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吹過樹林，在這小山頂的土台上盤旋起來。
雖然陽光明媚，但沒有夏日的熾熱，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寒意。
前方的爆炸聲驟然稀疏了不少，能聽到身後樹林邊緣處的安上尉正對著通話器說著什麼：“……對……程長官找到了一小群喪屍……應該是正在談……喪屍開始撤離了？……那應該是程長官有了初步成果……”
雖然不太放心，但程子介做出保證之後，真的還是下達了命令。
喪屍們停止了攻擊人類的部隊，開始向原野中撤離，沒有再阻撓人類部隊的會合。
程子介當然也要做出表示。
他打開通話器，下達了命令：“好消息。我順利找到了這指揮這附近的喪屍集群的智慧喪屍。初步和它達成了協議。如果喪屍停止了攻擊，全部隊立即停火。”
幾個熟悉的聲音一起做出了興奮的回答。
這幾位都已經是程子介的老部下了，也開始習慣了程子介與喪屍談判這種事，馬上就接受了命令。
但青陰方向的友軍不是程子介的部下，對程子介也說不上了解，甚至還會有誤解，所以程子介對他們的反應格外擔心，對自己的部隊下達了命令之後，馬上道：“幫我接青陰的楊少將。”
但程子介得到的卻是沒想到的回答：“報告首長，楊少將帶著他們部隊最精銳的一個連離開了陣地，他現在關閉了無线電，聯系不上。”
什麼情況？
程子介愕然。
接著，心中就難以壓抑地浮現出陰暗的想法。
會有這種可能性嗎？
一頭智慧喪屍偽裝成人類，甚至爬到了人類軍隊的高級指揮官的位置？
現在事情敗露，才落荒而逃？
程子介不敢完全否定這種可能性。
現在的世界，已經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但不管怎麼樣，該繼續的還是要繼續。
程子介收攝心神，繼續道：“那就傳達我的命令，我已經和喪屍達成了初步協議，請青陰的友軍停止對喪屍開火。”接著又對付中校等人道：“老付，你們應該可以繼續前進了。你們跑快一步，立即前往青陰的友軍那里。他們可能還不理解，難以接受和喪屍達成協議這種情況，一定要制止他們繼續向喪屍開火。”他略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特別是不能繼續用重火力攻擊攜帶者平民的喪屍集群了。”
“是，長官。”付中校答應著，但語氣有些奇怪：“長官，其實青陰的友軍比我們停火還早。雖然他們也帶著榴彈炮，但是自從發現喪屍集群里有平民以後，就一直沒有用過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子介越發疑惑。
但此時不是細想的時候，因為真的已經傳達完了命令，正在期待地看著他。
於是程子介暫時放下楊少將的問題，轉向真的，笑道：“你看，我的同伴也停止攻擊了。”
真的的回答卻令程子介輕松不起來：“現在，不攻擊。但是。如果我的同伴都攻擊，我也會再攻擊。”它就這麼坦然地說著，直率得簡直有些可笑。
就算對手明知道這一點，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似乎也不是明智的做法。
但喪屍就是這樣。
這家伙完全沒有注意到程子介的笑容在臉上凝結成尷尬，而是繼續道：“你可以不攻擊。我們是朋友。”
當然，它這也不是為了討好程子介，而是真的把程子介當成朋友。
程子介只能尬笑道：“感謝你。那麼，你的同伴，什麼時候會作出統一的決定呢？”
真的表現得有些迷惑，思索了片刻之後，才糊里糊塗地回答道：“六天？還有六天？對，有暴說，再等六天，大家就決定，是一起打人類，還是不打。”
六天？程子介一個激靈，馬上就明白了為什麼。
這是他和荒蕪以及哈雷它們約定的期限。
當初約定的三十天，在去青陰的路上花費了兩天，在青陰又花費了十來天，其中包括回連山一次。
那次還順帶著離開自己的國土，去了一次遙遠的異國。
回來之後的次日便回了自己部隊，然後就是指揮著部隊的這十來天的行軍。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程子介的行動一直很緊湊，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除了去青陰時靠的是自己的兩條腿，其他時候都是飛來飛去。
哪怕是出國那一次，因為是坐飛機，全部旅程也不到二十四小時。
感覺好像很漫長的一段旅途，實際上只過了不到一個月。
但程子介心中一直沉甸甸的裝著和荒蕪的約定。
他知道自己失約意味著什麼。
更何況，現在幾乎半個國家的喪屍都知道了這個約定，都在等待著這個約定的結果。
所以，自己決不能失約。
萬幸還有六天時間。
只要在這六天之內趕去天昌一次，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相信這些家伙。
即使是荒蕪，也會遵守承諾的。
只要自己不失約，應該就可以化解這場億萬喪屍和幾乎全國人類幸存者之間的大規模衝突。
這場衝突一旦真的開始，後果恐怕不是自己能預料的。
無論如何，也要在六天之內趕去天昌。
當然，現在有飛機，那麼時間還很寬裕。
而且，現在還有很多馬上要解決的問題，不能馬上拍屁股就走。
所以，程子介稍微輕松了一些，笑道：“可以。我和荒蕪約定教它怎麼制造食物的時間期限，還有六天。你們的同伴，應該就是在等荒蕪的信息。我會在六天之內趕去和荒蕪見面，教它制造食物的。如果你們真的能制造食物，我們就不用打了。”
真的知道的信息，顯然還沒有程子介多：“真的嗎？那樣，好像可以。”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緊張地喊了起來：“荒蕪很遠。要走很多天。我的同伴們比我早走了好幾天，還沒有走到。你要快點走。”
原來其它的智慧喪屍都已經走了？
程子介頓時有些失望。
但想起之前就收到過報告，喪屍大部隊已經開始進入橫嶺山脈，留在這青長平原上的實際上並不占多數，這麼說，喪屍的指揮中樞確實是走遠了。
程子介確實想過，實在迫不得已，找到大部分智慧喪屍聚集的地方，用大規模空中轟炸甚至核武器把它們一鍋端的可能性。
但這只是不得已的辦法而已。
能談判，還是應該談判。
至少這些家伙很講道理，也不玩陰謀詭計。
和人類談判時程子介沒什麼信心，和它們談判卻總是很愉快。
於是程子介笑道：“別擔心，我能飛。”他笑著指了指高空中暫時不需要轟炸而開始盤旋的三架轟炸機編隊：“半天就能到。”
真的揚起臉看了看，便縮了縮脖子：“那些東西，很可怕。”
知道恐懼也好。程子介沉聲點頭：“我們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真的緊張地看著他。
當然，程子介記得，就算要談判，手中也要握著能夠威懾對方的籌碼，所以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在對方心中保持神秘感，轉而談起別的問題：“你的同伴們都走遠了嗎？”
“很多，大部分。都走遠了。”真的轉身看向南方，雖然它可能無法用語言描述，但顯然知道具體的方向：“附近還有幾個。奇怪。上面。不不。還有同意……”
要接受智慧喪屍們毫無邏輯的名字總是有些艱難。
而真的卻表現得有些興奮：“你要去找它們嗎？它們……也很遠。最近的，同意。”這家伙轉向原西機場的方向：“在那里，走……半天？”
這種情況倒是程子介預料之內。
現在整個平原上的喪屍分布都比較稀疏，智慧喪屍分布當然也很稀疏。
要逐一找出它們浪費時間，而且並沒有什麼太重要的意義。
重要的信息已經得到，現在除非大部分智慧喪屍達成統一意見，否則，這些零散的家伙恐怕都只會像真的一樣，語焉不詳，而且做不出什麼決定。
當然，就算它們當中哪個有自己的主見，對比絕大部分同伴來說，也改變不了大局。
於是程子介決定暫時放棄去一個個地找那些家伙。
找到面前這個就已經夠了。
有些信息，讓它代為傳達也是可以的：“我暫時沒有時間去找它們。你能聯系它們吧？能不能傳達一下我剛才和你說的這些話？暫時不要互相攻擊？至少等六天以後再做決定？”
真的疑惑地回答道：“我們本來就是這麼做的。六天，不打。是什麼說，你們兩群人類要聚集到一起，然後打我們，有暴就叫我來打，不讓你們在一起。”
現在，話題又回到了那個令程子介渾身發涼的問題上。
確實，最近這幾天，喪屍雖然一直保持著對人類部隊的包圍之勢，卻沒有發起大規模的攻擊，主力甚至越走越遠。
阻止人類會師的這幾百萬喪屍也是剛剛集結起來的。
他注視著真的，思索片刻之後，決定還是單刀直入地提問：“你有同類，在我的同伴們當中。”
真的並不隱瞞：“是什麼的同伴。”
“你認識嗎？”程子介的心懸了起來。
真的迷惑地回答道：“我不認識什麼。只聽到過它說話。”
畢竟只是個半路加入的。
連那個什麼都不認識，更別說什麼的小伙伴了。
程子介嘆了口氣，但無論如何，現在至少能證實，人類當中有喪屍隱藏，並且一直在向它們通風報信。
當然，他自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並且還試圖尋找過。
只是現在聽到喪屍的親口證實，還是有些驚訝而已。
畢竟這種情況也太匪夷所思，而且是程子介第一次遇到。
而這時，真的卻像想到了什麼，有些緊張地喊了起來：“你要傷害它嗎？”
程子介愣了愣，自己確實是本能地想著把這家伙揪出來大卸八塊的。
但現在真的問起這個問題，而且至少，不是因為真的的坦誠，自己根本證實不了這一點，那麼還要這麼做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便誠懇地回答道：“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就不傷害它。但是我要找到它。”
真的松了口氣：“那，可以。它好像，本來也不想在你們里面。是人類把它帶走的。你找到它，還給我們？”
這個當然沒問題。程子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可以。”
真的便高興起來：“好。好。高興。”
於是，程子介趁著它高興，試探著提出另一個要求：“那麼，既然我們六天不打，那你能不能叫附近的同伴……嗯，同意？奇怪？是這些朋友吧？叫它們把同伴都帶走？我們距離這麼近，很容易起衝突。”
所謂得隴望蜀，程子介知道自己是有些貪心了。
果然，真的想了想之後，回答道：“不可以。有暴一定要打你們。要消滅人類。它們聽有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