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微微一愣。

　　如果這是自己不在的時候，來的人也不是平民，而是青陰的部隊，或者其他什麼別有用心的人，會發生什麼？

　　剛剛還在討論這個問題，現在又是一次提醒甚至警告。

　　雖然不願意搞特權，但是，是時候為鍾美馨她們做一些特殊的安排了。

　　至少不能再這麼容易地讓別人接觸到她們。

　　程子介深吸一口氣，笑道：“請進吧。不知道您深夜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但回答他的卻不是那位平民領導人，而是他老婆。

　　那女子上前一步，伸手摘掉頭上的兜帽，同時用一種笨拙的語氣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我，找您。我，不是人。是……喪屍？你們，這樣稱呼我的同類。”

　　就連程子介，吃的這一驚也非同小可。

　　不知道是芳琳還是玉琳打破了兩只杯子，發出炸雷般的當啷聲。

　　接著就是一陣可怕的安靜。

　　片刻之後，那平民領導人才鼓起勇氣，逡巡著解釋道：“首長，我不是有意隱瞞……”

　　只有鍾美馨，神態如常地微笑道：“請坐吧。這個，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不用緊張。”她一邊說，一邊為兩位客人拉去兩張椅子，溫和地對那女子——或者說喪屍道：“程少將也習慣了和你的同類打交道，很正常。芳琳，別發呆啊。”

　　這時程子介和其它幾女才意識到失態，趕緊恢復了平靜。

　　程子介一邊笑道：“請坐，請坐。”一邊自己面對著兩位客人坐了下來，卻仍然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那自稱喪屍的女子。

　　她，或者說它，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外形是一名不到三十歲的美少婦，五官精致嫵媚，眉梢眼角頗有一些白雅瓊的風韻，甚至比白雅瓊的氣質更直接，——更直接地吸引異性。

　　大多數正常男性看到她，恐怕馬上都會涌起本能的衝動。

　　特別是那线條優美，形狀飽滿的嘴，更是充滿了誘惑力。

　　就連程子介的腦海里，也不由自主地閃過一串令人心跳加速的畫面。

　　表面上完全沒有病毒感染的跡象。

　　但她或者它的眼神卻非常清澈，瞳孔透明得甚至稱得上虛無，和整體的那種誘惑力十足的氣質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不太像喪屍的眼睛，就連人類當中，也很難看到這麼清澈的眼睛。

　　這是喪屍？

　　程子介接過沈芳琳端來的的茶，舉杯道：“兩位請坐。這是私人會面，不必把我當成軍隊領導。”

　　平民領導人雙手接過沈玉琳端給他們的茶，恭謹地道謝，卻先回身把茶杯遞給老婆，柔聲道：“坐下說話吧。來，這個，你也可以喝一點。”

　　他老婆接過茶，臉上竟然浮現出一個和人類絕無二致的笑容：“好。我記得，人類的禮節。也記得，這個。謝謝。”

　　有意思。

　　如果這真是喪屍，那麼，它和自己以前遇到過的喪屍都不一樣。

　　至少，這是他遇到的第一頭會笑的喪屍。

　　是的，無論是哈雷，很大，荒蕪……都不會出現人類的表情。

　　它們不會笑，也不會哭。

　　這頭喪屍卻會笑，而且笑起來還很好看。

　　那平民領導人這才接過第二杯茶，向著沈玉琳欠了欠身子，然後才斜簽著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的身形都繃得緊緊的，臉上也是愁容深鎖。

　　這一對也太有意思了。

　　程子介笑著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卻不知道和他們從哪里說起，便先轉向鍾美馨問道：“媽，你剛才說你已經知道了……這位是？”

　　那平民領導人聞言，更加緊張起來，也跟著問道：“夫人，您以前就已經知道我老婆不是人了？——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鍾美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靜從容，微笑著回答道：“不確定，只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盯著她。

　　於是鍾美馨只好詳細解釋道：“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奇怪。雖然沒有近距離接觸，但是，我們一路趕路，總是免不了見面的。尊夫人的很多生活細節都不正常，您自己心里肯定明白。——最不正常的，是你不竟然帶她來見我們，甚至極力避免和我們接觸。”

　　程子介當然知道，鍾美馨不是在意這種事。

　　果然，那平民領導人嘆了口氣：“是。唉。她理當拜見各位將軍夫人的，不去實在太過分了。”

　　鍾美馨微笑道：“其實我們也不喜歡這些客套。但是，別的平民領導人的家眷，大部分都會拼命靠近我們甚至巴結我們，哪怕只因為禮節也至少會來和我們見個面，對吧。你們的這個舉動就太反常了。我曾經試探著問過你，說去見見你夫人，但是你緊張地拒絕了。那時候我就確定你們有問題，但是還沒想到具體的方向。直到前幾天，部隊用聲波武器對抗喪屍的時候，那種聲音一開，尊夫人就痛苦萬分，聲音一停，尊夫人就恢復了正常，我是在那時候想到這一點的。”

　　對方還沒回答，程子介就先笑道：“媽，你既然發現了問題，為什麼不告訴我。”

　　鍾美馨搖頭：“因為我不確定啊。”她注視著對方，輕聲道：“雖然很多生活細節不正常，但是，能看得出來你們感情很好。特別是夫人對您的依戀之情，讓我沒辦法下結論。”

　　程子介更是好奇。

　　這段時間他心思都在各種大事上，不可能注意到一對平民夫妻的生活細節。

　　而鍾美馨則繼續道：“我也和一個喪屍關系很親密……我們感情很好。但是很顯然，和你們這種關系好是不一樣的。按理說，”她轉向那自稱是喪屍的女子，少見地有些遲疑，但還是道：“你們應該沒有性別概念，更不需要和其它個體進行繁殖，但兩位之間表現出來的卻是明顯的男女之情，這一點尤其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自稱喪屍的女子——或者可以直接稱為女喪屍，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這個身體，沒有受到我的個體的傷害，保留了作為人類時候的大部分記憶……”

　　這一點倒不算太難理解。

　　曙光保留著作為人類時的一些記憶片段，圓的記得身為大方丈時的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記得火和火中的人。

　　那麼，有一些喪屍記得更多東西，甚至保留了全部人類的記憶，也是很正常的，甚至早就應該想到這種可能性。

　　女喪屍繼續道：“我記得怎麼哭，怎麼笑，怎麼說人類的話。——但是說得不太好。所以就不和別人說，只和他說。”

　　難怪之前這家伙說他老婆是啞巴。

　　當然，這種笨拙的說話方式，如果是程子介聽到了，恐怕馬上能看出這是喪屍。

　　但接下來卻是令人有些臉熱的話題：“我還記得人類之間，如果感情很好，會做一些很快樂的事……”女喪屍說起這個倒沒有羞澀，或許這是她和人類最大的區別。

　　那平民領導人自然是表情尷尬，坐立不安。

　　但程子介無心理會他，因為他馬上想到了十六。

　　十六也曾經對人類的男女之事表示過好奇，卻又表示難以理解。

　　於是忍不住問道：“你……在做那種事的時候……也會覺得快樂？”

　　對方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的。我喜歡那樣做。”

　　即使是程子介，也忍不住抹了把有些僵硬的臉，然後看了看鍾美馨。

　　鍾美馨卻像是已經解決了所有的疑問，表情輕松地微笑道：“真不好意思，只顧著我們問問題，還沒請問兩位這次來有什麼事？”

　　確實有些失態。

　　程子介趕緊收斂心神，笑道：“對。兩位深夜來找我，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那平民領導人看了女喪屍一眼，緊緊捏著茶杯，鼓起勇氣回答道：“首長，我們是來請求您，讓我們回去。”

　　“你們？回去？”程子介一時間沒有理解他的話。

　　“是，首長，我老婆的同伴其實一直在部隊附近。她也想回同伴當中一起生活。我也想和她一起去。”

　　程子介剛才的思緒散亂飄忽，從十六到克麗絲汀，從曙光到胡習才，各種思維碎片在腦海里此起彼伏，這才想起今天真的透露的信息。

　　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按捺不住，沉聲道：“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你們在向喪屍大部隊傳遞消息。我們的行軍路线，作戰計劃，都是你告訴她，她再傳給同伴的。”

　　對方頓時嚇了一跳，手中的茶杯一晃，就潑出不少茶水。

　　程子介突然之間表現出的威嚴凌厲的氣勢，對普通人來說恐怕頗具壓迫感，震得他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程子介心中極度不爽：“就是你們搞得我一直以來舉步維艱，一路上都被喪屍提前布防堵截。特別是山里那一次，你知不知道，當時火箭軍的核武器都已經開了保險，設定好了發射數據。青陰軍區的轟炸機也帶著核彈，我還派出了引導核彈的特種部隊。”

　　對方難以抑制地哆嗦起來，張著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一直以來被玩弄於股掌之間，每次都要自己絞盡腦汁去應對，這種記憶讓程子介簡直想打人：“她不是人類，但你是人，竟然為了喪屍吃里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