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程子介才要求休息,好冷靜思考一下情況。
當然,這次變故並不是針對他的,如果說這次有誰能從中獲益,那只能是他自己。
想來想去,有能力制造這種變故,也願意這樣幫助程子介的,還是只能想到智囊。
智囊如果真的死了,那又會是誰呢?
如果又出現一個和智囊差不多的可怕家伙……程子介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趕緊停止這可怕的想法,轉而思考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智囊其實還沒死。
確實有兩個目擊者,而且他們的證言並沒有衝突,反而互相補充完善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完全沒有在這件事上欺騙程子介的動機——程子介相信智囊絕不會讓別人看出他已經和程子介合作,袁領袖等人恐怕至今還不知道智囊和程子介之間的關系。
但程子介始終還是有些懷疑,智囊這麼精細的人,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死的這麼莫名其妙?
其實要印證智囊的生死也很簡單:丁薔薇肯定清楚情況到底怎麼樣。
想到這里,程子介突然有些激動,因為根據袁領袖等人的說法,智囊正是折返回丁薔薇的住處時,在她的樓下被喪屍咬死的。
既然就在咫尺之隔的丁薔薇安然無恙,那麼是不是智囊其實也並沒有喪生?
即使智囊真的死了,丁薔薇也看到了過程,而且比倉皇逃命的袁領袖等人看得更清楚。
於是程子介便努力不再去推測智囊的生死,雖然他總是壓抑不住地去想。
好在總算有別的,暫時更重要的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需要他去思考——劉上校已經站住腳步,回身道:“程少將,條件有限,請屈尊將就一下。”
程子介收回思緒,才看到自己已經到了基地招待所門前,也隨即明白了劉上校所謂的條件不好是什麼意思:招待所在劉上校第一次攻擊基地時就被炸毀了半邊,崔哥還在那里斷了一條腿。
雖然已經稍作修繕,但仍顯殘破零落。
兩個炊事兵正推著餐車走出招待所,看到劉上校和程子介,趕緊駐足行禮,看著程子介的目光卻都帶著疑慮和好奇。
劉上校示意他們退下,笑道:“好,剛好准備好便飯。程少將請。”說完便帶著程子介走進招待所。
雖然被摧毀了一半,但招待所剩下的一半還是如同程子介第一次來時一樣,寧靜,莊重而略帶奢華,使人頗有物是人非之感。
底樓的大堂內已經擺好了一桌飯菜,跟著劉上校的兩名隨從趕緊搶上前去布置碗筷,而劉上校則笑道:“程少將,是在這兒吃,還是回房?房間只怕擺不開。”
程子介知道自己應該作出決定了:無論喪屍們這次大規模攻擊的原因,是真的因為想為同類報仇,還是因為某些人暗中操縱,還是別的自己不知道的原因,都要想好下一步如何行動。
是准備趁機痛打落水狗,是袖手旁觀,還是幫助劉上校和他的部隊想辦法解決這場危機?
當然,程子介的第一想法自然是“太好了,我就一邊吃瓜,一邊看喪屍干死你們這些混蛋,哈哈哈哈”。
但他甚至不用冷靜下來,都知道這種大快人心的局面也只能是自己想想而已。
首先,這數億喪屍,進行橫跨半個國家的大規模運動,只是為了給曙光和嘟嘟報仇這個理由,雖然各方面信息都印證無誤,但程子介經過思考之後,還是覺得太小題大做,或者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剛才程子介在直升機上已經想到,有沒有可能是喪屍們為了分化人類,便於各個擊破?
當時劉上校語無倫次,喊了幾句是不是喪屍的離間,雖然當時大家都覺得可笑,程子介也沒當一回事,但細想起來,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絕對沒有。
——今天喪屍可以以這種理由攻擊雲慶的部隊,明天就可以找另外一個理由攻擊海源野戰軍,後天就可以再找一個借口攻擊青陰軍區。
如果人類這麼簡單就不再團結,隨意拋棄出賣同類,“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以求一夕安寢”,恐怕會被喪屍摧枯拉朽般消滅殆盡。
其次,程子介還思考了對於過往衝突的追溯問題。
程子介個人當然也很想為曙光和嘟嘟報仇,但他明白,即使要為曙光和嘟嘟報仇,也只能是程子介個人向劉上校復仇,而決不能是喪屍向人類復仇。
人類和喪屍無法互相交流時,一旦接觸,只會發生衝突。
人類打死了不少喪屍,但喪屍殺死的人類則多得多。
別的不說,就程子介自己,都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喪屍,其中肯定有智慧個體。
而程子介自己的父親就是被喪屍咬死的。
如果報仇,有多少喪屍要向程子介報仇?
程子介又要向多少喪屍報仇?
人類和喪屍之間的仇恨稱得上罄竹難書,如果任由雙方互相報仇,結果還是只有看不到盡頭的殺戮。
最後,自然是雲慶獨立旅這幾千號人命。
他們確實可惡,從最開始欺凌程子介的雙河平民群體,到後來兩次攻擊海源野戰軍,其中不知道多少衝突是這些家伙挑起的。
如果他們安分守己,海源地區現在的狀況完全不會這麼糟糕。
但因此就判這幾千人死刑,就不是心腸軟硬的問題了,完全稱得上殘暴乃至恐怖。
剛才程子介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仔細思考之後更堅定了這一點。
當然,會嘗試幫他們解決危機是一回事,但這一次,解決危機之後,必須把這一不穩定因素控制起來。
災難之後這麼久,程子介已經有過多次經歷,清楚人類的可塑性。
比如以前的雙河地區,從朱老五到大方丈的部下,既可以在他們的領導下為非作歹,也可以在被程子介收編之後安分守己。
就連黃雲山上的張家兄弟,最開始也是打劫程子介的匪徒,後來卻成了好哥們。
該想的已經想得差不多了,於是程子介收回思緒:“就在這吧。再搬來搬去的,就不用休息了。”
“好。”劉上校圓溜溜的眼睛注視著程子介,毫不掩飾自己的期待:“程少將要酒嗎?我們聽說程少將滴酒不沾,可是也有人說程少將海量,也不知道哪種說法是真的。就沒有貿然准備。”
“都是真的。”既然劉上校提到酒,程子介也不客氣:“幫我准備兩瓶酒,度數越高越好——啊,不,不是現在喝。幫我裝在可以隨身攜帶的酒壺里,我一會行動的時候帶走。”他注視著劉上校的一名隨從答應著跑開,平靜地對劉上校道:“劉上校,你自己怎麼還站著。不陪我嗎?”說完便自己在何安靜身邊坐下,並伸手按了一下這丫頭那不安地左右擺動的大腿,示意她平靜下來。
劉上校陪笑道:“既然程少將不嫌棄,那我就舔著臉作陪了。”說完就在程子介對面坐了下來:“程少將,請。”並且裝作不認識何安靜:“這位小姐該怎麼稱呼……”
程子介看了一眼滿臉尷尬的何安靜,這丫頭曾經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見劉上校,坦白說,那次說是去色誘劉上校也不為過。
兩人曾經近距離接觸,現在卻要裝作不認識。
劉上校倒拿得起放得下,何安靜就一副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的樣子,於是笑道:“這是我第四個老婆。”
話音未落,他的右小腿迎面骨就吃了重重的一記,這一擊肯定暴擊了,雖然程子介鋼筋鐵骨,但何安靜的力道也非常人,結果痛得程子介背上的毛孔都炸了開來。
卻還要強忍著面不改色,繼續道“我任何事都會和她商量。”
“夫人請,請。”劉上校現在自然無心多去關注何安靜,既然得到了程子介不用避諱何安靜的表態,便放心了下來,招呼程子介和何安靜幾句,等兩人拿起碗筷之後,又對另一名隨從皺眉道“這湯怎麼涼了。廚房是怎麼做事的?你親自去一趟,讓他們做熱湯送來。”
那隨從會意,答應一聲,便飛快地跑開了。
但劉上校舉起筷子,客套了幾句,幾次張口,卻都是欲言又止。
程子介心中暗嘆,這時先前那位隨從拿著兩只扁酒壺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程少將,這兩瓶都是部隊特供,一瓶七十六度,一瓶五十九度,您看合不合適?”
程子介要酒只不過是想隨身帶著救急,哪怕是醫用酒精都無所謂,便笑道“都行。辛苦了。”
劉上校迫不及待地吩咐道:“好,你也去通知作戰室的人,暫時沒事,可以去吃飯休息,九點五十再集合。——記得警告他們,只要泄露了風聲,他們幾個人全部都有責任,都要連坐。叫他們小心一點,最好互相監督。”
那隨從也答應著離開了招待所,於是大堂內便只剩下程子介,劉上校和何安靜三人。
劉上校似乎仍不敢貿然開口,雖然圓圓的臉上一直在冒汗,看起來油光發亮,但還是看著程子介收起酒壺,笑道:“看來程少將酒量好的說法才是真的。”
程子介嘆道:“這也是被你們逼的。”每次說到酒,他總忍不住會想起那名因為自己沾酒就醉,拒絕勸酒而無辜慘死在自己面前的服務員。
而現在智囊自己也死了,程子介再想起那一幕,更是心情復雜,只能心中嘆息。
劉上校微微一愣,馬上便緊張起來,並且顯然是誤會了程子介的態度,疑惑卻又無奈地問道:“程少將,我不記得和您一起喝過酒……我不明白,請程少將明說。”
程子介也反應過來,這家伙現在壓力大得可怕,肯定是以為自己開始找借口向他發難了。
於是哈哈大笑起來“不不不,劉上校別緊張。你知道我被你們抓到以後,是靠什麼逃出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