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第一次，何安靜承認了自己和程子介的關系。

　　但程子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中連連叫苦。

　　這種狀況可不能再持續下去，但當他正准備硬著心腸制止丁薔薇繼續時，丁薔薇的表現卻再一次出乎他的預料。

　　她沒有繼續挑撥何安靜，而是謙卑地向何安靜深深鞠下一躬：“啊？真的是四夫人？真對不起，我還以為您只是程先生的助手。”說完轉向程子介，語氣鄭重其事，眼睛里卻泛著一抹得意的笑容：“程先生，您剛才說何小姐是您的助手，沒錯吧？”

　　程子介啊啊兩聲，總算勉強想到了解釋：“這個，我們這次是重要的軍事行動……不適合提及私人關系。”

　　丁薔薇完全不在意程子介回答了什麼，而是像達成了某種目的的勝利者一樣，笑道：“既然何小姐是您的夫人，那我自然不應該打擾兩位。請隨我來。”說完便轉身走向花園後的招待所。

　　程子介看向何安靜，但何安靜一臉迷惑，並沒有和他對視。

　　兩人尷尬地跟著丁薔薇走進招待所，在一間客房門前停下，一路不但沒有說話，眼神都不曾有過接觸。

　　而丁薔薇故作不知，伸手開門，然後莊重地向兩人欠身道：“沒有洗漱的條件，對不住了。請程先生和夫人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如果喪屍那邊有消息，我馬上來通知兩位。”

　　何安靜一言不發，徑直進門。

　　但程子介當然不能做麼做。

　　更主要的是，他雖然不知道丁薔薇有什麼用意，卻能斷定她並沒有惡意。

　　所以還是留在門外，說了聲謝謝之後，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但他馬上得到了答案。

　　丁薔薇狡黠地向他使了個眼色，於是程子介靈光一閃，明白了丁薔薇這一連串的看似不合理的行為的原因。

　　竟然是因為這個。

　　程子介不由得苦笑起來，向丁薔薇無奈地搖了搖頭。

　　丁薔薇回以一個愧疚的眼神。

　　程子介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和何安靜對她都有很大的恩情，她卻無可報答，只能在這樣的小地方略微盡一點力了。

　　這樣的心意讓他有些感慨，卻不知道怎麼回應。

　　丁薔薇微笑起來，伸手將他推進客房，然後便伸手關上了門。

　　程子介沉默片刻，轉身走向房內。

　　雖然並沒有燈，但對他來說，白晝黑夜並沒有什麼區別，一眼就看到何安靜坐在那張雙人床邊，一臉沉思。

　　和這丫頭的奇妙關系上，丁薔薇確實推動了一些進展，但終究還是要靠何安靜自己真正地承認和接受這份感情。

　　程子介坐到她身邊，試探著伸手攬住何安靜的腰，想著先怎麼緩解目前的尷尬，但何安靜一下子跳了起來，並沒有在意程子介的動作，而是焦慮地問道：“小橙子，這不對勁。丁小姐剛才的行為很不合理。她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或者苦衷？”說到這里，她壓低了聲音：“不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事情想通知我們？被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手段控制了？會不會……”

　　一百個何安靜只怕也想不到丁薔薇的真實用意。

　　但這丫頭心如赤子，雖然剛才被丁薔薇無禮挑釁，也一度作出了不理智的反應，但冷靜下來之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不是丁薔薇有困難。

　　見她越說越著急，程子介嘆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輕聲回答道：“不是的，小靜。丁小姐其實是想撮合我們，想讓我們正式確定關系……”

　　何安靜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但她視力只是普通人水准，在這黑沉沉的夜里睜得再大也沒有用，不由得轉向程子介，俯下身來，盯著程子介的臉，努力想要辨認程子介的表情。

　　這距離著實有些太近了，兩人的鼻尖幾乎只差一張紙的距離就要接觸。

　　清香的呼吸拂過程子介的面頰，像是清晨時拂過草地的輕風。

　　雖然程子介不像普通人那樣，會因為黑暗封閉視覺而導致其他感官更加敏銳，但這樣的狀態也讓他心神不定，趕緊轉過目光，不敢再看那張俏麗的臉龐。

　　片刻之後，何安靜直起身子，迷惑地搖了搖頭：“我沒聽懂。”

　　程子介這才收回目光，笑道：“她也是一片好意。我們都對她有過幫助……”

　　經過程子介的詳細解釋之後，何安靜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下子輕松了下來：“啊。原來不是有什麼問題。那就好了。那——”

　　她自然是再次覺得尷尬，但程子介卻不願再拖延下去。

　　畢竟兩人現在的奇怪關系持續得確實已經太久了——雖然時間只有短短半年，但兩人的經歷卻可能比以前世界中普通人一生的經歷更多，更有過生離死別。

　　更重要的是，還不知道有怎樣的未來等待著他們。

　　所以程子介下定決心，站起身來，伸出獨臂，用力抱緊了何安靜：“小靜，我喜歡你。我覺得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何安靜沒有抗拒程子介的擁抱，卻也沒有回答。

　　程子介想要再說點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余。

　　這微妙而略帶甜蜜的氣氛持續了片刻，何安靜才輕輕回答一聲：“嗯。”

　　程子介奇怪自己並沒有特別激動或喜悅，仿佛這都是順理成章。

　　但仔細想想，這確實是順理成章。

　　何安靜本就對他情意極深，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不肯承認而已。

　　其中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拉不下臉這種不值一提的理由。

　　還是要感謝丁薔薇。

　　如果不是她，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兩人才能走到這一步。

　　程子介心中溫暖，見何安靜擡起頭來，便微笑著親了親她的嘴唇。

　　或許是因為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何安靜也只能勉強看清程子介臉頰的輪廓，所以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羞澀的反應，只是垂下了眼簾。

　　片刻之後，第一次伸手摟住程子介的脖子，笨拙地仰起臉，也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如果可以，程子介希望這個時間持續得越久越好。

　　然而就在這時，這浪漫而略帶青澀的氣氛卻被遠方空中傳來的直升機的聲音像雷霆一般，無情地碾碎。

　　程子介本能地想要屏蔽掉這道聲音，但此刻萬籟俱寂，這聲音又越來越近，怎麼可能聽而不聞。

　　而且，懷中的何安靜很快也聽到了。

　　她馬上警覺起來，掙脫了程子介的懷抱，只是聲音里仍然帶有一抹剛才的羞澀：“小橙子？誰來了？”

　　事到如今，程子介也只能收斂起浪漫和旖旎的情緒，迫使自己進入警覺狀態：“不知道。這附近能飛直升機的，應該剛才都看過我們的行動，等我們明天怎麼行動才對。可能有什麼突發情況。”

　　災難發生至今，程子介已經歷過無數突發情況，所以倒不緊張，而是思索起各種可能性來。

　　當然，他一邊思索，一邊在心里把來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並且祈禱直升機不是來這兒的。

　　可惜並沒有任何僥幸，直升機並不是經過天興，而是降低高度，直奔這里而來。

　　遠處傳來喪屍的喧嘩聲，夾雜著一些人喊叫的聲音，接著是奔跑的腳步聲，分不清人還是喪屍。

　　這些聲音也逐漸靠近，程子介只能拉起何安靜的手：“走，出去看看。”

　　他們剛離開招待所，便看到丁薔薇和幾頭智慧喪屍急匆匆地跑來。

　　丁薔薇遠遠地用眼神向程子介作出詢問，程子介搖頭作答。

　　而等他們會合時，直升機已經飛臨這處花園的上空，開始降落。

　　機艙中則探出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正是劉上校。

　　他並沒有從喪屍和人群中分辨出程子介，而是揮舞著手臂，喊道：“是我——我是雲慶獨立旅的旅長——有急事求見程將軍——”

　　原來是這個混蛋。

　　程子介從來也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恨過這個死胖子，從來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