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康吉的行動成立了專項任務,指揮中心就在臨滄公安局,公安部副部長何暢春親自蒞臨督導。
周水絨站在臨滄公安局外,又看了一眼表,天要黑了,鬼該出來了。
她一直等到凌晨,然後跟著何暢春從公安部離開,回到下榻的酒店。
何暢春幾天沒好好休息了,司機就開快了一些,到路中,有警戒標提醒他施工繞行,就看地圖走了個近道,想他快點回去休息。
車開到距離酒店兩條街不到的三岔口,突然有一輛重卡從東北方向闖了紅燈衝過來!
司機慌了神,猛按喇叭,但那輛重卡好像刹車失靈了,也好像是司機目前意識不清醒,重卡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何暢春也醒了,大喊:“開車門!開車門!”
司機懵了,只顧著摁喇叭,聽不見何暢春的話。
形勢越來越緊急,似乎一眨眼的工夫重卡就要撞上何暢春的車,就要有一場交通悲劇降臨……
突然!一輛面包車加足馬力,從左側撞上何暢春的車,把他的車撞出了車道,面包車也受慣力影響翻下了車道。
重卡撞上廢棄加油站的廁所,巨大一聲,終於停下來。
何暢春胳膊上都是血,但他還有意識,他晃了晃昏迷過去的司機,把他晃醒,然後從破了窗戶的車里爬出來。
從車上下來他才看到撞上他們那輛面包車里是一男一女。
他拖著傷腿走過去,正要看看他們有沒有事,車道上衝下來幾人,把他圍住。
面包車里的是周水絨和司聞的人,她破了面包車的窗戶,從車里出來,滿頭的血也顧不上,拔槍對准那幾個人。
那幾個人當中有一個獨眼,他的架勢很像頭目,他轉過頭來,看著周水絨,說得一口不算流利的中國話:“你是誰?”
周水絨沒跟他廢話:“康吉,你只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干你想干的事,因為十分鍾後,這里就會被包圍。你可以狗急跳牆殺了我們,但你會比我們死的更慘,包括你兩個未成年的女兒,沒人能在你死後善待她們。你想想他們要是落在追殺你的家族手里,會是一個什麼下場。”
這個獨眼就是康吉。
他不光跟周思源來了一招聲東擊西,他還跟司聞玩兒了把空城計。孟岩路上的是他的下线,前往汶城邊境,准備出境的是那些殺手。
任務失敗,殺手得先保命,的活以後再說。
而他康吉,只是要在這些殺手護衛下進入中國,為的是逃避掉家族的追殺。
然後在中國境內弄出動靜,把中國公安部的人引來——他要親述司聞還活著的事實。
殺手要的是沈聽溫的命,康吉要的是司聞的命。
中國警方掌握到的信息是康吉跟家族黑吃黑,他們弄死了她的老婆,而事實上,都是司聞干的。
沈聽溫在香港被綁架那次,就是司聞要打入金三角最大黑幫,也就是康吉家族。
司聞在兩年內剪了康吉家族三十多條國際運毒路线,他制造矛盾讓他們黑吃黑,康吉的老婆就是受這件事影響,被他們家族的人弄死的。
周水絨開始想不通,康吉要是逃亡為什麼攜帶那麼多毒品,被發現他的行蹤不就暴露了?
她想起沈聽溫跟她說過的邏輯漏洞,其中有一條叫“錯誤歸因”,相關的兩件事不一定是因果關系,不能因為他們看起來有關聯,就覺得其中一件事發生是另一件事導致的。
她當時反駁他,在正常論辯的情況下不能陷入這種邏輯漏洞,但如果是需要提出無限可能的事情上,比如在破案的時候,沒有證據,毫無线索,別說稍微有一點關聯,哪怕八竿子打不著都得拿過來套一套,看能不能把因果關系套上去。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難案的出破口。
周水絨不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康吉剛帶外境殺手進入中國就因為攜帶毒品被發現?
被公安部成立專項任務?
他好歹也是在金三角輝煌過的人,他是在逃亡,又不是在旅游。
唯一可以解釋他這種愚蠢行為的就是他被追殺慌了神。
如果是這樣,那又怎麼會這麼謹慎地防著警方安插眼线,還搞了個聲東擊西呢?
她從頭開始捋,如果按照他跟殺手一起出境的劇情進行下去,那將得到個什麼結果?
那就是他要麼從汶城邊境逃離,但逃離後不僅會被家族追殺,還會被這些殺手追殺。要麼就是被中國警方抓捕,按照中國法律懲處。
而如果這一切都是他暗中促成的,就是說,從被警方發現他潛入中國開始,都是他故意的,那從汶城邊境離開就一定不是他的目的。
照這個方向推測,他來中國的目的不出意外就是要上公堂,對陣中國法律。
或者說,他其實只是要見公安部的領導人。
公安部從上到下沒一個人會為他一個惡貫滿盈的毒梟主持公道,何況他們家族在金三角,他要是想求政府庇護,那應該去緬甸泰國越南。
他見中國領導,那只能是要告中國人。
還能是誰?
司聞無疑。
如此,周水絨在這里跟康吉碰上了。
康吉拿槍對准周水絨:“你以為我怕死嗎?”
周水絨說:“還有九分鍾。”
康吉開保險:“你為什麼知道我會在這里?是司聞嗎?”
周水絨說:“還有八分鍾。”
康吉走近她,壞掉的、一閃一閃的路燈每一次把他的臉照出來給周水絨看,都不一樣,但每一次都很難看。
像是那張臉消化了太多丑惡,已經不會好看了。
周水絨說:“還有七分鍾。”
康吉以前不知道是司聞攪和的他們家族黑吃黑,是這一次墨西哥黑幫懸賞,他們基本確定司聞還活著,那康吉就明白了,過來分他們蛋糕的那個外來勢力,皮下是司聞在操控。
這個外來勢力弄得他家破人亡,他還一直以為是家族那些人固步自封,現在他知道了,是司聞。
他主動找到接了懸賞的殺手組織,帶隊進入中國,又自導自演了一出販賣毒品的大戲,引起公安部的重視,就是要把司聞還活著的證據端到公安部的面前。
中國素來公道,他認為,他們要是知道司聞這麼大禍患還活著,不可能不除。
他把槍口對准周水絨的脖子:“只有司聞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因為他心虛!”
所以司聞不在。
司聞自從知道康吉聲東擊西後,就猜測他也不會去汶城,不會出境,那他基本就能判定他此行用意了,所以早在周水絨這一次來雲南之前就走了,走之前給她留了人手。
周水絨也是前不久才從司聞手下嘴里知道這事,而且他們也叫他老師,所以司聞還是司聞——
他不止養了沈聽溫一個打手,他養了一群。他永遠不會做有損自己利益的事,他永遠有逃生通道,他永遠為周煙留意著他的命。
康吉的槍口冰涼,戳在周水絨脖子,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弄得我家散了,他不該活!”
周水絨的槍口亦對著他的胸口,後半夜的風刮得臉生疼,簌簌的聲響在夜里尤其清楚。
這里的每一條槍都裝滿了子彈,這里的每一條命都像是鞋底的螞蟻,越抵抗越脆弱。
康吉眼要瞪出來了,手還在抖,可槍拿的很穩。
周水絨脖子都被戳進去了一塊,那地方一定有一個紅印。
她想到了沈聽溫,他總想要小草莓,他對上她總像個大胃王,什麼都想吃,什麼都吃不夠……
他現在在干什麼呢?在想她嗎?
周水絨突然有點心疼,他要是知道,她這麼糟踐他拼死保護下來的命,他一定很生氣。
他總是很生氣……
他氣她總是不夠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