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張語綺眸色一凜,心中悄悄地轉了個彎,這一團亂麻卻是越理越亂,無論如何都沒法找到個什麼頭緒來。
郭深同樣也是扯著幾張殘存的紙片揉來揉去,半天沒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眼前的這個他們倆所謂的危機局勢,或許在那些幕後操縱者眼中還只不過是一個開端罷了。
今天是房產,明天是地產,後天還不知道是什麼呢,這群心狠手辣的老東西,不知道肚子里裝著的都是什麼壞水。
就這麼呆坐了半晌之後,郭深從鼻翼之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氣息粗重又不怎麼均勻,張語綺單單是聽一聲就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怒火,想必應該也是很光火而無處發泄的吧。
張語綺提起個笑臉來,鮮艷的嘴唇唇角嫵媚地勾起,手臂像兩條水蛇一樣靈巧地纏繞到郭深健壯的腰身上,語氣也是言語難以形容的千嬌百媚:“深哥,你還有槍傷在身,不如就先回去休息好了,這點事情交給我去處理就行了。”
郭深又輕輕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悶著嗓子哼了一聲:“嗯,別動作太大就行了。”
只這麼簡單地交代了一句之後,郭深就起了身,把張語綺細嫩柔滑的手慢慢地攥進自己的掌心里,輕輕笑了一下,另一只空著的手抬起來在張語綺臉上揉了一把:“這些事情太復雜,不過真要處置起來也不急於這麼一時半會兒的,你先陪我回去休息。”
說著,就要牽著張語綺往外面走。
張語綺急切地“哎”了一聲,卻是反手拉住了郭深,同時腳步頓在原地,一副不願往前走的模樣。
郭深有些奇怪地轉過頭來看著張語綺,問道:“怎麼了?”
張語綺眼神在郭深眸子之間流連了一回,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卻是調笑道:“深哥,你這個時候讓我陪你休息,真的是為了休息嗎?嗯?”
說話的時候,手還靈活地在郭深手指之間繞來繞去,輕輕地來回撥弄著,擺明了的挑逗意味。
郭深瞧見她這麼一副千嬌百媚、眉目傳情的動人模樣,身下竟然也是莫名其妙地就起了反應,於是邪邪地勾起一邊唇角,牽動得臉上的那條刀疤也動了起來,有些駭人。
郭深剛才是沒有什麼防備,所以才被她這麼纖細的一條手臂就給拉住了,此時有了完全的准備,十分輕松地伸手一勾,就把張語綺給勾到了自己懷里,手臂緊緊地鎖住了張語綺纖細的腰肢,於是張語綺整個身子都緊緊地與郭深貼合到了一起,胸前的兩塊緊致飽滿、彈性十足的肉也呼之欲出,已經在領口露出了一塊分明的雪白,中間的一條溝也若隱若現的,再搭配上她那兩片鮮艷欲滴的飽滿紅唇,整個場面看起來香艷誘人至極。
郭深喉頭一緊,分明地感覺到有一股邪火順著經脈和血管爬上來,他懲罰性地在張語綺如同雨後玫瑰般的唇上咬了一口:“小妖精,你不想回房間,嗯?看來是想在這先做一次?”
說著話,另外一只手就慢慢地爬上了張語綺的胸,將那團雪白飽滿的嫩肉揉搓成了各種令人眼紅心跳的形狀,就要往張語綺裙底探去的時候,卻又被張語綺拉住了手,不動聲色地反手將其握進了自己手掌心里,嬌嗔了一聲說道:“討厭,別在這里啦,我現在是跟你好好在說呢。深哥,養傷現在是頭等大事,絕對耽誤不得,不早了,您真得回去休息了,不然好的更慢了,還怎麼抽出手來收拾那群心思不純的老家伙。”
這樣輕聲細語的模樣,偏偏勾人的很。
郭深深吸了一口氣,灼熱的氣息噴出來,落在張語綺的臉上,惹得她感覺有些淡淡的瘙癢,嗔笑著把郭深稍微推開了些,舉手投足之間卻充斥滿了撩人心弦的意味,有些欲拒還迎的味道。
郭深心里明白,張語綺說得不錯,句句在理,他一向是個冷靜的人,自然能夠判斷出局勢緊急和孰是孰非。
現下這個樣子,他確實是不應該再糾結於身體的欲望。
郭深在心里默默地思量了一回,臉上露出個嗤笑的表情來,看了張語綺一眼,手又在她的翹臀上捏了一把:“那就聽你的!”
說著,就松開了張語綺的腰身,從桌子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往身上一掛,咳了一聲吩咐道:“那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也早點睡下。”
張語綺臉上笑開了一朵玫瑰花,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動聽:“知道了,深哥,快去休息吧。”
郭深這一次沒再逗留,他忙了一天,確實需要休息了,於是也沒再多說什麼,悶哼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後就徑自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相信張語綺有這個應付這種危機的能力,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讓他對面前這個女人幾乎已經沒了什麼防備心。
張語綺就這麼一直目送著郭深出了門,臉上的笑意瞬間坍塌下來,她快步走過去把門反鎖上,又回到桌子旁邊,打開了電腦,動作熟練地調出一個網頁來,上下翻看著,眉頭越鎖越深。
這時,她的手機“叮咚”一聲響了一下。
張語綺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同時掏出手機,眼角余光掃到那是一段語音消息,她眸色一暗,手指輕輕點了一下。
一陣嘈雜聲過後,是一段對話聲,全是些中老年男人的聲音。
首先是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鐵手身邊那個女人,最近動作未免也太大了吧!”
然後是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一個女人而已,我還就不信我整治不了她了?!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整個家族的財產全落到她一個女人手里!”
“鐵手真是糊塗啊糊塗!”
“對了,市中心那幢樓我覺得不錯,地段很好,不如我先動手,先下手為強!”
“憑什麼又是你啊!”
“那還能次次都讓你占盡了便宜?!”
然後就又是一陣次次啦啦的嘈雜聲音,張語綺聽的心煩意亂的很,迅速地關掉了音頻,在對話框里輸入了幾個字:繼續監視。
然後,就關掉了手機。
這群老東西,還真的是已經迫不及待了。
張語綺冷冷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盯著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卻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即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門口,確保門口沒有動靜,門鎖也已經從里面鎖住了之後。
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撥通了一個號碼,手機放到耳邊的同時,眼光一直敏銳地在門口掃來掃去。
只“嘟嘟”地響了三聲,電話就被人接通了,從對面傳來一個明顯是經過了電腦處理的沉穩聲音:“喂。”
張語綺壓低嗓子,小聲回答道:“是我。”
對面的人顯得一點也不意外,沉穩地應了一聲,問道:“這幾天有什麼動靜嗎?”
張語綺在腦子里很快地理了一遍,冷靜地回答了對方的話,且說話的時候字字清晰:“報告,鐵手目前還在養傷,但傷勢已經不怎麼嚴重了,只是對外界聲稱依然很重,還有,他的家族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我覺得下一步應該就是架空我手里的權力了,我該怎麼辦?”
短短幾句話,就已經將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對方沉默了一會,時間很短暫,然後沉著地交代道:“按兵不動,靈活應對,切記,一定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只會打草驚蛇。照你的這個說法,你應該是已經被人盯上了,別輕舉妄動。”
張語綺默默地垂下眼簾,眼底微微閃爍著一點柔軟的水光,手指也不自覺的將衣服攥得更緊了些。
對方等了半晌,見這邊一直沒人說話,有些疑惑地問道:“聽清楚了嗎?喂?在聽嗎?”
張語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有些虛弱:“我今天遇到綺雯了。”
對方愣怔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地追問道:“在哪?”
張語綺垂下眼睛,纖長卷翹的睫毛遮住了一點瞳孔,努力地控制著聲音不要顫抖,手指用力地捏了又捏,才勉強地回答道:“在…帝都商場。”
對方很警惕地問道:“你有告訴她什麼嗎?”
告訴她?
張語綺提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自從選擇了這條路,她背叛的人還少嗎?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有舍才有得,這道理她明白,一直以來也都做的很好,可她真的覺得好累。
最終,張語綺長出了一口氣,回答道:“沒有。”
聽見張語綺這個答案,對方才松下一口氣來,接著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也不容易,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苦?
張語綺眸光暗淡了一下。
這些年都熬過來了,還說什麼苦不苦的,聽起來未免也有點太過虛情假意了點。
算了。
她不想再糾結於這些已經完全改變不了的事情,於是匆匆地說了句:“就這樣,有情況我再聯系你。”
說完,這一次她沒等對方回答,就果斷的掛掉了電話。
張語綺揉了揉額頭,感覺靈台處疼得厲害,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抓起鼠標接著滑動著,一雙明亮的眸子盯著慘白色的熒光屏幕。
窗外夜色一點點地降臨了,月亮滑進了雲朵後面,周圍的燈光一點一點地都消失掉了,只剩下了張語綺所在的這一個房間,燈光還孤獨地堅守著,仿佛是在廣袤無邊的宇宙中,僅有的一顆小小的星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在之後的幾天里,我依然跟在張語綺身邊,每天在市區和郊外之間來來回回,警局那邊也一直都沒有給我消息,沒人通知我這種枯燥無味卻還得提心吊膽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我得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著,卻不敢主動說些什麼,這樣的光景實在是太難熬了。
而張語綺看起來也是懶懶散散的,經常是帶著我去商場和一些高級餐廳,只是晚上回去之後會一頭扎進書房,然後很久都不出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我在她和郭深兩個人的臉上也從來都沒有見過任何疲憊的表情。
終於,在某一天早上,我跟著張語綺在市里一家商場四處亂逛的時候,接到了姑媽打來的電話,我撇了一眼正在專心致志挑選衣服的張語綺,料想著她這一會兒應該不會注意到我,於是迅速地把手機湊到耳邊劃了接聽,小聲地說話:“喂?姑媽?”
話音剛落,對面就傳來了我所熟悉的那種溫潤動人的聲音:“凌凌,現在在忙嗎?”
在張語綺和郭深這樣冰冷無情的人身邊待的時間長了,現在聽見這麼一個溫暖的聲音,就如同有一股軟軟的小風從心髒表面慢慢地吹拂過去,弄得我整個身子都變得無比的舒服起來。
我趕緊回了聲:“不忙!不忙不忙!”
整天的工作就是逛街提東西,我真要懷疑我這個警察究竟當的是哪門子的警察了。
或許是我太過激動了,尾音略略地上揚了一點,姑媽可能是被我嚇得愣怔了一下,才“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說個話還這麼冒冒失失的,在外面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要注意一點,知道了嗎?”
聽見姑媽溫柔的教訓,我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陣紅色,嗓子里也變得有些結結巴巴的:“哦…我知道了。”
陳嘉倩捏著手機,聽著自己這個明明已經成年了卻還是像個孩子的大外甥磕磕絆絆地說話,有些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卻蘊含滿了化不開的寵溺。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經把這個孩子當成了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去疼愛,寧可自己什麼都沒有也要護這個孩子周全,可是現在他就待在張語綺身邊,而且一呆就是這麼多天,讓她不免有些擔心,卻又不能將這份擔心給表現得太過明顯了,只好很偶爾的才敢打個電話過去試探試探。
思及此,她抿了一下嘴唇,仍是溫溫柔柔地問道:“張小姐在你身邊嗎?”
問完之後,她分明地聽到自己的大外甥頓了一下,才小聲地回答道:“在,不過她在看衣服,沒注意到我,姑媽放心吧!”
語氣中是滿滿的得意,聽的陳嘉倩有些啼笑皆非。
這孩子,還真的以為自己就成了警察安排在黑社會身邊的臥底了,還挺入戲的。
雖然這樣的場景很搞笑,但是陳嘉倩也就只是笑了一下就僵住了嘴角,從內而外地泛出一股子心酸來。
她微微低下了一點頭,琥珀色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兩片柔嫩的嘴唇一張一合:“凌凌,姑媽…有點事情想跟你說,你看你今天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聽著姑媽這麼吞吞吐吐的語氣,心里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趕忙問道:“怎麼了?是家里出什麼大事了嗎?”
姑媽沉吟了一會,說話卻仍是不緊不慢的溫柔:“沒什麼大事,就是好幾天都沒看見你了,想叫你回來吃個飯,順便…順便有個事情想跟你說一下。”
事情?
我皺了一下眉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姑媽跟我說話素來利索,雖然溫軟些,卻從來都不拖泥帶水,這一會卻結巴了好幾次,這未免有些可疑。
於是我順勢問道:“什麼事啊,不能再電話里說嗎?”
突然,對面有個伶俐清脆的女聲響起:“陳總,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然後是姑媽的聲音:“好,我知道了。”
下一秒鍾,姑媽倉促地衝著電話交代了幾句:“就這樣了凌凌,你有空的話盡量晚上回來一趟,我現在去忙了。”
說完自己的話,就就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我一聲“哎”還卡在嗓子眼里沒能順順當當的說出來,聽見手機里傳來的“嘟嘟”的忙音,只得抓了抓頭發,有些懊惱地將手機重新塞進了口袋里。
轉過頭的瞬間,我卻突然看見了張語綺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將我嚇得猛地往後一咧,幸好膝蓋還不曾酸軟得多麼厲害,仍是穩穩當當地站住了腳步,沒有在這人來人往的商場里摔得四仰八叉惹人笑話。
等我站住腳,才發現張語綺一直很平靜地注視著我,將我剛才那一系列滑稽的動作全看在了眼底,兩片鮮艷的紅唇輕輕張開:“你在干什麼。”
說話的時候眉眼無波,卻隱隱約約地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我愣怔了一下,回過神後“啊”了一聲,意識到她剛剛在說什麼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打、打電話呢。”
張語綺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下去:“跟誰打電話。”
我有些無語,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保鏢罷了,干嘛總是問這麼多關於我的私生活的事情?
想到這,我不免又想起了她前幾天追問姑媽和我爸媽的情況的那件事,心頭更加疑惑起來,嘴上脫口而出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嗎?”
這四個字一落地,張語綺臉色才算是稍微的有了一點變化,轉過頭來看著我,妝容精致的一雙眼睛如墨般深沉動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緒,卻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的女王風范。
見她半晌沒有回話,我自以為是我太過唐突了,說這樣的話可能會顯得我是在故意頂撞她,很不禮貌,於是有點心虛地“呃”了一聲,解釋道:“剛剛…是我姑媽打來的電話。”
張語綺只目光平靜地看著我,聽我最後一個字落了地,才轉過身去,正好這時候店員來了,把她剛才試好的衣服遞給了她。
她也就順其自然地把衣服袋子遞給了我。
我看著面前的蔥白玉手,想起剛剛姑媽說的話,在心里盤算著該怎麼開口才能夠緩解一下當前這個略略有點尷尬的氣氛,同時還得提出我要請一天假這個想法。
就這麼胡思亂想了一會,我一時間竟然忘了伸手去接衣服。
張語綺的手臂在空氣里僵了幾十秒鍾,畫的很漂亮的眉頭逐漸皺成了一個疙瘩,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多少有那麼點不耐煩的感覺,語氣不善道:“你在干什麼。”
我被她這麼一叫,才喚回了神志,有些尷尬地說:“啊…不好意思,我在想點事情。”
說著,趕緊伸出手去將那袋衣服接過來提在手里。
話說得生硬又笨拙,連我自己聽在耳朵里都覺得未免太過牽強附會了點,更何況是在外人聽來。
我正懊惱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張語綺卻先開了口,打破了這個沉默的僵局:“剛剛你家里人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
尾音竟然是難得的疑問語氣,讓我著實驚訝了一大會,不過我還是很快地就反應過來,然後趕快借機回答道:“嗯,是有點小事情,那個……晚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一晚上假,可、可以嗎?”
我不得不承認,這幾句話即將說出口的時候,我的確是戰戰兢兢的,心里也很是忐忑不安,總覺得好像是我的小心思全被面前這個女人給輕易地就一眼看穿了,然後才順勢給了我個台階下似的,總之很不自在,好像是我無意間就欠了她什麼人情一樣。
當然,我也很害怕她會不同意我請假,不管怎麼說,姑媽突然間這麼反常,值得我去在意一下,如果晚上回不去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就這麼在自己心里上下打著架的時候,耳邊卻突然傳來張語綺的聲音,她說:“可以。”
明明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罷了,聽在我耳朵里,卻似乎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最美妙的樂章。
不過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卻又輕飄飄地甩過來一記眼刀,話語里似乎裹挾了冰霜般直刺進人心髒肺腑里:“明天早上八點之前自己想辦法回到別墅,我要在那看到你。”
雖然多了個附加條件,但我還是由心底感覺到了感激涕零,立即就答應了下來,沒有一絲猶豫,就差當場立正敬禮了。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
說完,我就掛著一臉大大的笑容沒心沒肺地問道:“那接下來我們去哪?”
張語綺看著面前這個剛剛還一臉緊張現在卻又恢復了陽光笑容的年輕男孩子,感覺心頭慢慢地揉成了一團,有某個位置被揉的皺了起來,仿佛是被浸泡在某種溫暖的液體里面,莫名地泛起一陣陣的酸楚。
其實從這孩子剛剛接電話開始,她就敏銳地覺察到了,然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他的神情變化,看著他由驚喜變得擔心,英氣的眉毛逐漸皺了起來,還不時地偷偷往她這邊瞄。
張語綺在心底笑了好一會,看著這孩子自以為沒有被發現的模樣,心頭的一塊堅硬逐漸地一寸寸柔軟下來。
看樣子,應該是陳嘉倩在電話里跟他說了什麼事情吧。
張語綺在心底略略地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讓這個孩子回去一趟,就當是自己在背地里偷偷地還陳嘉倩的人情好了。
這一二十年的光景要熬過去又談何容易,自己虧欠他們的實在太多,只能用這種方法來一點一點的償還了。
思及此,張語綺垂下眸子,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抬起眼睛來看著面前這個抱著衣服袋子,連手勁太大已經將紙袋揉皺了都沒有意識到的、徑自一臉歡喜的少年,眼底閃爍過一陣柔軟的光芒,然後上前幾步,動作瀟灑流暢地搶過袋子,不再看他,冷下聲音吩咐道:“不用了,你直接回去吧,我去趟公司。”
說著,就要離開。
我不知怎的慌張了一下,趕緊叫住她:“哎!”
張語綺踩著細跟高跟鞋的腳停了下來,兩條緊致的腿並在一起,微微轉過一點頭來看著我:“怎麼了。”
語氣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臉上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語調更是平常的很。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你、你一個人可以嗎?”
這句話剛說完,我就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呀?!
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個黑道一姐,那身手想必也是了得的,這明里暗里說不定安排了多少便衣保鏢在保護著呢,怎麼可能這麼放心的就把自己交給一個職場菜鳥呢,還是個警察。
這幾句話我說的實在是太輕薄了,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點。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個徹底,像一只被榔頭敲開、變得腦漿四溢的大閘蟹一樣,狼狽不堪。
張語綺卻沒有嘲笑我,臉色依舊冷漠著,宛如一尊泰山崩於前我自巋然不動的雕像,只很有修養地衝著我點了一下頭:“謝謝關心。”
說完這四個字,再也沒有多想,就轉個身子站上自動扶梯,一點點地離開了我的視线。
我看著她的最後一點發頂在我眼皮子下面消失掉了之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已經是下午了,正好,估計姑媽在公司里這一會正忙呢,我得先去買點吃的掂回家去才是。
於是,我選擇了坐商場里面的無障礙電梯,直接坐到了負一層的百貨超市里,隨便挑了些東西帶了回去。
雖然只有這麼短短的幾天沒有見到姑媽,可是我卻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在郭深和張語綺身邊的那些時間里,一分一秒都似乎變得十分難挨,別墅里的其他保鏢也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什麼話,總之,在那個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別墅里,我感覺不到一絲溫情,有的全部都是冰冷和尷尬。
現在的我,簡直就像是一個如獲赦免的死刑犯人,歡快地掂著兩個沉甸甸的大袋子往家里跑,路上給姑媽發了條短信,告訴她我待會在家等她。
另外一邊。
陳嘉倩從會議室里走出來,打開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的新消息,慢慢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個溫潤的笑容來,點開了聯系人的光標,撥通了一個電話:“晚上來我家吃飯吧,之前一直跟你說的人,想介紹給你認識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卻沒有了那麼多的溫情。
晚上。
我這幾天在張語綺和郭深身邊一直都處於一個高度緊張的狀態,吃不香也睡不著的,剛一回到家挨著自己的枕頭,沒幾秒種就痛快地暈過去了,還是姑媽回家之後才叫醒了我。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在昏黃的燈光之下,我只看見姑媽的臉離我很近,整個人周圍都似乎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柔軟金邊,琥珀色的長發有幾縷松散開了,就那麼慵懶而隨意地掛在耳邊,小巧圓潤的耳垂上面掛著一對精致大方的珍珠耳環,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從畫里面走出來的大家閨秀一樣動人。
然後我就看到,她兩片粉嫩的嘴唇嘟了一下,如同花瓣一樣緩慢地張開來:“凌凌,起來了,趕緊去收拾收拾,待會家里來人了。”
我趕緊起來就去洗臉刷牙,捯飭干淨之後才想起來她剛才說的話,渾身都激靈了一下,聲音幾乎失了控:“來什麼人?!”
姑媽不說話,只是抿著唇笑,徑自走進廚房去端出了一盤盤香氣撲鼻的熱騰騰的飯菜來擺在餐桌上,我定睛一看,還收拾了三個人的碗筷。
我正在心里犯嘀咕,突然門鈴就響了,我只好跳過去開門。
卻萬萬沒想到,在那扇厚重的大門後面,出現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的臉,長相一般,倒也還不算特別油膩,手上還掂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一類的東西。
我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問道:“那個您找誰?”
這時,姑媽卻正好從廚房里摘了圍裙走出來,衝著這個男人莞爾一笑,招呼道:“飯菜剛做好,快進來吧。”
進來?
那男人剛剛准備說話來著,現在被姑媽這麼一叫,索性又閉了嘴,只衝著我微笑了一下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就放下了禮品,脫了鞋子慢慢地往里面走去,很自然地拉開了一張椅子就坐了下來,徒留我一人在風中凌亂著,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
中間吃飯的時候,那個男人向我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從他與姑媽的對話之中,我漸漸地聽明白了,這人也是姑媽的一個追求者,於是我借著吃飯的機會開始仔細地看面前的這個人,面相倒還算老實憨厚,且談吐也很是大方得體,第一印象在我這算是勉強過了關。
雖說我對於有個男人喜歡姑媽這件事情很不情願,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沒有資格去阻撓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畢竟上一段婚姻就是這麼無疾而終的,雖然姑媽不說,可我能感覺得到,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我,我拖累了姑媽。
說實話,姑媽生的好看,雖然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了,可那皮膚卻仍然保持著少女般的溫潤緊致、富有彈性,且在少女的基礎之上又增添了幾分醇厚的真正的女人味,這種味道,只有經過了長期的時間錘煉才能形成。
且姑媽年輕有為,已經在商業這個圈子里小有名氣,打下了屬於她自己的一片江山,這些優點加在一起,不要說那些已經開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就算是年輕俊美的少年郎也不是沒有人動過心的,可姑媽就是不願意,無論送上門來的是多麼好的對象,她總是毫不猶豫地給拒絕掉,且十分果斷干脆,幾乎在業界已經是出了名的單身女強人了。
可是不管旁人是怎麼看待她的,我心里都很清楚,她雖然外表強悍了那麼一點,也足夠獨立自強,可歸根到底,她骨子里就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罷了,該是柔弱嬌軟、需要人來愛和呵護的才對。
可是長期以來為了我,她都對自己過於不公平了。
現在我也已經長大,還找到了一份足夠可靠的工作,雖然薪水不是特別高,但養活自己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實在是不該再給姑媽造成負擔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相貌不算特別出眾,且從他們的對話中能夠知道薪水不如姑媽高,但是看起來也倒還算可靠,不管怎麼說總是可以試試看,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姑媽從頭到尾態度都是淡淡的,除了跟我說話的時候臉色能夠明顯地好轉一下之外,就幾乎沒了任何波瀾,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臉上掛著的微笑也是一成不變的那種,總之,給我的感覺就是她對待面前這個男人態度很敷衍。
吃過晚飯之後,也只是簡單的寒暄了一下,姑媽就徑自去廚房收拾了,那個男人也還算是識趣,和顏悅色地和我聊了一會就告辭了。
走之前,還衝著廚房門的位置喊了一聲:“那,我明天再來接你上班,早點休息,晚安。”
說來也巧得很,他前腳剛出門,姑媽後腳就從廚房走了出來,慢慢地把圍裙解了下來,衝著我笑了一下:“人走了?”
我“嗯”了一聲,把剛剛倒好的一杯茶水遞給她,有些疑惑地問道:“姑媽,剛剛那個大叔,看起來人還挺不錯的,怎麼我感覺你好像不太上心呢?”
姑媽抿了一口茶水,聽見我這麼說,輕輕笑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你才見了他一面,還沒說幾句話呢就知道他人不錯了?”
我聽出來她這是在嘲笑我,面上不由得一熱,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看法,說道:“姑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多歲了,不管這個人人怎麼樣,我覺得都可以試試看嘛。”
姑媽仍然是臉色淡淡的,似乎並不感什麼興趣,只是敷衍道:“我現在還不想談感情,先把事業搞好了再說吧。”
她說的輕巧至極,我聽得卻是嘴角抽搐起來,額角也掛上了幾根黑线。
如果說什麼別的借口我大概還能聽進去幾句,但就現在這個樣子,說什麼事業還沒有搞好,這不就是單純的敷衍了事嗎。
真是的,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怎麼能就這麼隨意呢。
雖然我心里清楚,她只是面上不說罷了。
我們陳家經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場劫難之後,唯一的一根獨苗,也就是我的父親溘然長逝,我的母親也下落不明,剩下姑媽一個弱女子帶著我這個陳家一脈相承的男丁,她想盡辦法讓我們孤兒寡母在世人面前活出了個人樣子。
這半輩子都堅強慣了,一時間很難習慣卸下渾身的鎧甲和鐵刺,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單純的希望她能夠放下這些包袱,我想讓她知道,我陳海凌真的已經長成了一個大人了,從今以後陳家的門面由我來支撐,陳家的這塊天也由我來頂著便好,不需要她再接著勞心勞力了。
著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卻只匯聚成了一句話:“我真的已經長大了。”
姑媽聽見我說完這句話,眸光一轉,流連到了我身上,眉眼笑的都彎了起來:“是是是,我們凌凌長大了,我們凌凌現在是大人了,嗯,我知道的。”
語氣溫婉和煦,就像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在訓斥她尚且少不經事的孩子一樣。
這種態度卻讓我更加惱火起來,我砸吧了一下嘴,從鼻翼之間長長地噴出來一口灼熱的氣息,心里很想為自己辯解點什麼卻總是無可奈何,仿佛胸口里堵塞著一團棉花,上不來也下不去的,堵得我難受。
姑媽見我半天沒言語,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水,把杯子放下的同時,很隨意地跟我聊著天:“最近這幾天怎麼樣,跟在那群人身邊,他們沒讓你吃苦頭吧?”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突然又意識到姑媽這分明是在岔開話題,於是又懊惱的忍不住大聲喊道:“哎,現在我們不是在討論你的事嗎?他都已經能說出什麼明天來接你上班這樣的話了,應該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既然這樣干嘛不試試看呢?”
陳嘉倩看著面前這個一本正經地跟自己講道理的孩子,有些無奈,眉眼軟軟地往下落了幾分,在自己額角上揉了揉:“凌凌,有些事情它不一定就是你所想象的那個樣子,你要知道”
“姑媽,”我認真地打斷了她的話,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打斷她說話。
然後,我看著她的眸子,無比嚴肅地說:“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請你一定答應我,往後余生,你一定要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