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宿剛在餐館坐下來,接到周思源的電話,說處理一下網上周水絨的照片。他打開手機,還不少,立刻聯系傳播渠道,按造謠舉報。
花錢刪最有效,但這樣造謠的就更有話說了,說什麼心虛啊,害怕啊,所以就按造謠舉報最好。
周思源沒空關注這些高中生的新聞,他覺得政治中心的教育部門會更謹慎,也更嚴苛一點。
周煙的電話打來,告訴他周水絨發生了什麼,他一上網,就沉默了。
他們這麼小,打擊和嫉妒的力度就已經這麼大,那些話他一個成年人都說不出來。
在崗位多年,他見過最惡的人,尚有一塊軟肋,關鍵時刻總會為這塊軟肋妥協。
他們這些學生,那份置人於死地的決心透過屏幕,一覽無余。
他想起他的小時候,無知的惡這幾個字又縈繞在他腦海,因為沒有善惡是非的觀念,所以一眼的討厭就成了毀滅的根源。
討厭一個人,可以不需要理由,而毀滅這個人,只要自己討厭就夠了。
前幾年他辦過幾個案子,都是很小的孩子被毒梟培養,他們下手比成人更狠,眼神更決絕,對自己、對敵人沒有絲毫猶豫,槍開得比很多警察都果斷多了。
他們大隊不遠處就是一所中學,每天上演打壓弱小,猥褻女生,搶劫老師,幾個人結個幫派無所畏懼。
這種情況就算報警也會因為未成年、證據不足等草草處理,受害者只能自認倒霉。
稍微硬氣的受害者家屬,往上捅,托關系找人為自己主持公道。
這種一般有兩種結果,其一是上頭受理,結果還不錯,其二是遭到曝光,網友群起,推動案件發展。
但能得到這種機會的案子又有多少呢?他不保守的說,應該只有青少年犯罪案的千分之一。
國外的校園霸凌也很嚴重,周水絨這樣有背景、本身有反擊實力的學生很少,大多數她這種格格不入的學生都是被欺負的對象,他們更狠,手段更下作。
警方管不了,只會劃分區域。這一塊是危險區,這一塊是安全區,這一塊稍微危險一點等。
……
周思源越想越多,徐宿電話回過來才打斷了他的思緒。“處理完了嗎?”
徐宿應聲:“都刪了,我會關注後續,再出現再處理。”
掛斷電話,徐宿的朋友連連嘆氣:“這些孩子有這麼惡毒?好不真實。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時候一直專注學習,我覺得我的學生生涯,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事。”
“我後來經歷的那些災難,你也沒經歷過,但它就是發生了,你覺得不真實嗎?”徐宿說。
朋友想起了徐宿父母遇難的事,抿了下嘴,不說話了。
徐宿買了這頓夜宵的單,說:“所以不要用你的人生經驗去質疑別人經歷的可能性,這個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人生,他不知你一生順遂的滋味,你也感受不到他荊棘終老的堅韌。”
朋友再抬起頭來時,看到的是徐宿二十五歲的樣貌,五十二歲的心智。他真的比過去成熟好多。
難怪姓方那女的跟中了毒似的迷他,這樣的男人,確實令人著迷。
他拍了下他的肩膀:“宿,有沒找個女朋友的想法?”
“沒有。”
“我看方綺就挺好。”
徐宿沒說話,不是沒的說,是在他那個問題問出來後,他腦海里有個畫面一閃而過,是他買餃子那天,打開燈,周水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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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溫知道有人造謠周水絨的時候,那些汙蔑已經被處理了,但那些內容他看到了,看到了當作沒看到他做不到。
他找到了發起人,是高二四班一個女生,叫陳馥郁,梁繼凡其中一任前女友。
其實也不用找,那人直接打上了自己的大名,說她是發起人,還表明自己是梁繼凡前女友的身份,生怕別人會搶走她造謠生事的“榮光”,生怕沒人知道梁繼凡前女友腦子有點不好。
井賀看了半天熱鬧,還給沈聽溫打電話聊這事兒:“沒想到周水絨是這種人,看著也不像啊。”
這就是洗腦包的作用,沒點判斷力的人就很容易被主觀、激動的言論煽動。
沈聽溫掛了電話,眼角斂起。欺負誰不好,欺負他的周水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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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中高二7班的陳自謙坐在吧台,旁邊是八中另外幾個比較有名的混子,他們點了啤酒,還有意大利面,但都沒吃幾口。
外邊雨很大,鹿生的生意不太好,這幾個小年輕是僅有的顧客,店長又送了他們兩瓶科羅娜。
沈聽溫進門時,門上的風鈴響起不停,所有人都看向門口,只看到他打一把黑色的傘,黑色的傘下他穿了身白色的衣服。
清吧里都是紫外射光线,洗淨的白色襯衫沾有洗衣液里的熒光劑,補色作用下顯得尤其的白。
有人提醒陳自謙:“沈聽溫,國大附中那人。”
陳自謙拇指和無名指捏著玻璃杯,喝了口啤酒,看起來對沈聽溫這三個字沒什麼感覺。
沈聽溫走到一張散台前,坐下來。
店長拿上酒單走向他:“您是一位嗎?”
沈聽溫說:“兩位。”
店長點頭:“那您是先點,還是等您朋友來?”
說著話,門又被推開,陳馥郁進來了。
八中幾個人看見陳馥郁,叫了陳自謙一聲:“誒,你妹妹。”
陳自謙扭頭就看到他親妹妹陳馥郁,她也看到了他,還有點驚訝:“你怎麼在這兒啊?”
陳自謙站起來:“我還沒問你呢?幾點了你在外邊浪什麼?”
陳馥郁被他這麼一說,有點不耐煩:“你也沒回去啊有什麼資格管我? ”說完,她坐在了沈聽溫對面,還衝他笑:“我來晚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陳自謙看陳馥郁那副賤樣兒氣不打一處來,成天不是跟這個男的混,就是跟那個男的混,才跟那什麼梁繼凡好沒幾天,這就換沈聽溫了?
她是有多喜歡“公共汽車”“破鞋”這種標簽?他想過去把她拉走,被兄弟攔住了,跟他說:“別衝動,沈聽溫跟梁繼凡不一樣。”
陳自謙這才逼自己忍了,沒上前去。
陳馥郁見沈聽溫不說話,顧自點了一瓶氣泡酒,然後又問了一遍:“你怎麼會想到找我啊?我們都不認識,你是聽說過我嗎?”
沈聽溫不動聲色:“限你明天八點之前發一封對於造謠周水絨的道歉信,要手寫,要有簽名,還要有你手持道歉信、身份證的照片為證。”
陳馥郁臉僵住。
沈聽溫不喝酒,喝了一口檸檬水,又說:“不然你哥陳自謙今天晚上跟他這幾個兄弟霸凌同級一男一女的視頻就會被送到派出所。”
陳馥郁緩慢地扭動脖子,看向了他哥,她知道他哥經常打架。
他沒成年,沒打壞的話家里賠點錢就好了,她從來不怕,再扭回來時跟沈聽溫說:“你嚇唬錯人了,他敢打,他就不怕。”
沈聽溫接著說:“我可以簡單跟你說一下,視頻中的內容。你哥讓那一男一女脫了衣服,在他們的鏡頭下做愛,你知道他拍來干什麼嗎?在色情網站收費直播,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
陳馥郁臉色越來越難看。
沈聽溫放下水杯,會發光的白襯衫映得他的臉格外的白,他很帥,也很恐怖。
“明天八點之前,見不到你的道歉信,你就只能去少管所看你哥了。”
話閉,他站起來,拿起傘,往外走,推門離開後,門上的風鈴又響起來不停。
陳馥郁腿都軟了,陳自謙走過來時她還沒回神,被叫了好幾聲,她才驚慌失措地抓住陳自謙的胳膊,說:“哥,你是不是又逼別人拍黃片傳到色情網站上去了?”
陳自謙愣了。
陳馥郁懂了,心涼了一半。
本來她被管理員刪帖子她很郁悶,沒想到沈聽溫會約她。她知道沈聽溫,有錢,長得帥,除了沒有梁繼凡張揚,什麼都比他強。
她以為沈聽溫對她有意思,結果他是為了周水絨……
他把她約到陳自謙他們的據點,就是要告訴她,陳自謙今晚上做的事情他都知道,而且有證據,這要是報了警,陳自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