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
當然,對方沒有輕易答應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還只有面前這個喪屍開始和自己展開了交流,別的智慧喪屍當中還有很多家伙一定要消滅人類,它們自己也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他只能告誡自己,現在還不能心急。
不過,試探著提出一些要求還是可以的:“你抓走了很多人類。能讓他們離開嗎?”
這個要求也有些貪心,其實程子介只是想盡一盡人事。
果然,真的緊張地看著他,馬上拒絕了這個要求:“不可以。荒蕪說,如果帶著你們人類在一起,其他的人類就不能隨便用那種很可怕的東西打我們。”它注視著程子介:“我們可能還會互相打的。對嗎。”
程子介只能硬著頭皮,冷冷地回答道:“我們確實會有所顧忌。但是,如果真的要打,我們也會打的。你剛才就看到了,我們連你們帶著的人類也一起打了,打死了一些。”他硬起心腸,用冷漠無情的語氣說道:“是我下的命令,連我的同類一起打。”
但智慧喪屍們雖然單純直率,性格也各不相同,但智商都是沒問題的。
真的死死地盯著程子介,安靜片刻之後,突然回答道:“那你為什麼要我放那些人類離開。”
程子介剛剛張嘴,卻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真的卻顯得很開心:“你還是關心你的同類,對吧。對吧。你不希望他們死掉,對吧。不想打死他們,對吧。”
程子介只能承認這一點。
於是真的便繼續道:“所以我不能放人類離開。”它高興地看著程子介:“雖然你們還是用了很可怕的東西打我們,但是沒有以前可怕了。”最後它做出了結論:“這個辦法,有用。可能是我用的不對。我以前不知道這麼做。我要問荒蕪,應該怎麼做才對。”
沒想到被一頭喪屍發現了邏輯的漏洞。
程子介心中苦笑起來。
如果一口咬定自己不關心同類的死活,就無法解釋自己要求對方釋放它們劫持的平民幸存者的動機。
如果承認這一動機,那對方自然不可能輕易把人質釋放給自己。
畢竟它們也有著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判斷。
雖然它現在和自己談笑風生,但自己並沒有給它們足夠的利益,雙方還不能代表人類和喪屍達成什麼確定的協議。
所以,程子介只能退而求其次:“那麼,你能不能把我的同類當中,那些小的,”他努力比劃著人類孩子的形象,然後又舉起自己的半截右臂:“和情況不好的,放回來。你如果帶走他們,他們很快都會死掉。”
這一次,真的倒沒有拒絕,而是爽快地答應了:“可以。可以。”一連拒絕了程子介的兩個要求,它似乎有些擔心,答應了這個要求之後,它有些擔心地問道:“我們還是朋友?”
“是的。”程子介毫不猶豫地舉手碰了碰它的爪子:“朋友就是朋友。就算我們打起來了,也是朋友。”
“打起來了也能是朋友嗎?”真的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或者說,它那黑乎乎的腦袋里根本沒有過這個概念。
程子介苦笑道:“是啊……”他想起自己那些經歷,今天還以死相博的對手,明天卻並肩作戰。
此刻為了同一個目標竭誠合作的同伴,轉眼卻打得不可開交……哪怕到了現在,自己指揮的這支部隊里,也有過曾經差點要了自己命的,或者差點被自己干掉的人。
一時間有些意興索然:“如果不遇到這種情況最好。”
真的當然同意:“對,對。不喜歡和朋友打。不打。”它認真地看著程子介:“我不打你。”
程子介想說些什麼,想問問它,如果你的同伴都來打我呢?
如果我打你呢?
如果我一定要搶走你抓的那些人類呢?
……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笑道:“好。”
真的輕松了下來,然後認真地問道:“那現在,我怎麼做?我的同伴,沒有智慧,不知道小的人類,和情況不好的人類。”
這確實是個問題。
普通喪屍當然沒有分辨人類小孩和傷病員的能力,這方面的工作,只能靠人類自己去做。
具體應該怎麼操作?
恐怕任何人都沒有類似的經歷,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不過,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人類和喪屍的合作。
思索片刻之後,程子介想不出什麼法子,只能笑道:“我帶同伴去你的同伴里面看?”
“可以。”真的爽快地答應,然後對這個辦法提出了改進意見:“既然我和你不打,我就要帶著我的同伴離開。我們……”它張望四周一圈,然後看向程子介來路偏南的方向,也就是橫嶺山脈和其它智慧喪屍去的方向:“往那里走。”然後又轉向剛剛還在激烈交戰,現在還升騰著縷縷硝煙的人類部隊會合的鎮子方向:“我的同伴都在那邊,我們走,會經過這里。”它最後看向小山下程子介剛剛上山的岔路邊:“我的同伴都會經過這里。帶著人類的,就在這里停下,等你去看,小的人類和不好的人類你帶走。別的人類我們帶走。”
這就更方便了。程子介笑道:“好。感謝。——你要走了?”
真的有些茫然:“我決定,走了。我和你不打。六天……”它看看程子介,繼續道:“六天以後我們要打人類,我也不打你和你的同伴。所以我要走。”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我要去找什麼,找有暴,找荒蕪。要問它們很多問題。”
看來這家伙現在有了很多的疑問。
這也正常。
程子介當然無從置喙,只是心中暗暗為它裹挾的那些平民幸存者嘆了口氣。
這可不是一趟愉快的旅程,被喪屍裹挾著長途跋涉,之後還要翻山越嶺。
就算現在自己能留下他們當中的老弱病殘,只怕也還是會有人堅持不住的。
但總比以前遇到喪屍攻擊的結果要好。
至少,這一次他們受到攻擊以後沒有直接失去生命。
再嘆息這些也於事無補。
在剛剛聽說喪屍開始統一攻擊平原上的幸存者聚居地的時候,就算是程子介,也沒指望有人能活下來。
現在的情況絕對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人不能太貪心,現在可是兩個不同物種的斗爭。
更何況現在還能救助一部分老弱病殘。
所以程子介放下這個問題,轉而開始思索真的的去向。
如果它走了,自己想通過它找到其它的智慧喪屍這條线索就斷了。
茫茫原野上要找一頭喪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跟著它去?
不行。
這家伙將會帶著自己的集群,徒步前進。
想跟著它進入橫嶺山脈,追上其它智慧喪屍,恐怕要好幾天時間。
既然現在已經確定了荒蕪和那些智慧喪屍的聯系,那麼通過荒蕪找它們才是正確的做法。
只要找到荒蕪,哪怕只是找到哈雷甚至很大這些家伙——剛剛真的就提到過一次很大,就能和這些遠道而來的智慧喪屍建立聯系。
想到這里,程子介安下心來,笑道:“好,希望你一路順利。”
真的高興地回答道:“好,好。你也要帶著同伴走,對嗎?那我們……”
程子介笑道:“我會在六天之內去找荒蕪的。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好的,好的。”真的期待地舉起爪子碰了碰程子介的手,然後道:“那我,叫我的同伴們行動了?”
程子介想了想,回答道:“我也叫我的同伴行動吧。我一個人要鑒別同伴會很慢,而且沒有能力幫助他們。”
“好的。”真的答應一聲,便轉身面向山下的原野,無聲地呼喊起它部下的傳令喪屍來。
程子介也打開通話器,果然通話器中剛剛又開始了緊張的應答:“……轉圈的六號報告,觀察到附近的喪屍集群剛剛開始集體運動。”
付中校的聲音馬上響起:“我們已經和青陰的友軍會合,組成了完整的防线。夜嘯,夜嘯,程長官情況怎麼樣?”
安上尉的聲音帶著笑意:“好像談得很順利,程長官剛剛還摸了一下那個喪屍,那個喪屍也時不時摸摸他,看不出任何敵意。——啊,看到程長官開了通話器了。”
程子介笑道:“嗯。很順利。各單位不用緊張,附近的喪屍准備撤走,去追它們的大部隊了。我們也撤吧,先帶青陰的友軍回原西機場。”
但付中校卻顯得有些遲疑:“等喪屍走完了我們再走?”
程子介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解釋道:“現在就開拔吧。這個喪屍首領答應了我的請求,願意把它們挾持的平民幸存者當中的傷病員,小孩和老……”他頓了頓,繼續道:“放還給我們帶走。這個就需要我們自己甄別和收容了。它的部下都會經過我和它現在這個小山腳下集結然後離開,我們就在這里進行甄別收容工作吧。記住,我們如果不主動攻擊喪屍,它們是不會攻擊我們的。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許向喪屍開火。違者軍法從事。”
付中校的聲音緊張得微微發抖,程子介說完之後,馬上道:“軍長的話,都聽見了?撤除防线,准備向原西機場撤離。行動起來。注意所有武器關閉保險!”
一連串的應答聲之後,付中校的聲音再次響起:“郭上校,你們楊師長還沒有回來,你們怎麼行動?是否要請示軍區領導?”
一個陌生的男聲有些恍惚地回答道:“我剛剛已經請示過秦司令,他吩咐我暫時接受程將軍的命令。我們留下一個連等我們師長,其他人遵守程將軍的指示,和你們統一行動。”
“好。”付中校聲音平和了一些:“我們這次來接應你們,出發的時候沒有帶醫療單位。既然我們軍長通知要收容平民,那就麻煩郭上校安排一部分醫務人員,隨著我第一批撤退。”
“沒問題。”郭上校回答道:“那我們——師長!”
接著,程子介就聽到了青陰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楊少將的聲音,喘著粗氣,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和不善:“現在什麼情況?准備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