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與何安靜難得的進展再次被打斷,但程子介明白,在這深更半夜,飛到這喪屍環伺的地方,對劉上校這樣的普通人來說,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而且他顯然沒帶什麼隨從,孤零零的一架直升機最多也就運載十多人而已,在天興縣城的幾百萬喪屍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劉上校這樣的舉動,真是豁出性命了。
能讓他作出這麼冒險的行為的,不會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
程子介意識到這一點,趕緊收斂情緒,先對丁薔薇示意,接著便向荒蕪哈雷表示了沒有危險,讓它們指揮部下散去,為直升機騰出著陸場。
旋翼卷起的飛沙走石還沒有平息,劉上校便迫不及待地滾出了艙門。
更讓程子介訝異的是,他只帶了關中尉一人前來,說得上赤手空拳,任人宰割了。
現在別說何安靜,就連丁薔薇,只要掏出一把槍,完全就能干掉這混蛋。
但奇怪的是,他的面容卻並沒有看到緊張焦慮的表情,更沒有恐懼,反而緊緊地抿著嘴,顯得非常堅決。
到底是什麼事?
程子介猜不透劉上校的來意。
只能注視著劉上校來到了自己面前。
但劉上校雖然急迫,卻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注視著散去的喪屍和人類。
他們和它們的背影混雜在一起,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看不出任何區別。
程子介多少還是有點不耐煩,見劉上校婆婆媽媽地不說話,便沒好氣地問道:“劉上校有何貴干?”
劉上校的目光遲疑著掃過丁薔薇與何安靜,以及留在這里的智慧喪屍,試探著問道:“程將軍,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程子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一要求:“不可以。我對她們沒什麼好隱瞞的,對它們也是一樣。”
雖然碰了個釘子,但劉上校並沒有任何神情變化。
這家伙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他現在恐怕完全沒有考慮這些小問題,而是皺著眉頭,有些艱難地說道:“那我就直說了。程將軍,剛才您說,喪屍們……”他看了一眼荒蕪等喪屍,而丁薔薇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多出了色塊和白板,在直升機蒼白的射燈燈光下為它們做著翻譯,並沒有看劉上校。
於是這胖子只能吞一口口水,繼續道:“……一致同意先為核電站那兩頭喪屍報仇,也就是說,要先干掉我們。”
程子介有些疑惑。
這一點應該是不可動搖的消息了,難道說,劉上校看出了是智囊的策劃?
這不可能。
何況就算他知道了,這也是陽謀,已經無可更改。
他緊緊地盯著劉上校無論多麼堅決的表情也掩飾不住的恍惚的眼神,不容置疑地回答道:“確實是這樣。”
但劉上校並不是懷疑這一消息的真偽,而是仰視著程子介,繼續道:“您剛才在基地的意思是,不會袖手旁觀。”
原來是為了確認這一點?
程子介有些好笑,而且更加不高興了:“我會爭取為你們想點辦法。”
出乎意料的是,這仍不是劉上校最終的來意。
程子介本以為這麼明確的表態足夠讓他安心,但他卻緊緊地盯著程子介,並不掩飾目光和語氣中的懇求甚至哀求:“程將軍,對不起,雖然冒昧,但我還是請求程將軍……”他再次掃視了一眼滿臉疑惑的丁薔薇與何安靜,以及好奇地擡起頭來看著他的喪屍們,嘆息道:“只是爭取為我們想點辦法……那想不到辦法呢?”
程子介驚訝地看著這幾乎一瞬間就垮下來的胖子,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一邊的何安靜已經按捺不住,並指直戳他的鼻尖:“都這樣了,小橙子還不計前嫌為你們想辦法,你們還想怎麼樣?”
劉上校苦笑起來:“我是來求程將軍……不要只是想點辦法……”
至少此刻,程子介還是佩服劉上校的勇氣,以及他對部下的責任心。
他其實完全可以保證自身的安危,即使他的部隊真的被喪屍毀滅,他一個人要逃走總還是沒問題的。
但他卻選擇了不顧自身安危,來哀求程子介拯救他的部下。
程子介心中微微嘆息,注視著劉上校,再次認真地回答道:“我會盡力。”
然而即使這樣的回答,也不是劉上校想要的。
他感激地笑道:“多謝程將軍。但是,我來這里,是求程將軍,對的手下能對您自己的兄弟一樣……”
“你做夢!”何安靜一聲爆喝,劃破寂靜的夜空,連附近休眠的喪屍也有些騷動。
荒蕪和哈雷趕緊無聲地發出命令,安撫它們安靜下來。
現在連程子介也有些吃驚。
自己剛才的表態其實都已經有些過分了,甚至可以說,最開始為他們想點辦法的表態都很過分。
現在劉上校卻指望程子介為他的部下去出生入死,未免也太過荒唐。
“小橙子的兄弟有多少被你的人打死了?”何安靜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你們打雙河,打洪岩,打基地的時候,殺的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她冷笑起來:“你的人都是凶手,還指望我們把你們這些凶手當兄弟?哈哈哈。也就只有小橙子還肯管一管你們的死活,要是我,我早就……”
“是。”劉上校轉向何安靜,欠身低頭:“這都是我的責任,罪魁禍首就是我,我會承擔。無論你們如何處置,我都接受。”
何安靜怒不可遏,不假思索的說道:“無論如何處置都接受?好,那我要送你上軍事法庭。”
劉上校連半秒鍾都沒有猶豫:“我全部接受。”
這樣的回答讓何安靜不知道怎麼繼續,只能睜大兩只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也一樣黑白分明的美麗眼睛,定定地看著劉上校,片刻之後,才轉向程子介。
程子介也對這樣的回答感到驚訝,並且總算明白了劉上校剛才為什麼臉上會帶著堅決的表情。
恐怕他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准備。
但即使劉上校做出了這樣的表態,程子介仍然還有其他的考慮,稍加思索後,問道:“無論過多久,我遲早都會把你送上軍事法庭。”
劉上校並不否認這一點:“您確實能做到。”
於是程子介問出了考慮的重點:“那麼,雲慶獨立旅怎麼說?”
劉上校仍然沒有猶豫,想必也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他擡起頭,第一次直視程子介,回答道:“一樣由您處置。”
既然是這樣的回答,程子介不得不認真考慮劉上校的要求。
數千青壯年男性,對現在的人類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損失。
如果自己能完全掌控這份力量,離重建文明自然是更進一步。
但是,如果就這樣為這些人去出生入死,程子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而就在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丁薔薇終於開口了:“劉先生,你的部隊剛剛發生了重大變故吧?”
程子介吃驚地看向她。
而劉上校雖然也有些吃驚,卻還是證實了她的問題:“是。喪屍的目標是我們這些消息,剛剛在我的部隊傳開了。”
“你剛才不是嚴令知情的手下不許外傳嗎?”程子介吃驚不小:“有人抗命?”
劉上校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的人。是海軍陸戰隊在我們基地散播的消息。”
“海軍為什麼要這麼做?”程子介更加疑惑,更加驚訝:“老溫要坑你?但是這種情況對他沒什麼好處才對啊。而且陸戰隊應該也不知道這些消息才對。”
劉上校繼續搖頭:“不是老溫干的。”說完無奈地看著程子介,表情微妙,一副“你知道是誰”的神情。
程子介馬上會意,並且想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戴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