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跳出直升機，目光茫然地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其實他在空中時就能清楚地判斷出，紅寧縣城已經空無一人。
但他當然要更近距離地確認，畢竟，自己離開這里時，叮囑過趙長雷他們小心空中來的威脅。
所以，他們或許只是因為看到直升機而躲起來了呢？
但程子介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他很快找到了蘇田田在這里生活的地方，紅寧縣醫院。
自己安頓好他們，離開紅寧的時候，這一小群部下幾乎都身上帶傷，不少人傷勢嚴重，老鄧更是斷了腿。
雖然程子介離開之後的經歷坎坷曲折，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但其實只有一個月出頭而已。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以現在的艱苦條件，老鄧和趙鴻運那樣的傷情再怎麼順利也很難完全康復。
即使傷口愈合，身體肯定也還是很虛弱的狀態。
所以他們在醫院安頓下來是最合理的做法。
程子介很容易就在醫院的住院部發現了他們睡覺的地方，在食堂中找到了他們儲備的食品，甚至在廚房中找到了一些剩飯，而這些剩飯還完全沒有任何腐敗的跡象。
也就是說，蘇田田她們剛剛離開不久。
根據剩飯的新鮮程度，他們住處的床鋪的狀態，杯子里還沒喝完的水……這些細節，程子介斷定，蘇田田離開這里應該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他們為什麼會突然離開？
會不會和昨夜喪屍突然對人類發起攻擊有關？
天昌的喪屍攻擊人類不會是獨立事件。
程子介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是荒蕪那家伙突然發神經，去打了天昌的人。
而紅寧這里的喪屍……雖然程子介離開時，它們在引導下和趙長雷開始了交流，而且關系算是融洽，但自己最開始和它們打交道時因為狀態糟糕，時間緊迫，所以采取了比較激烈的手段，劫持了這里的喪屍頭兒快快。
很難保證這一行為完全沒有對喪屍們的心理造成什麼影響。
——當時的程子介相信，喪屍如果答應和人類和平相處，就不會出爾反爾。
但如今的程子介，對這一點卻多少有些遲疑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是蘇田田他們主動離開，為什麼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無論程子介怎麼仔細尋找，都沒有找到任何留言。
這讓他更加不安。
造成不安的還有一件事，這里的喪屍們呢？
對，除了自己的部下，程子介在縣城里一頭喪屍都沒找到。
這里的喪屍也全體離開了紅寧縣城。
它們是和自己的部下們各自離開的，還是一起離開的？
去了什麼地方？
一切都是謎團。
程子介不敢想象最壞的可能性。
但情況非常明顯，蘇田田的離開不是碰巧，而是與北方來的喪屍大部隊，以及荒蕪攻擊天昌這些事件有所聯系。
喪屍大部隊已經進入橫嶺山脈多日，而紅寧正在橫嶺山脈邊緣。
那麼，北方喪屍的先頭部隊應該離這里已經不遠了。
這個情況馬上得到了證實。
當程子介在縣城中搜索一圈，一無所獲地回到紅寧醫院時，陪同的那位關中尉老遠就焦慮地喊了起來:“報告程將軍，我們劉總有事找您。”
現在又有什麼事？
程子介懸起了心，卻在聽到劉上校的話後稍許輕松了下來，這次並不是壞消息:“程將軍，聽說您去紅寧縣城了。現在海軍那邊傳話來說，請您注意安全。兩個小時以前他們的偵察機例行偵察的時候就注意到，北方來的大群喪屍離紅寧縣城只有四五十公里距離了。現在肯定更近。”
這些家伙一直在密切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而且肯定還在不停地討論和推測，諸如“姓程的怎麼突然要去紅寧”“他問老袁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會單獨問起那個姓蔣的參謀”之類。
這也難免。
不只是他們，而是全部知道自己這次行程的人，從范參謀長到秦司令，從這個野戰軍到那個軍區，都在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伴隨著討論和猜測。
當然，自己會盡力調查這次喪屍攻擊事件，只是在這之前先要找找自己的老婆和兄弟們。
那些家伙就先讓他們看著，猜個夠好了。
程子介促狹地笑了一聲，但隨即笑不出來了。
他並沒有找到蘇田田和老鄧他們，憂心忡忡。
有些沒精打采地回答一聲:“好，我們馬上回去。”說完便跳進了直升機。
旋翼轉動起來，程子介反復思索著蘇田田可能的去向，卻越想越不樂觀。
如果他們是按照自己的交代，休整養傷完畢之後主動離開，去北方找大部隊，那現在出發可謂糟糕至極，他們會迎頭撞上億萬喪屍的洪流。
更何況這樣也無法解釋紅寧本地喪屍的去向。
如果他們不是主動而是被動離開的……雖然程子介沒有發現任何戰斗的痕跡，但這一點說明不了什麼。
只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蘇田田他們是主動找人類大部隊，還是被喪屍帶去找喪屍大部隊，應該都是向北而去。
而且，自己來時並沒有發現沿途的地面上有喪屍活動，更沒有發現人類行進的跡象。
而不管主動還是被動，他們肯定都不會離大路太遠的。
想到這里，程子介問道:“還有多少油？能繼續向北飛一段嗎？”
駕駛員略帶遲疑地作出了回答:“如果您還要按照計劃去海源市區，極限還能往北再飛五十公里。”
想了想剛才劉上校的通知，程子介知道再遠也沒什麼意義，便回答道:“飛低點，飛慢點，盡量順著大路，再飛個三四十公里吧。”
駕駛員答應一聲，操縱著直升機飛出小小的縣城，低空掠向北方連綿的群山。
但程子介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最後他終於遠遠地看到了一群喪屍，然而，這群喪屍卻是面向南方，正在緩緩前進。
而它們身後更遠處的山林中，影影綽綽是無數喪屍的身影。
這當然不是從紅寧離開的快快它們，而是北方來的喪屍先頭部隊。
即使直升機還有油，再往北尋找蘇田田也是大海撈針。
如果時間充裕，程子介當然會毫不猶豫地去找蘇田田，但現在的情況卻不允許他這麼做，還有一大群將軍在等著他去調查天昌的喪屍攻擊事件。
他自己也清楚那邊更重要。
而且，與其在這連綿大山和喪屍包圍中漫無目的地找一小群人，還不如在天昌取得突破，聯系到喪屍大部隊的領導群，要找人反而更快。
無奈之下，程子介只得下達了先回海源的命令。
直升機盤旋一圈，高高躍起，加快速度再次飛向南方，很快就再次掠過紅寧縣城上空。
突然之間，程子介的沉思被關中尉的喊聲打斷:“那是什麼？”
程子介好奇地順著關中尉目光的方向向舷窗外看去，一幅奇妙的畫面馬上跳進他的眼簾：紅寧縣城外大約一公里距離，一道平緩的草坡上，排列著一片形狀顏色各異的色塊。
有床單，也有窗簾。
有紅有白，有黃有藍。
形狀也被裁剪成了三角形，圓形，正方形……這些色塊以特定的方式排列起來，當然是為了傳達信息。
毫無疑問，這正是鍾美馨發明的那種圖形語言。
程子介頓時一個激靈。蘇田田？
但他立刻反應過來：不是她。
蘇田田一直忙於管理，沒有時間學習這種圖形語言，老鄧他們更沒有機會。
即使自己安頓在這里的這批人當中，有誰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學會了的，那他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要給自己留下訊息，也完全沒必要采用這樣的方式。
在他們的住處，用人類的文字留下更清晰更詳細的留言不好嗎？
就算怕自己錯過，多留幾份，在牆上噴塗，寫在床單上然後掛起來……都是很有效的方式。
為什麼要在城外，用喪屍的語言留下訊息？
更奇怪的是，這份留言並不是垂直懸掛起來，篇幅也太大了。
占地面積幾乎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對一個正常站立的人眼睛所在的高度來說，是沒辦法接收這篇訊息的。
就算程子介視力再怎麼銳利，要以接近平行的視角去觀察畫面也難以捕捉信息，甚至很可能忽略這份留言本身。
——自己在地面上經過這一大片床單或者窗簾時，恐怕十有八九會以為這只是蘇田田他們晾曬在這里的而已。
只有在空中，才有可能注意到這其實是一份留言。
說得直白一點，這幅圖案並不是為普通狀態下的人看的，而是刻意給空中的觀察者准備的。
如果不是程子介正好坐著直升機飛過紅寧，肯定會錯過這條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