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53章 黑色夢境
雄介身處大學校園的處刑場。
被餓醒了。
雄介微微睜了睜眼,又馬上閉上。
周圍一片漆黑。不管睜不睜眼都沒什麼區別。
已經很多天沒吃東西了。
餓肚子餓的過了,只感覺整個胃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手腳動彈不得。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餓到極限的人會怎麼樣。
不知該如何使力,連爬行都做不到。
根本沒法連站起來尋找食物,只能就這樣慢慢的等著餓死,大概就是這樣吧。
況且,就算站得起來也沒用,因為這里沒有食物。
(好餓啊……)
別的什麼也想不了。身體能量不足使得對大腦的供能也被限制。
水也沒了,嘴唇干的厲害。
身邊的幾個塑料瓶也早已空了。
本來靠著一滴一滴的舔後台殘留的茶與果汁來補充水分,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要能逃出去……)
雄介迷迷糊糊的思考著。
然而沒有辦法從大廳中逃走。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里本來就是為了關住喪屍而准備的地方。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
什麼人登上了舞台。
往幕布背後,躺著躲起來的雄介的方向,腳步聲越來越近。
是裸足。
聽著這輕盈的腳步,雄介想起來了。
那是一位穿著破爛不堪的水手服,有著一雙丹鳳眼的少女。
她是幾天前掉進來的?
當時她拼命抵抗撲過來的喪屍——這場面讓監禁者們享受不已——卻又馬上失去了意識,不再動彈。
似乎在掉下來之前就已經被喪屍咬到,所以明明是個美女缺被處置了。
沒過多久,她也加入了在黑暗中徘徊的人的隊伍。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躺著的雄介身邊停下了。
雄介感覺到她正在低頭看著這邊。
(……?)
感覺不對勁。
少女已經是喪屍了。
應該不可能會對雄介有反應。
空氣出現波動。
她向著這邊蹲了下來。
(終於要被吃了嗎)
在朦朧的意識中,雄介如此想到。
雄介至今沒有被喪屍襲擊過,不過這份幸運也到此為止了。
但是預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少女將手上拿著的什麼東西壓到他的嘴邊。
臉上被黏糊糊的東西貼著,纖細的指尖劃過臉頰。
(干什麼啊……)
不舒服的感觸讓他微微晃了晃頭。
見雄介沒反應,少女縮回手。
之後過了一段時間。
手搭上雄介的肩,少女挺出身子壓了上來。
柔軟而濕潤的感觸貼上他的嘴唇。
舌頭伸入牙縫間,粘稠的咀嚼物嘴對嘴的被送進來。
察覺到這是食物後,雄介的喉嚨開始貪婪的吞咽。
幾乎沒嚼就咽了下去。
那是抱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本能行為。
爽快的感覺順著食道滑了下去。
這時,他恢復了思考。
剛才吃的東西。
是肉。
從哪弄來的。
稍微一想,便得出了結論。
(人類的……)
他感到劇烈的衝擊,不禁想吐出來,但生存本能壓倒了一切。
為了消久違的食物,體內的血液開始循環。
從新鮮度考慮,應該是昨天掉下來的犧牲者的肉。
(……事到如今……)
對禁忌的抗拒感,輕易的消失了。
大學校園的生活早已消磨了人性。
而且那些犧牲者本來就是被活人推進這個處刑場的。
他轉而擔心起會不會因為吃了生肉而導致腹瀉或者其他什麼病。
不只是雄介。
喪屍也在吃人。
之後又過了幾天。
又有不少活祭品被推了下來。
雄介慢慢的理解到,這里的喪屍們發生了什麼變化。
某天,一如往常,黑暗中一束光照了進來。
二樓連接控制室的門打開了,然後人影被推搡出來。
他的身後跟著幾個手持刀刃和鈍器的人。
今天的活祭品出現了。
隨著監禁者們的操作,光线照亮了黑暗的大廳。
雄介被光刺得眯起眼睛。
由於習慣了黑暗中的生活,眼睛十分不適應。
看著越來越嘈雜的樓上,雄介覺得麻煩但還是站了起來。
出現了活人誘餌卻還蹲在一邊的話,肯定會引人注目。
樓上爆發出一陣白痴般的笑聲。
(煩不煩……)
同伴已經是飽和狀態了。
十二人。
十二人的屍群。
力量也各式各樣。
早期掉下來的人身上損傷很少,吃過很多人的肉。
力量也增強不少。
監禁者他們並沒有察覺到這變化。
和往常一樣,處刑延長了。
不會立刻推他下去,而是看著犧牲者掙扎的姿態取樂是他們的慣用伎倆。
拿著攝影機的男人在後面錄像。
那是記錄者。
大概是因為興趣,每次都是同一個人,所以早就記住了他的臉。
不過,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雄介一臉無趣的注視著這白痴的騷動。
活祭品被逼到處刑台的前端。
這時,不知從哪里傳來燒焦的臭味。
(終於來了)
將布卷到離照明燈非常進的地方,即使塗有防火劑也無法阻止起火。
舞台上的燈光一點一點的抬高熱量。
監禁者們還是沒有發現問題。
不清楚火會蔓延到哪里為止。
只要能抓住間隙逃出去就行了。
就算逃不出去,被燒死也不能說是一個很壞的選擇。
早就厭煩了監禁者們的猴戲,干脆將所有的一切化為灰燼,也算爽快。
突然,停電了。
(哦?)
大廳陷入一片黑暗。
監禁者的人群中出現了混亂。
被逼到生死邊緣的活祭品的行動非常拼命。
手被綁住的他想要往走廊逃竄時,與堵在前面的監禁者其中一人撞到一塊。
怒罵聲響起。
兩人扭打起來,隨即雙雙掉了下去。
不知是兩人中的哪個,漏出一聲慘叫。
慌張之余,上面照下一束手電的光。
屍群中的同伴行動了。
在光照到的亮處,選為活祭品的男人被喪屍抓住雙腳,漸漸拖入黑暗之中。
(吃的只是這邊呐—)
像是回應雄介的思考一般,喪屍蜂擁過來。
掉下來的另外一人癱在地上,一邊發出怪叫一邊揮舞武器。
手中的武器不過是一根粗棒。
似乎摔下來的時候傷到了哪里,動作顯得很遲鈍。
喪屍們一面吃著活祭品,一面遠遠看著另一人。
沒有人撲過去。
(這樣就好)
雄介悄悄的站直身子。
因為光线不足,沒有人注意到雄介。
摔下來的男人拼命的求救。
許多人探出身子往下看著一樓。
也許他們還在納悶為什麼喪屍不襲擊他,不過還是立刻將繩索投了下來。
真是毫無防備的行為。
大概是他們認為喪屍不可能爬上來。
(嘻嘻嘻)
幕布的內側,火苗越來越大。
雖然停電在意料之外,但是熱量已經足夠。
黑暗之中,火焰惹眼。
上面的監禁者們,就在這一瞬間,移開了視线。
(上!)
同伴們紛紛撲向掉下來的男人,在慘叫響起之前便咬碎了他的喉嚨。
屍群轉瞬間將其埋沒。
蔑視的看著他,雄介飛跳到繩索上,僅以兩手的力量用力攀爬。
感覺身輕如燕。
千載難逢的僥幸機會,浮現在心頭。
在繩子被割斷之前……
也許,或許真的能成功。
手上搭上護欄。
監禁者們終於注意到了這邊。他們一愣一愣的看過來。
雄介抬起身子,腰靠在護欄上。
從二樓的過道上環視大廳。
在黑暗中顯得十分寬廣的大廳,現在看來卻又非常渺小。
不過是血,屍體以及腐肉的垃圾場。
終於逃出來了。
“哈”
雄介滿臉笑容。
“哈哈哈哈哈!!”
停電還在持續。
光源只有手電那微弱的光亮。
雄介一邊大笑一邊向光觸及不到的過道的黑暗中消失而去。
監視者們越發的不知所措。
喪屍應該不會說話。雄介的舉動讓他們嚇破了膽。
趁著這空隙,屍群同伴中的另一人也爬了上來。
然後演變成了一場混戰。
對面拿著武器。
但是,他們不過是象牙塔中的學生,理論學識豐富的人群而已。
面對突襲軟弱無力。
監禁者其中一人被一腳從過道上踢了下去。
下面的同伴把他團團圍住,蹂躪至死。
比起食欲更多的是殺意。
毫無停下的打算。
包括雄介在內的三人衝入控制室。
里面有一個人。
他看著雄介他們准備轉身逃跑。
雄介立刻拿過靠在牆邊的柴刀,向那人的背上砍去。
背骨碎裂的聲音響起,他伴著模糊的呻吟倒了下去。
向後腦勺揮下柴刀,硬殼破碎的手感讓雄介的手麻了一下。
看著男人一動不動之後,雄介兩眼發光的掃視四周。
“鑰匙!趕緊找!”
周圍被一陣亂翻。機櫃被撬開,抽屜被整個拖出來。
腦後有種被吸住的感覺,回頭一看,同伴中的一人將小小的鑰匙扔了過來。
雄介單手接過鑰匙,一看標簽。
大廳正門的鑰匙。
(很好!)
他高舉勝利的姿勢向過道跑去。跨過護欄,屈身跳到一樓。
快步跑向大門,用力轉動鑰匙,然後一腳踢開。
飽含熱氣的風吹了進來。
走廊一片黑暗,寂靜。
清澈的空氣充滿肺部,將充滿血腥與腐臭的空氣,緩緩的排出體外。
唯有清冷的月光,照亮此地。
已經無可阻擋。
(自由……)
身後的同伴們也大聲的歡呼著。
強烈的殺意噴向天空。
(隨你們喜歡)
數個身影從雄介邊上經過,如餓虎撲羊之勢四散開來。
校園之中還有大量的活人。
得解決掉他們。
在這個校園中,監禁者們用武力和強權統治著大多數人。
與處刑場無關的人有很多。
不過,這些都與此無關。
屍群想要他們。
這就足夠了。
(嘻嘻嘻嘻嘻)
爆炸般的喜悅涌上胸口。
心情好到想哼歌。
雄介從沒想過會感到這麼幸福。
無上幸福的時間,被走廊上逃跑的腳步聲打擾了。
雄介一臉煩躁的轉過視线。
角落里出現了一個神色慌張而拼命的男人。
他沒有武器,似乎是從屍群中的某個人手上逃出來的。
注意到這邊後,他的雙腳不聽使喚。
這張臉有印象。
就是他將處刑前的人當玩具玩耍。
印象非常深刻。
雄介踏出一步,揮下柴刀。手中的刀刃一直线飛下去。
柴刀垂直的刺向為了保護身子而伸出來的手臂。
男人張開嘴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
雄介毫不躊躇的再次揮下柴刀。
(骨頭還真是硬啊)
刀刃的形狀並不適合突刺,所以沒有造成致命傷。
沒辦法,雄介選擇把他剁成肉泥。
男人的生命力意外的頑強。
放開血肉模糊的屍體,調整狂亂的呼吸後,雄介抬起頭,看到一位手持長槍的少女站在眼前。
她低頭看了下那變成破破爛爛的血袋的男人屍體後,轉過視线看向這邊,輕輕的笑了。
雄介也笑了起來。
與同伴意氣相通,讓他感覺十分幸福。
“全部殺光”
將柴刀像指揮棒一樣高舉過頭頂,然後搭在肩上,雄介在走廊上前進。
已經殺了三人。
校園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屍群的亢奮傳了過來。
殺戮四起。
每當殺戮傳來的時候,他就感覺空洞的心被漸漸充實。
遵從槍之少女的指示,正在搜尋下一個獵物的途中,雄介突然看到了那個身姿。
(……啊?)
走廊的盡頭。
人影佇立。
穿著苔綠色迷彩的雨衣,連衣兜帽深深的遮住眼睛。
只能窺見嘴角。
從兜帽中伸出的黑發三股辮,垂在胸前。
是個女人。
簡直如死屍一般,她靜靜的注視著這邊。
雄介不知為何感到一陣顫栗。
(……有這樣的家伙在嗎?)
不認識的女人。
但是,卻和自己有連結。
如此看來,應該是屍群中的同伴。
但是,那個大廳中應該沒有這女人存在。
他停下腳步。
記憶開始發生混亂。
(怎麼搞的?)
火燒般的氣息從身後傳來,並且越來越近。
持槍的少女以強烈的視线盯著雄介的後背。
這甚至讓他感到疼痛。
就像在警惕著他。
(什麼?)
忽然,毫無征兆地,旁邊的玻璃窗碎了。
裂痕四處游走,碎片嘩啦啦的掉了下來。
他被這不可思議的碎裂方式奪走了注意力。
穿過窗戶,目光的前方,也就是遠處的中庭,聳立著堆積大量屍體的屍山。
人群臉上浮現出萬念俱灰的表情,化作一堆屍骸浮動在黑暗中。
(……)
看著這場面,雄介感到十分疑惑,而且既視感也涌上心頭。
校園的壓制應該還要一段時間。
不可能這麼快就堆起那麼大的屍山。
維持思考的邏輯開始崩塌。
(有什麼不對勁……)
月亮隱於雲間。
四周開始變暗,留在窗框上的玻璃碎片在最後一點月光的反射下,在走廊中微微發光。
那上面倒映出自己那失去血肉的臉,讓雄介神情恍惚的盯著看了一會。
(……這家伙是怎麼回事……)
手摸了摸臉。
手掌貼上沒有皮肉,牙床暴露的頰骨。
鼻子也不知去向。
只剩干巴巴的骨頭的觸感。
是喪屍。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雄介剛產生疑問,就感到身體里出現了某種剝離感。
正在逐漸失去與屍群的連結。
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能混亂的環顧四周。
不知何時,視野轉換了。
幾米前,剛剛雄介站著的地方,有個高大的身影。
穿著破爛的外套,手持柴刀。
剛才為止還是雄介的男人。
是骷髏男。
鬼火一般的眼睛死死的凝視這邊。
剛才的連結就像騙人的一樣,強烈的敵意隨著眼神投射過來。
這也無可厚非。因為雄介殺了屍群中的好幾個人。
(……這樣。原來是這麼回事。)
終於,喪失已久的情報記憶逐漸歸來。
自己迄今為止都做了些什麼。
自己差一點變成了什麼。
雄介呆呆的站著,他的身邊,那個女人靜靜佇立。
那穿著迷彩雨衣的身形,如毛刺般勾起回憶。
兜帽傾向這邊,露出側臉。
三股辮流瀉而下。
“——”
帶有不可思議瞳色的眼睛,仰望著他。
就在這時,雄介從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