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溫醒來是第二天了,病床前圍了一堆人,包括瘦成皮包骨頭的周夕宥。她也就半條命了,不知道天天跑什麼,操心什麼。
他翻了個身,沒話要說。
梁繼凡和祝加夷考去了一個地方,他們一起買票回來的,回來就看到沈聽溫把自己折磨的不人不鬼。
周夕宥那邊更是肉眼可見的消瘦。
他們都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
趙孤晴最後一個進門,她幾乎是衝進來的,看到病床上的沈聽溫,下意識靠近,又下意識後退。
祝加夷攥住她的手,眼睛看著她。
趙孤晴調整了下自己,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緊張。
不管她給自己做過多少暗示,讓自己在這群人當中多麼不起眼,平時又少看了沈聽溫多少眼,一旦有緊急時候,她那種不經思考的緊張還是會暴露她。
她好喜歡沈聽溫,她也好喜歡周水絨,她好難過,這一路上都在哭,到了門口才擦干了眼淚。
祝加夷看趙孤晴那樣,就是知道召南沒戲了。
趙孤晴不願意放過自己,那無論別人做多少努力,她都不會被感動。
周夕宥也握住了趙孤晴的手,衝她咧了下嘴,她拼命笑,可紅著的眼圈哪里是開心的樣子呢?
梁繼凡靠在窗台上,連著嘆氣,他們都以為周水絨走了,離開中國了,“周水絨心有點狠啊。”
李滾很少在他們當中說什麼話,他聽得最多,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些關於周水絨的想法:“她本就是蝴蝶,她只不過是回到了她飛行的軌跡當中。”
周夕宥搖頭,眼淚又止不住了,抽泣著:“她不屬於人群,她只是暫時走進了人群,現在她要回去了,她終於回去了,她還是回去了。她心真狠,我叫了那麼久老公,連一句再見都不願意跟我說,也不告訴我我要是想她了去哪里找她,難道我們當中就沒一個重要到令她為我們留下來嗎?”
祝加夷以為自己對周水絨一般,比起周水絨,她更喜歡周夕宥,可周水絨趕到KTV救她們的樣子真的很帥……
聽著周夕宥的話,她想起周水絨鐳射下的臉。
其實,她比周夕宥還要勇敢,周夕宥是沒有選擇,必須要面對,她是明明可以躲開,明明可以視而不見,仍然為了她們去面對……
她也有些哽咽,“她是來認識我們的……不是來成為我們的……”
她是周水絨,她的愛有范圍,沈聽溫是她失控的車頭,帶她偏離了軌道太久,她第一次看到愛情降臨,但她必須要抓緊列車制動的兩個閥門。
她總要回到她的家鄉,無論沿途的風景有多迷人。
這就是周水絨。
因為她是這樣,所以她才跟他們都不一樣,她才可以在這不到一年里讓他們每個人都記住。
他們帶著巨大的低落的情緒在沈聽溫的病房里難過,質疑,想念,他們以為周水絨拋棄了他們,可是周水絨不在了,而沈聽溫卻連告訴他們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他慢慢拉上被子,蓋住了臉。
李滾看沈聽溫太難受了,拉了拉周夕宥的手。
幾個人看了沈聽溫一眼,是啊,他們都這麼難過了,那這時的沈聽溫又是什麼在支撐著他。
他們走了,病房安靜下來,沈聽溫平躺在床上,看著燈,他把所有可以聯系到司聞的方式都試過了,都聯系不到他。
似乎,司聞只是他的一場臆想,周水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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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溫在醫院住了三天,出院的時候,溫火過來了。她也瘦了,手沒肉了,指骨幾乎要透出來。
她是最好的母親,沈聽溫因為喜歡的女孩子,把自己變成這樣,她從未埋怨,甚至在送他到醫院後,把周水絨的照片一張一張收起來,擦干淨,妥善放在他的床頭。
她給沈聽溫辦好出院手續,然後幫他拿起外套:“兒子,媽給你請假了,你想跟朋友玩兒就跟朋友玩兒,想自己玩兒就自己玩兒,玩兒多久都可以。”
她說話時不看沈聽溫,她怕她哭,這兒子隨他爸,沒眼淚,她不是,她控制不住,她也不控制。
沈聽溫嘴唇很干,微張著,對看起來忙碌的溫火說:“我爸當年自殺,你怎麼熬過來的?”
溫火心開始疼,手撐住牆面,微微彎著腰,眼看著地板:“你要聽實話嗎?”
“嗯。”
“實話對你不好。”
沈聽溫覺得:“沒什麼比現在更差了。”
溫火慢慢抬頭,說:“我沒熬過去,你爸醒不來,我想會跟他一起去。”
總有人歌頌大氣的愛,要以天下大愛為先,覺得為小情小愛赴死太小家子氣,尤其是對社會還能創造巨大價值的人。
可是人活一世,憑什麼要為人不為己?
溫火坐下來,還是那麼漂亮,自信,可以看見她曾經如何讓沈誠著迷。
她說:“勸人容易,沒打在自己身上,都不覺得疼。我的丈夫要是不在了,我的家就不在了,我的家不在了,我又何必呢?”
她微微笑:“所以我不勸你,你要怎麼規劃你的未來,你說了算,我站你這頭,永遠支持你。”
沈聽溫也笑:“我不死,沒見到周水絨之前,我不會死。”
溫火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
接下來是長達三分多鍾的沉默,溫火看時間不早了,站起來,打破這種各懷心事的局面:“走吧。我們回家。”
沈聽溫站起來,還沒走兩步,沈誠推門進來,臉上有薄汗,喘氣有些不均勻,但不明顯。
溫火皺眉,走過去:“你不是去英國……”
沈誠握住她的手,話對沈聽溫說:“司聞又買了一座島。”
沈聽溫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溫火也有些驚訝。
如果司聞還有心情買島,那是不是說周水絨無礙?或者說,她只是受了傷呢?
沈聽溫死了兩個月的魂兒突然醒豁過來,抓起溫火手里的衣裳就往外跑,跑出去十來秒,又跑回來,抱住沈誠和溫火,什麼話都沒說,什麼話都不用說。
他再次跑開,溫火還伸著手,卻不能等到他再次回來了。
沈誠握住她的手,拉回來。
溫火撇嘴,轉身抱住沈誠的腰:“我就問你,生他有什麼用?都你干的好事!”
沈誠說:“你可以把他叫回來。”
溫火搖頭。
“怎麼?”
“他只是我們想要共同孕育的一個生命,他不是我們的附屬,也不是我們生命的延續。他是我兒子沒錯,但他更是他自己。”溫火淡淡地說。
沈誠已經不記得他為什麼喜歡溫火、為什麼非她不娶了,他也不用記得,因為她總在提醒他。
她每說一句話,每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在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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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溫從醫院出來就定了去雲南的票,他要從周水絨消失的地方開始找,這世界再大也有邊有涯,他有一雙腳,活著就能走,可以行萬萬里路,只要她還在,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既然周水絨回不來,那他就去找。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總會找到她,山野有盡,周水絨總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