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程子介終於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拆散了一般。
每一處關節都劇痛難忍,每一根肌肉都在**,每一條筋腱都在顫抖。
似乎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能自主控制,動一根小指頭都像要耗費千鈞之力。
但是……他竟然活下來了,在至少十萬數量級的喪屍群圍追堵截之下,在武裝直升機的機炮掃射之下,在噴氣式戰斗機投下的炸彈之下……
我還活著。
程子介突然覺得,這才是自己最了不起的成就。
以前自己救過很多人,消滅過很多喪屍,還戰勝過很多人類對手。
但跟這次最簡單的“活下來”相比,那一切似乎都算不上什麼了,完全不值一提。
他艱難地**了一聲,卻馬上發現自己還在水中,嘴一張開就灌進了一大口帶著泥腥味的河水。
但是此時的他連這種河水都覺得像甘泉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張著嘴猛吞了幾口,才終於覺得身體恢復了一絲活力。
眼皮不知為什麼,像是睜不開一般,但耳朵可以聽到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小凌河輕緩的濤聲,伴隨著風吹過樹梢得輕響。
看樣子,自己不但活下來了,還安全地逃脫了追擊……
腦海里傳來信息:“剛才你情況極度緊急。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但是,你受了多處傷害,生命受到嚴重威脅。你的兩根肋骨被折斷,心髒受到擠壓,曾短暫停跳。一根鎖骨骨折。多處傷口有血液流失。身體能量接近枯竭。我不得不調用你最後的能量,修補了你的關鍵器官受到的傷害,但是骨折與四肢的傷害我暫時沒有足夠的能量進行處理。你必須馬上補充能量,馬上。”
程子介感受到了十六的情緒緊張而困惑,還有焦慮和恐懼。
自從第一次和它交流以來,程子介覺得這家伙倒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有些像人類那樣,有了真正的情緒。
程子介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一時解釋不清,也知道自己的危險意味著十六的危險。
於是,由衷地帶著歉意和感激,在心中對十六道:“十六,對不起。還有,謝謝。”
十六也感覺到了程子介的情緒,停止了嘮叨,沉默了下來。
片刻,才帶著些無奈的意味,傳來了信息:“我希望你更加小心點,更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總是讓我擔心。雖然就算你死了,我的個體也能傳播出去,並繼續復制,但是我自己的意識會消失的。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我死了――我不想死。”
“嗯,我知道,謝謝。我也不想死。”
“你們人類真的很奇怪。之前我可以調用你的記憶的時候,就知道你們之中有很多個體為了其他個體,願意自己死掉。這簡直不可理喻。――你也是。”十六像是在嘟噥著,但是埋怨中卻好像帶著些疑惑和好奇的意味。
程子介馬上想起了何安靜和陸小艷,她們曾經都為自己奮不顧身。
而自己也曾為了陸小艷,不惜拼著挨朱老五槍彈的風險。
“十六……你可能不明白。我們人類……會將很多東西看得重於自己的生命。”程子介最後想起了剛剛那些叛軍的士兵,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為了任務,那樣殊死戰斗,絕不退縮,甚至呼叫火箭筒射擊自己。
“所以我才說你們人類不可理喻。”十六最後道:“我現在不知道你的處境,但很明顯你的生命還在受到威脅。你還是趕快尋求安全吧。我先休息,以免我的活動消耗你最後的能量。”
“好,真的謝謝你,十六。”
“我接受你的謝意。”十六答應著,沉寂了下去。
程子介這才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天已經大亮了。
一輪金色的朝陽從東邊的高樓大廈間投來溫暖的陽光,自己正在小凌河的東北岸邊的淺水中漂浮著,藏身在一叢河岸邊的蘆葦根下。
河水輕緩地衝刷著自己的身體,有些微微暈眩的感覺。
直升機和噴氣式攻擊機都已經不見蹤影,也沒有看到附近有士兵的蹤跡。
對岸那些曾經追逐自己的喪屍群還在對岸靜靜地停留著,至少得有十萬頭吧……程子介有些咋舌,又有些後怕。
想起昨夜逃命時的情景,卻又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竟然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逃出兩種敵人的合力追擊,運氣再好也難以解釋……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不知道戴嘯天他們怎麼樣了?
不過從自己吸引到的追擊規模來看,敵人並沒有去搜捕戴嘯天,而是全力在追逐自己。
這就好。
希望他們能安然撤回雙河。
雖然自己在小凌河造成了這麼大的一場混亂,會讓他們無法原路返回,但是他們可以在碧星洲補充彈藥和給養。
然後隊伍中有足夠的人手,有特種兵,還有小靜。
要找條水路撤出海源市區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他們可以走大凌河,也可以從凌江順流而下,然後繞路回去。
程子介仔細觀察了一會周圍的動靜,沒有再發現叛軍。
而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十六剛才的警告在提醒他:必須馬上離開,去尋找補充能量的途徑。
程子介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些巧克力,趕緊從口袋里摸了出來,撕開包裝,幾口吞了下去,總算是恢復了些力氣。
但是當他試探著從水中爬進蘆葦叢時,卻真切地感到了自己的狀態已經到了極限,只能維持一個普通人的速度和力量。
如果要像以前那樣行動和戰斗,維持不了一分鍾就會癱倒的。
這邊的河岸上也有些喪屍,它們被昨夜的追擊行動吸引了過來,卻並沒有發現程子介。
程子介緊張地摸了摸懷中的狗哨,幸運地發現它還在。
於是掏出來吹了一會――吹這個倒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能力,所以程子介很快將附近的喪屍送入了休眠狀態,然後才穿過蘆葦叢,慢慢爬上了河岸。
該去哪兒落腳,休息一會呢?
還得找食物……能找到食物的話,再休息一段時間,十六就會幫自己治療傷勢,恢復狀態。
不然現在自己這樣子,是到不了碧星洲的……程子介一邊思索著,一邊在河岸上的防洪林帶中跌跌撞撞地向下游走去。
上岸不遠,就是海源大學的一個校區……繼續往東北走三四公里,就會到自己家了……然後在以前遇到蘇田田的那家酒店里還有自己當初留下來的食物和水,也很安全……但是……現在三四公里的距離對程子介來說太遠了……程子介走了一段,停下來喘息了一會,突然遠遠地看到前方的江岸上有一處排水口。
這排水口很大,足夠兩個人同時彎腰通行。
程子介認出那是當初海源市雨汙分離工程的一部分:為城市排放雨水的專用下水道。
現在沒下雨,所以那排水道應當可以通行,而且它應該是順著各處街道建立的――這意味著程子介可以通過這下水道回到自己家附近!
程子介喜出望外,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周圍的動靜,確定了沒什麼喪屍,也沒有叛軍部隊的存在,才順著林帶跑向那處排水口。
排水口下半截被江水淹沒,但程子介顧不得那麼多,一頭鑽了進去。
里面果然可以通行,而且並沒有排放汙水的下水道那麼肮髒惡臭。
干淨的雨水會通過這些排水道直接排放到小凌河中,此時沒有下雨,所以排水道里面沒多少水。
即使有,程子介也不怕,他畢竟不會被淹死。
於是程子介就這麼弓著身子,順著排水管向前慢慢走了起來。
這兒的水淹沒了程子介的小腿,但是遠遠地看到前方的管道在逐漸上升,到了那兒,管道里應該就會是干的。
喜悅之下程子介加快了速度,雖然不是地面上的街道,但程子介畢竟在這兒長大,對附近的方位距離都非常熟悉,有把握通過這條下水道抵達自己家附近的酒店。
只是程子介現在實在太疲憊了,而且傷勢很重。
身體狀態差得難以想象,讓他不得不走走歇歇。
他知道不能加速,剛才吃掉的那幾根巧克力提供的少量能量,必須要留下來應對緊急情況。
這世界實在是處處都充滿了危險,他可不想這麼冤枉地,因為沒了力氣而死在這不見天日的下水道里……
緊急情況馬上就出現了。
程子介走了一段,眼看著就要接近下水道緩緩向上升起的部分時,停下來休息了一會。
但是他似乎聽到身後那淺淺的積水中傳來了一陣水流的聲音。
危險的感覺馬上涌上心頭,程子介警覺的回頭一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從自己這兒道排水道出口那已經縮小成一點的微弱的亮光中間,除了黑色的積水,並沒有什麼東西。
聽錯了?
自己太緊張了……程子介喘了口氣,艱難地弓著身子,扶著排水道潮濕的牆壁正要舉步繼續前進,卻感覺到自己的雙腿突然被一圈柔軟的東西纏住了。
接著那東西用力一拉,讓程子介頓時不由自主地摔倒在積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