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綺咬著一點嘴唇,雙唇之間不時發出聲聲呻吟,卻絲毫感受不到什麼快感,除了汗水的粘膩觸覺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了疼痛,從內而外的、抓心撓肺的疼痛感,像洶涌的波浪一樣一陣一陣地撲騰過來,在她心房表面拍打著。
身體表面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疼痛,每一寸被郭深觸碰過的地方,全像著了火一樣,灼熱難忍,但這些與身下那處最私密的地方的疼痛感相比起來,其實也真的是算不了什麼,男人的堅硬像一根烙鐵一樣,用力地在她身下的小穴里面出入著,將那處最柔軟的皮肉給摩擦得破皮、紅腫起來,有幾寸地方甚至還滲出了殷紅的血絲,可她卻並沒有說話,米細的牙齒用力咬著嘴唇,面色一寸一寸蒼白下來,額頭上汗水仍在不斷流出,在皮膚表面流淌開來,汗涔涔的臉頰襯得她原本就因為過度疲勞而造成的虛弱臉色更加暴露無遺,但這一切郭深卻並沒有看到眼里,他自詡張語綺是他最愛的女人,可是究竟什麼時候用心感受過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呢?
思及此,張語綺涼涼地垂下意氣風發的眼角,雙臂無力地耷拉在郭深身上,兩條腿任憑他喜好被來回擺布著,整個人就像一個沒了靈魂的破布娃娃一樣,陡然失去了所有神采,也不再想著反抗,心里彌漫起來一股洶涌的悲哀和涼薄來。
在這場性愛之中,從頭到尾,她不曾感覺到過一點點的快樂,甚至就連最基本的生理意義上的快感都不曾存在過。
終於,就這麼度過了漫長而又痛苦的幾十分鍾之後,郭深總算是將那股灼熱的精液給釋放了出來,然後猛地往下垂了垂身子,一時間竟是松了力氣,將懷里的張語綺給往下摔了一下,整個身子於是就落在了堅硬而冰涼的桌子上,將她原本就疲憊不堪的神志給激了一下,強行迫使著她恢復了力氣。
喘了幾口大氣之後,郭深方才反應過來,在張語綺發頂輕輕親了親,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下來:“還好嗎?”
張語綺苦澀地勾了勾唇角,眸底神色寫盡了無奈,還好嗎?
這問題她究竟該如何回答才算對?
自己好不好,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罷了,即使是說出來,他就能真正理解嗎?
能體諒嗎?
牽了牽半邊臉頰,張語綺最終仍只是淡淡地開了口:“我沒事。”
說完,她輕輕推開了郭深的身子,作勢要自己從桌子上上跳下去的時候,雙腿突然酸麻了一陣子,膝蓋處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彎,於是整個人便向著前方傾了過去,她短促地“啊”了一聲,心髒猛地驟停了一下,下意識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鍾,她卻驚奇地發覺自己竟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跌落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而是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張語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衝著郭深露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臉來:“謝深哥。”
郭深聞聲,這才垂下頭去看她的表情,眸色驀地閃爍了一下,陡然反應過來,這女人的面色什麼時候竟然就變得如此蒼白了,怎麼回事?!
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恐慌感,郭深沉著嗓子衝著她道:“說這個干什麼,走,回房間換件衣服。”
說著,手上猛地用了一下力氣,作勢就要將張語綺打個橫抱抱起來。
張語綺一驚,趕緊對他說:“不用了!”
語氣稍微有些急厲。
郭深聞聲,先是微微一愣怔,然後頓了一下神,語氣陡然森冷下來,不快的心思暴露得一覽無遺:“怎麼了?”
張語綺在內心苦笑了一陣子,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是有多大的精力啊,怎麼明明已經折騰了那麼長時間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當下被他這麼摟著腰,張語綺甚至覺得肌肉有些疼。
見郭深一臉不快的樣子,張語綺心里“咯?”了一下,她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拳頭,然後又迅速松開,情緒終於勉強算是得到了一點穩定。
然後她眸子微微瀲灩了一下,有意放軟嗓子,語氣有些撒嬌的意味:“我沒事的深哥,就是有點不太舒服,你去幫我拿件新裙子來好不好?我在這里換一下就得走了,真的,公司那邊好多人還等著呢。”
郭深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是兀自唔了一唔,覺得她這幾句話說得自然也有道理,公司那邊的事情太多,自己又不方便出面,如果說張語綺也不去的話,未免對自己不利。
想到這里,他頓了一頓,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來,心頭的不快也消散去了大半,衝著張語綺點了點頭道:“那好,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迅速轉過頭,邁開兩條長腿就往門口走去,沒一會兒工夫,整個身子便全數消失在了張語綺的視线中。
張語綺這才松下一口氣來,原本硬生生地支撐著的身子陡然垮了下去,雙手“砰”的一聲拍在桌面上,震的她掌心一痛。
張語綺大口大口地喘了一會兒氣,終於感覺稍微好轉了一點之後,她別過眼去,視线落在身旁的那一片狼藉之中,許多檔被兩人剛剛的那麼一場“劇烈運動”全給弄得亂七八糟的了,沾染上了各種各樣不可說的液體,邊緣全皺巴巴的。
這個樣子的話已經沒辦法再用了吧。
張語綺苦笑了一下,內心一陣麻木,對於這種事情,理論上她早就應該已經習以為常了才是,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張語綺自己也能分明地感覺得到,內心有一種莫名的異樣情緒正在潛滋暗長著,完全將她原本已經既定了的人生軌跡給攪和得亂七八糟的了。
張語綺一邊在腦子里胡思亂想著,一邊飛快地抬起手來將身上的衣服給稍微整理了一下,但是沒辦法,裙子下擺上全是粘膩的汗水和混濁的白色精液,夾雜著從她自己身體里流淌出來的液體,混合在一起,散發著一股很大的腥味。
張語綺心中感到一陣作嘔,面色卻十分平靜,不動聲色地將那一處布料給輕輕扯了扯,使得它稍稍平整了些,雖然比不上一開始的樣子,但總算能夠勉強遮羞了,總比沒有的好。
手指在皮膚表面流連過去的刹那,張語綺腦子里突然閃爍過去一陣電光石火,她驀地想到了從前的歲月,她剛剛來到郭深身邊的時候,對他的很多習慣和惡趣味都是嗤之以鼻的,雖然因為害怕惹他生氣而露出馬腳,這種厭惡的情緒一直以來都被她小心翼翼地隱藏在內心最深處,但是現在回過頭去再想想的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由厭惡變得習慣,又由習慣變得麻木了呢?
想到這里,張語綺心底突然閃過一陣劇烈的反胃感,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鼻翼之間涌動著的空氣全都是來自自己和郭深剛剛交纏而產生的粘膩腥氣,實實在在地提醒著她,剛才的滿室春光旖旎不是夢,而是確確實實地發生過的事情,也讓她內心感到一陣更強烈的屈辱感,對於郭深來說,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只不過是個發泄欲望的工具罷了,所以才會不顧場合不顧自己感受的吧。
想到這里,張語綺突然就冷笑出了聲,她茂密的黑色長發披散下來,肩胛骨旁邊散亂著裙子的肩帶,同樣已經被兩人方才的劇烈動作給弄得有些分離開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著的時候,郭深突然推門進來了,由於張語綺的長發擋住了她半邊蒼白臉頰,所以他不曾覺察到有什麼不對,更不用說意識到面前這個女人現在心里已經對自己有了芥蒂,甚至起了殺心。
他手心里捏著一條新的黑色裙子,走過來放在桌子上,兩根手指彎起來,指關節在堅硬的桌面上輕輕碰了幾下,發出沉悶的響聲來。
張語綺微微抬了一下頭,聽見他的聲音在耳畔落下:“剛剛接個電話,我這邊臨時有點事,就不陪你了,你待會兒收拾好自己走。”
自顧自地說完話之後,郭深也不曾回過頭來看一眼張語綺的反應,只是大步流星地就離開了,行色匆匆。
張語綺此時已經心身俱疲,她沒有一點力氣再去追究郭深這個冷漠薄情的模樣究竟是因為什麼急事,只表情冷淡、動作麻木地伸手去將那條新裙子給拿過來重新穿了上去,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十分熟稔,穿上去之後,她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索性將剛才被郭深撕碎了一半的絲襪直接脫了下去,丟在地毯上,厭惡地皺了皺眉不願意再多看它一眼,似乎這東西是個活物,只要再看它一眼,它便會突然開口說話,將她那些不堪回首、不願追溯的過往全都一股腦地抖落出來一樣。
簡單地重新收拾了一下之後,張語綺便驅車重新去了公司,因為精神不太好,她只簡單地處理了一些基本事務,然後叮囑自己手下的幾個心腹注意點那些老東西的動靜,隨後就又去了醫院。
原本今天早上她是從醫院里落荒而逃的,她害怕和陳海凌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總會時不時地尷尬,但當手頭實在是沒什麼大事可以忙了之後,她卻又不得不承認,每一秒鍾,自己心里最思念、最放不下的,還是陳海凌。
怎麼說二人也是有那實打實的血緣關系擺在那的,兒子為了自己這個不合格的母親而身受重傷躺在醫院里,至今身體仍是虛弱到站不起來,自己卻只顧著和郭深交頸纏綿、談笑風生,這麼想想,未免太沒良心了些。
負罪感實在太重,張語綺皺著眉頭,坐在車上漫無目的地想了一會兒,等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自己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就將車子給開到了醫院附近。
既然已經到了這里……
張語綺雙手緊緊地捏著方向盤,兩排整齊的牙齒輕輕咬在一起,她內心有些糾結。
片刻之後,張語綺人已經在病房外面了,經過一會兒劇烈的思想斗爭,理智最終還是沒能戰勝感性,張語綺咬了咬牙就又重新上了樓。
在病房外面,她這一次沒敢再輕舉妄動,而是先透過窗戶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確定病房里只有陳海凌一人之後才推門進來。
早上和陳嘉倩的照面雖然不是多麼的出乎意料,卻也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她不小的衝擊,張語綺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很有私心的,自從知道了面前這年輕男孩子就是自己親生兒子之後,她便變了一個人,原本風雪不透的堅強內心此時早已經潰不成軍。
她想把陳海凌拴在自己身邊,哪怕永遠都只是一個保鏢也好,這樣自己好歹還能護著他,守著他後半輩子無憂無慮地度過,明明都已經把這個失散多年的孩子帶到了她面前,現在卻又偏偏出來個人告訴她,應該把這孩子放走,叫她如何甘心,如何舍得?
她進門的時候,陳海凌正在睡覺,原本就消瘦單薄的身子因為受了傷而更加沒了什麼血色,於是顯得整個人又蒼白又虛弱,蓋在白色的被子下面,似乎更加弱不禁風,叫張語綺看的心頭一疼。
她不受控制地緩緩走近了些,貼著自己兒子的被單坐下,仔細端詳著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一寸一寸,與印象之中的那個人幾乎別無二致。
看著看著,張語綺竟是一時間入了迷,視线逐漸變得迷離起來,竟是忘乎所以,一只手已經抬到了半空中,作勢要去撫摸這孩子的臉頰。
突然,睡夢中的陳海凌眉頭陡然皺了起來,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整個身子也抽搐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將張語綺嚇了一跳,手指如同被火焰燒灼到了一般迅速撤了回來,面上露出一陣有些心虛的紅熱來。
原本以為是被發現了,張語綺咬了咬牙就要走,卻驀地聽到一聲沙啞的聲音落進耳畔:“不要……不要離開我……”
聞聲,張語綺正匆匆打算離開的腳步陡然頓了一下,眸底閃爍過一陣震驚的光芒,膝蓋處一軟險些跌倒,身子順著慣性往前傾倒的刹那,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手邊的牆壁,然後迅速站定,轉過身來看著那躺在病床上的孱弱少年,眼睛里一時間竟是涌出了絲絲縷縷的晶瑩淚花。
正當她感到難以置信的時候,病床上的那少年皺了皺眉頭,面容有些扭曲,雙唇輕輕地一張一合著:“不、不要……離開我……”字字句句,雖聲音模糊而混濁,張語綺卻十分篤定自己是聽清楚了的。
她心尖上微微顫抖了一下,緩緩走過去,一點一點地回到病床跟前。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害怕,又有些激動,雖不知道陳海凌這個模樣是怎麼回事,但身體內部卻本能的反映出一股洶涌的酸澀來,攪的她心神不寧。
猶豫之間,她眼睜睜的看著陳海凌眉頭鎖的越來越深,一雙眸子卻是緊緊地閉著,沒有半分想要張開的意思,兩片蒼白的薄唇微微顫抖,斷斷續續的呢喃聲也逐漸變得聽不清楚了,是做噩夢了嗎?
張語綺心頭陡然一疼,一時間,她再也沒功夫去管顧那許多了,索性直接翻了個身坐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這少年的手,將他冰涼如玉的手指握在自己溫熱的掌心里,兩具軀體接觸的刹那,張語綺被這少年太過冰涼的體溫給嚇了一跳,他那一雙手竟是如同冰雕玉琢般的森冷,似乎已經完全沒了半分活人的溫度,怎麼會這樣?!
張語綺當即眉頭一皺,就要站起身來去質問那個主治醫生,然而她方才有了個要起身的趨勢,陳海凌便迅速又哼哼了一句:“別走……”將她原本已經急不可耐的腳步給硬生生拖得頓在了原地。
在張語綺的印像中,自從兩人認識開始,陳海凌便一直是個很陽光積極的模樣,說話的時候聲音清脆而爽朗,面容單純,一雙眸子里面仿佛融化了無數星光月色,然而像這樣沙啞而悲傷的聲音,她還從來沒有聽到過,聽的她心尖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張語綺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亂,她迅速坐下來,重新將那雙冰涼的手又給握到了自己掌心里,動作十分輕柔地來回摩挲著,將自己的體溫毫不吝嗇地悉數往他身體里渡過去,一時間,一雙眼睛里竟是流露出了一股連她自己都不曾覺察出來的溫柔。
與此同時,張語綺輕輕也呢喃出了聲:“嗯,沒事,我不走,乖,我不走啊……”一邊說著,一邊騰出一只手來在他額頭上輕輕摩挲著,將他面上那一層涼薄而略略有些粘膩的汗水給輕柔擦拭干淨,勾了勾唇角,面上竟是不自覺地露出了個溫潤的笑容來。
陳海凌似乎是被這種溫柔的態度給感染到了,面上原本擠成了一團的五官又重新舒張開來,手上的力氣也稍稍松懈下來了幾分,面容終於漸漸地又恢復了平靜,只嘴唇時不時地還是會動彈幾下,說著:“我好想你……”
聽著聽著,張語綺一邊輕柔地撫摸著他,安慰著他,一邊心里揪得越來越疼,仿佛是有一只濕漉漉的小手從身體內部伸出來,正緊緊地攥著她的心髒,一寸一寸地用力捏緊。
終於,就這麼輕輕地撫慰了他許久,陳海凌才安靜地恢復了原來那個躺著的平靜模樣,手指也一點一點地松開了。
張語綺看了他一眼,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時間,覺得差不多該走了,再晚的話恐怕就會引起公司那邊的一些問題,於是她狠了狠心,手上動作十分輕柔地將陳海凌已經被暖的溫熱的手給放到了白色的被子下面,又細心地將被角給掖了掖,這才十分流連而不情願地起身慢慢離開。
回去的路上,張語綺腦子里充斥著的全是剛剛在病房里所看見的畫面,身形單薄的少年躺在一片純白色之中,周圍沒有半分雜質,面容痛苦,五官緊緊地皺在一起,仿佛正經歷著某種讓他十分難受的動作一樣。
想著想著,張語綺不自覺地就加大了手上動作,一時間眸子里竟是燃燒起來了一陣赤紅色的烈焰,握著方向盤的手逐漸用力,十根手指的數個骨節全發白,是情緒激動卻被強硬壓抑下去的表現。
那孩子口口聲聲所說的“不要走”,“別丟下我一個人”,那麼蒼涼悲傷的聲音,任誰聽了都會動容,更何況是她這個生母……
雖然算不上有多麼稱職,但張語綺卻覺得,在動容和愧疚的同時,自己內心深處那股被冷漠強勢的外表隱藏了多年的母性被喚醒了幾分,反作用在體內,激得那股歉疚之意又深沉了七八分。
思及此,張語綺陡然間眼眶越來越紅,竟是如同喝了血的妖怪一樣,黑色的瞳仁周圍縈繞著絲絲縷縷深紅色血絲,額角青筋根根暴起,輕輕跳動著。
倏爾,張語綺腦子里又浮現出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畫面,大火、烈焰、臨危受命、離別,以及之後的那些諷刺、不解、謾罵,輿論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她本以為自己足夠剛強,經過這麼多年的淬煉,應當早已經五毒不侵了才是,但現如今,明明只是這麼一點溫柔而又細小的東西罷了,她內心那自己為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卻陡然間坍塌了個干干淨淨,連同神經,崩塌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