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感覺到了異樣,程子介自然還是希望能暫時停下行動的腳步,安靜地思考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問題或者疏漏。
當然,他表面上還是以其他的理由進行解釋:“各位,你們也都知道,現在情況並沒有那麼急迫了。至少我們確定了喪屍其實並沒有無差別的攻擊人,而是有計劃地針對一部分人展開行動。所以我希望能休息一會兒,保證良好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再進行下一步行動。如果順利,我和丁小姐接觸以後,就直接和喪屍的領導接觸。這些行動的過程中即便沒有發生衝突,不需要我打架或者逃命,也肯定是很消耗精神的。我也不希望因為狀態不好而犯什麼錯誤。”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其他人當然也沒有再催促的理由。
范參謀長笑道:“好,好,事情越是重要,就越是應該謹慎。不然,說不定又因為我們覺得不起眼的原因,惹出什麼大麻煩。各位,你們也關注了一整天了,現在也可以休息一下,該吃飯的吃飯,或者還可以睡一會。程少將既然有計劃,要找機會和喪屍領袖接觸,說不定今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呐。我們光是看著也要精神的——程少將,不如你定個時間,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程子介差點習慣性地回答“九點到十點吧”,話到嘴邊,卻想起這可是軍事會議,時間必須精確,便保守地回答道:“十點整。我休息三個小時,十點整再次出發。”
“好。那就十點整。各位,我們先散會吧。十點整再一起關注程少將的行動。”范參謀長一錘定音。
他話音剛落,劉上校就搶過話頭:“程少將,我看您現在在荒郊野地里,就算您不擔心安全,要找吃的,和能夠舒服睡覺的地方,也要浪費時間吧?不如直接回基地來?我現在讓人准備,您回來了馬上就可以吃到現成的熱飯熱菜,也有好的休息條件。”
程子介一愣,隨即會意答道:“好。那就有勞了。”
劉上校的語氣頓時輕松了不少:“不敢。那就有請程少將了。小關,接程少將回基地。”
關中尉也從兩人的對話中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忙不迭地對程子介笑道:“程將軍,請,您請。”
程子介點點頭,回身對滿臉莫名其妙的何安靜笑道:“小靜,我們走,去海源基地。”
何安靜卻面露難色,並沒有跟上程子介,而是扭著手指,遲疑道:“小橙子,要不……我就不去了。”
這也難怪。
直到今天早上她還在襲擾劉上校的偵察隊,而過去的那段時間中,劉上校的部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了她的槍下亡魂。
程子介一時難以解釋,只能笑道:“沒事,有我呢。”見何安靜仍然柳眉微蹙,也不給她再說什麼的機會,直接就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向旋翼已經開始緩緩轉動的直升機。
直升機隨即升空,飛向海源軍事基地。
一路上何安靜幾次看向程子介,但每次都見到程子介雖然若有所思,但表情輕松,甚至帶著笑容,便忍住了沒問。
二十余分鍾的短暫飛行之後,直升機開始降落。
此時已經夜幕低垂,而軍事基地中卻仍然是燈火寥落。
讓程子介心中暗嘆,不知何日才能恢復嚴少將在時那燈火通明的局面,更不知道自己曾經想象的,恢復核電站運行後那流光溢彩,欣欣向榮的場景,還有沒有機會實現。
隨即,他的視野中出現了劉上校那標志性的,圓滾滾的身影,正帶著兩三名隨從穿過基地,急匆匆地走向這片停機坪。
於是程子介收斂思緒,待直升機停穩之後,便跳出艙門,向劉上校迎了上去。
劉上校一如既往,如同皮球一般,只不過這次像是吃了一記大力抽射,不是滾動而是貼著地面飛來。
他一直飛到程子介面前,才像是被守門員撲在了手中一樣戛然而止。
也不等喘口氣,便迫不及待地喊道:“程少將!我這里已經准備好了便飯,請問程少將准備在哪吃?”
程子介笑道:“我想抓緊時間睡一會。就直接去休息的地方吧。”
劉上校吩咐一聲,兩名隨從便飛奔著去安排了。
又對關中尉道:“小關,你也去休息一會,吃點東西。晚些時候還要你和程將軍一起出任務。”不等關中尉離開,就帶著兩名部下對程子介道:“程少將,請。”
這家伙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就在程子介身後一肩之隔的何安靜。
而何安靜雖然一直在警覺地關注著周圍的動靜,卻也刻意地始終沒有看向劉上校的方向。
程子介心中好笑,卻只當不知道,答應一聲,一行五人便走向程子介第一次來基地時住過的招待所。
路程過半,程子介便發現,基地中的氣氛倒一切如常,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的氣氛,劉上校的部隊偶爾有人經過,表現得倒也輕松自然。
於是便直截了當地問道:“你還沒有通知下去吧。”
劉上校一貫不怎麼轉彎抹角,語氣嚴肅沉重,卻頗為痛快地回答道:“這個消息要是通知了全軍,怕是我們內部都要分裂了。所以我嚴令幾個知道消息的人,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只希望能在找到解決辦法以前,能盡量瞞住。”說完便試探地看向程子介。
程子介一愣。他倒不是不知道劉上校這次急著和自己見面的目的,更不是不知道他期待什麼,而是現在才明白,劉上校剛才心態崩潰的原因,其實比自己之前分析的還多一層。不只是喪屍打出的旗號導致他們被從“人類“這一概念中分離出來,成為一個獨特而孤立的概念,導致他們只能孤軍作戰,甚至可能會被拋棄,被出賣,更重要的是這個消息肯定會毀滅劉上校部隊的軍心,摧毀他們的凝聚力。
——參與了核電站屠殺喪屍的,自然並不是劉上校的全部部下。
那麼這時候沒有參與的那部分人,抱有僥幸心理,希望和參與者劃清界限,甚至要求把那部分人交出去以求自身安全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劉上校不同意,他們甚至可能采取什麼違抗命令的行動,也都可以預見。
這些家伙可是一直都桀驁不馴,以前就屢次違抗嚴少將的命令,現在再違抗劉上校的命令怕是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只要消息傳播開來,劉上校不但成了孤家寡人,四面楚歌,他的部隊也將會軍心崩潰,分崩離析,甚至直接出現內訌與火拼。
劉上校自然比程子介更容易想到這些,所以他一看到溫少將發回的圖像,立刻就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
不過他雖然心態崩潰,作出的所有應對卻都非常明智,特別是抓住機會請程子介來基地這一舉動。
只可惜,他以前做的錯事太多,就算現在做的再好,事態對他來說,也已經無法收拾了。
而就連一邊的程子介,想到這一點之後,也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
他倒並不是設身處地,把自己代入劉上校的危急處境才覺得恐懼,而是又一次想到,如果這是誰的有意安排,那麼這樣的手段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僅僅一幅白布,幾塊色塊,兩團塗鴉,就輕而易舉地孤立了劉上校,把他置於眾矢之的的處境,切斷了他的外援,現在看還會直接摧毀他的軍心——這麼重要的消息,劉上校遲早是瞞不住的。
如果是程子介自己,再多一個腦袋,怕是也想不出這麼簡單而高效,精准又嚴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