,銀光迸碎,乍然暴開萬叢冷鋒,乃是“猗蘭”一曲所化,卻是不攻應賢,逕攻應能。
應能正與慕容兄妹過招,尚自游刃有余,卻不想文淵驀然攻來,劍勢奇猛,雖是微微一驚,倒也不懼。“韶光劍法”牽開一道圓弧,木劍 隨即幻作一片柘黃劍影,同時牽制了三人繁複無比的劍招。慕容修嘿了一聲,心道:“老禿驢劍法古怪,竟能同時以一敵三?”心中當然絕不 服氣,正要加緊劍招,忽聽文淵叫道:“慕容兄、小茵,我有辦法破他劍法,你們先讓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訝然。應能一擺木劍,道:“文施主若是破得,盡管來破破看。”文淵道:“是,不過晚輩有言在先,大師這路劍法 善於守而不善於攻,一旦劍法被破,恐怕要傷及大師,切莫見怪。”應能一聽,哈哈大笑道:“你我乃是敵人,便有一方喪命也不為過,你竟然怕傷了我?”文淵躬身道:“晚輩對大師並無敵意,只是迫不得已而為戰。得罪了!”平平一劍刺出,朴實正大,緩急得宜,乃是“指南劍 ”正宗招數。
應能心道:“韓虛清最擅長指南劍,這招我看得還少了?”想也不想,便要以韶光劍法奪去這一劍上的勁力。豈料就在“韶光流轉”之際 ,文淵跟著踏上一步,重新注勁於劍,劍尖持續進逼。應能為之一愕,木劍一轉,又使驪龍劍上內勁枯竭。可就在同一時間,新一股內勁復又 涌上劍身,這一招“指南劍”竟然永無止境,非要刺中應能不可。
應能臉色遽變,木劍已難兜出第三回的“韶光”,被迫急縱一旁,喝道:“你……”不及再說下去,文淵已掉轉劍尖,去勢稍緩,仍是那 一招“指南劍”,不中應能誓不罷休。應能臉色凝重,木劍陡發淡薄黃霧,韶光劍法連綿使出,奪取文淵劍上勁力的次數愈發頻繁,但文淵不 斷遞補內勁,無論應能如何破招,竟都抓不住文淵劍上勁力空虛、露出破綻的一刻予以還擊。
眼見文淵的劍勢愈進愈慢,卻是愈逼愈近,應能不禁暗暗駭然,灰沉沉的眉角滴落幾許冷汗,心中終於相信:“他並非虛張聲勢……”韶 光劍法“當真給他破了!”
“擦”地一聲,木劍已被驪龍劍劍尖削碎,這一手“指南劍”抵上了應能心口,鋒朝左右,保證可以穿透肋骨間隔,貫體而過。文淵卻沒 繼續將劍往前挺,只是凝力於劍尖,隔著應能的僧袍皮肉,與他稍快的心跳穩穩對峙著。
旁觀眾人莫不愕然,想不到片刻之間,戰局便已分曉。小慕容歡呼一聲:“好!”慕容修卻神色肅然,沉聲道:“高興得太早了,小子還 沒贏!”
應能長嘆一聲,苦笑道:“老衲練劍四十年,雖有”韶光劍法“不敵的對手,但那是功力相差太遠所致。被人破解劍理……卻還是頭一遭 .文公子著眼何處破招?”文淵凝劍不動,道:“劍上勁力可絕,余音卻不能絕,我是靠耳力破招。”
應能微一沉思,豁然想通,點頭道:“原來如此,高明之極。”
先時文淵以“猗蘭”快劍猛攻應能,並非意在奇襲,而是純屬試探。他趁著前幾劍里的拆招,明白了“韶光劍法”能奪人招數勁力的奇效 ,又從後頭的數十劍中,細細聆聽每一回過招的“韻律”之所在。縱使自己劍上勁力已失,但振劍發出的聲響卻不會因而消滅,他由此判斷出 自己每一劍在尚未夭折之前,本該取得的戰果。
很快地,文淵就明白:“韶光劍法”之奧妙,便是能在瞬間將敵招的“壽命”
推至盡頭,讓這一招變得蹉跎光陰,一事無成。想要破招,只好讓自己的招數長壽一點,甚而“長生不老”了。於是,他使出一招最簡單 的指南劍,貫徹他耳中響起的出劍韻律,劍勢愈慢,愈得“養生”之妙,終至應能的韶光劍法造詣不及之處,拖垮了他的劍法理路。
應能緩緩說道:“縱然韶光劍法被破,你卻還沒能傷我。我現下改使其他劍法,你可未必能夠取勝。”文淵道:“當然!晚輩只是破解劍 法,真打起來,未必能勝過大師。我這一劍指著大師心口,其實也全然無用。”應能微笑道:“是麼?”文淵道:“大師的心跳已然平緩如常 ,難道不是胸有成竹,自認並未感到生死威脅?”
應能哈哈一笑,僧袍一晃,身形忽如水中倒影,層層蕩開,文淵劍下倏忽之間只余淡淡殘影,文淵耳中亦只聽得微微聲響,應能的氣息便 已從劍尖之前閃到了自己身後,隨即聽他說道:“老衲還有這”白駒過隙“的步法,你又如何破得?”
這聲音幾乎是貼著腦袋響起,文淵一驚之下,還沒聽完便已回身出劍,堪堪來得及抖開劍光,護住全身,心道:“好厲害的輕功,簡直是 神出鬼沒!”只聽耳畔聲響微起,應能又已閃動身形,卻聽小慕容驚叫一聲:“啊呀……”聲音突然啞掉,緊跟著慕容修厲聲暴喝:“禿驢, 你干什麼?”
文淵猛吃一驚,叫道:“小茵,怎麼了?”正要趕上一步,卻聽應能說道:“不許過來,你只要動得一步,老衲可不擔保慕容姑娘的性命 .你看不見是不是?
老衲同你說,我左手拿住慕容姑娘咽喉,右掌按她小腹,一旦兩掌發勁會變得如何,你自行想想便知。“聽他聲音,離自己少說也有十幾 步遠,小慕容的呼吸與他同在一處,果然落在他的手里。文淵心中一寒,只得停步。
慕容修目眥欲裂,振劍吼道:“他媽的老禿驢,快放人!”應能淡淡地道:“慕容公子劍法卓絕,何不上前一拚?說不定你一劍便能殺了 老衲,得保令妹平安。”慕容修氣得咬牙切齒,卻怎能衝上前去?當此情勢,應能隨手運勁便能殺了小慕容,眼見他步法奇快,方圓數丈之內 眨眼便至,小慕容毫無抵抗之力便已被擒……就是奇襲一劍,也未必能夠奏效。
文淵聽小慕容全不說話,只是呃呃呻吟,唯恐她就此窒息,忙道:“大師請先松手,你是前輩身分,怎能拿一位姑娘當人質?”應能卻道 :“我們師兄弟二人聯手,應付各位綽綽有余,何須人質?老衲只不過想看看閣下如何救你這位心上人。我也不用捏斷她的喉嚨、震傷她的丹 田,就只這麼扼著她,不久也會斃命。”
文淵急道:“大師若要考較晚輩,盡管出手便是,怎能對慕容姑娘出手?這可不是前輩高人的手段。”
應能眯起只眼,滿口灰髯底下露出一絲異樣笑容,微微搖頭。應賢呵呵大笑,說道:“我們在埋業寺里設機關害你師兄,聯手用車輪戰耗 他氣力,可算得光明正大?寺里的佛像稀奇古怪,你還當我們是佛門高僧?那韓虛清的所作所為,多半也是我們一手操控。難道你真以為我們 都是仁人君子、佛門高僧,還要來曉以大義?”
文淵聽得一呆,又聞得小慕容痛苦呻吟之聲,霎時之間怒氣勃然,對著應能喝道:“好,這下我可知道了……我給大師一個機會松手,你 放了慕容姑娘,我不殺你!”應能聞言又是一笑,道:“我這就殺了慕容姑娘,瞧你可能殺得了我?”
說著右手微微加勁,小慕容陡然間神色大變,睜大了眼睛,喉間發出的聲音沉濁異常。文淵猛吸一口氣,緩緩地道:“好,我就殺你!”
“霹”一聲響,一道驚雷似的銀光貫碎整排木雕屏風,轟然巨響,驪龍劍曳影還形,釘進一堵石牆,直沒至柄,嗡然震顫傳遍廳堂。應能 料定文淵會擲劍求以奇襲,早有准備,眨眼間便已閃到兩丈之外,哈哈笑道:“失手……”
“啪”地一聲,一顆飛石正中應能左肩,在文淵飛劍破空之聲掩蔽之下,應能竟然毫無所覺,猛地左臂一震,手掌不覺微松。小慕容只求 喘一口氣,趁機奮力一掙,游魚似地滑出了應能箝制,本已收進袖底的短劍順道翻出,在堪稱貼身的近距離下猛刺一劍,正中小腹,鮮血濺得 小慕容袖灑紅花。
嚎叫聲中,應能急發一掌,卻在連中二招的同時失了准頭,沒能打中任何一人。小慕容早已就地一滾,滾到了慕容修身後,慕容修手中劍 光猛劈出去,厲聲怒吼:“找死!”此劍就只是由上至下的一劈,力道剛猛如雷,再無轉圜余地,一劍在地上劈了道五尺有余的駭人深痕,石 磚碎散,應能卻已憑“白駒過隙”的步法閃出一丈開外。
比起先前那幾下進退若神的奇速,這一丈的距離未免短了。吃驚、負傷的兩下阻擾,已將應能的腳步拖住,令他的快腳踏不開最大的一步 ……應能腳才穩住,驟覺身後有人,不覺駭然:“此人竟在我之前搶到此處,是誰?”
一道熾烈如火的陽剛掌力狠狠印上他的背心,頓時打得應能狂噴鮮血,猛然撲地栽倒,“喀啦”幾聲,幾處骨骼斷碎,卻是因撞地過猛而 斷,與掌力本身無涉。文淵凝神收掌,散去“廣陵止息”功力,深自調息幾下,輕聲道:“可殺了你麼?”應能毫無反應,卻只見他倒地的血泊不斷擴大,傷勢惡劣之極。
小慕容翻身站起,又連喘了好幾口氣,吐吐舌頭道:“好險……當真差點沒命了!”文淵顧了應能一眼,急忙奔回小慕容身邊,關切備至 地道:“怎麼樣?
喉嚨、丹田可傷著了?“小慕容臉上稍復血色,嘻嘻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心痛。“文淵驚道:”你傷了心脈?“小慕容嗔道:”沒 有!你這傻瓜,我擔心你呀!“文淵奇道:”被捉住的是你,你反倒擔心起我?“
小慕容笑道:“我看你橫眉怒目的樣子,活像要氣得折壽,還不擔心?”
文淵皺眉道:“胡說八道。”但見她言笑自若,心中自也放心,回頭向石娘子一望,心中感激之極,拱手道:“多謝石莊主,好一手飛石 功夫!”石娘子淡淡一笑,聳了聳肩。
應賢上前扶起應能,一搭他脈息,只覺他真氣斷斷續續,生死未卜,不覺淒然落淚,低聲道:“應能,你且撐著……”十景緞“已然齊全 ,四十年來的想望便要實現,難道你竟要先走一步?”其聲悲慟,絕非作偽,文淵不禁心中一亂,心道:“這兩個老僧,到底是什麼來頭?是 正是邪?我這一下出手,可別是太莽撞了……”
忽聽腳步聲響,又有一人來到,緩聲說道:“生死有命,無須傷悲。應賢,你替應能接續真氣,能活便活。不活,也是命數。”
慕容修、石娘子等齊往那人望去,見是個長發老者,額間卻點了戒疤,行止間隱透堂皇氣象,威儀赫赫,心中各自戒備。只聽柳涵碧叫道 :“啊,就是他,他就是老和尚們的師兄應文!”
應文逐一望過眾人,最終凝目於文淵臉上,見他一臉錯愕神情,當即說道:“文淵,好久不見!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小慕容怔然望著文淵,輕聲道:“你們見過?”文淵一臉茫然,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柳姑娘說他就是應文?”小慕容道:“是 啊!”柳涵碧跟著補上一句道:“就是他,絕對沒錯!”
文淵點了點頭,道:“我是看不到他的模樣……他有蒙面嗎?”小慕容道:“沒有,這人我從沒看過……”才剛這麼說,她卻突然想起“ 蒙面”一事,不禁驚呼一聲,叫道:“該不會,你是說那……”
文淵正面對著應文,緊閉著的眼簾雖然無法接收他的外貌,耳朵卻能聽見他身上發出的任何一絲聲息。他再次確定了眼前人的身分,緩緩 說道:“你的確沒以真面目出現在我們面前過,難怪認不出來……但我記得你的聲音。還有那”埋業寺“三字,我終於明白……”
應文嘴角一揚,說道:“不錯,正如你所想,”業“就是罪業。”文淵道:“深埋罪業之地,乃是”罪惡淵藪“……你還沒死,你是寇非 天!”
長發老人意味深沉地一笑,微微點頭,環抱在身前的手掌微微震動,指甲縫里浮溢著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