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境遷,又一次乘坐直升機從這處軍事基地起飛,程子介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從舷窗望出去,能看到軍事基地內以前戰斗的痕跡已經基本被修補好,只是一些被摧毀的建築物還沒有重建。
和程子介第一次來到這里時相比,不可避免地籠罩上了一層蕭瑟破敗的氣氛。
不只是蕭瑟破敗。
程子介感覺到現在這軍事基地內,劉上校的部隊成員當中,似乎彌漫著一種緊張得近乎恐懼的情緒。
從空中看下去這種感覺尤其強烈:那些雖然在安全的基地內來去卻身形繃得緊緊的軍人。
基地邊緣各處嚴陣以待的陣地,卻不只是面對著喪屍可能來襲的海源市區方向,而是所有方向都布置了嚴密的守備力量。
而且有不少一看就是文職和後勤人員,也都隨身攜帶著武器甚至穿著防彈衣,戴著頭盔。
有些奇怪。
程子介一邊看,一邊思索著劉上校的部隊為什麼會如此表現,直到直升機開始平飛,軍事基地從視线中消失,才收回目光,卻馬上發現和自己一同前往雙河的那位年輕的軍官也表現得緊張甚至恐懼。
而且毫無疑問,他是對自己表現出緊張和恐懼的。
這位年輕的,初次見面的,連程子介也能看得出不那麼專業的中尉軍官,在程子介看向他時飛快地垂下眼簾,眼底的恐懼卻逃不過程子介銳利的目光。
這倒是奇了。難道劉上校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才如臨大敵?
程子介馬上做出了判斷:不是這個原因。
自己這次行動在全國部隊領導的密切關注之下,關系重大,程子介能斷定無論誰都不敢對自己胡來。
負責接待的劉上校還要極力避免自己出什麼意外——否則就算自己是真的出了意外,恐怕他也難逃猜疑和指責,甚至遭到范參謀長這些人的報復。
劉上校肯定很明白,到時候秦司令怕是根本不會為了保他而冒天下之大不韙,甚至會主動把他推出去背鍋。
更重要的是,秦司令本人現在也絕對不希望程子介有什麼意外。
正是基於以上分析,程子介才敢於孤身前來。而劉上校呢?
這人確實可惡。
如果有機會,程子介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揍他一頓,甚至在他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
但毫無疑問,這矮胖的家伙也是個足夠聰明的人,特別是在見機行事和選擇立場時。
他善於判斷形勢,這次自然也能判斷出,程子介此行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
剛才通過要水喝的方式,隱晦地出一口兩人之間才明白的惡氣不算什麼威脅。
這也是程子介這一次能做和打算做的最針對劉上校的行為了。
劉上校自然也能分析到這些。
否則他也不會身為一個沒有特殊能力的礦工,在這樣的世界里混到能掌握著幾千人的軍隊,以及一座先進軍事基地的境況。
那就奇怪了。
程子介心中疑惑,看著那故作鎮定地看向舷窗外,額頭卻在自己的注視下開始一顆顆沁出汗珠的年輕軍官,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道:“關中尉對吧。”
年輕軍官頓時渾身繃緊,呆了一秒鍾之後,才忙不迭地轉向程子介,笨手笨腳地敬了個不甚標准的軍禮:“是!程、程將軍有什麼吩咐?”
程子介擺手示意他不必緊張:“不用多禮。我想問一下,你們於中校是怎麼死的?”
關中尉看著程子介,吃驚地張大嘴巴,臉上一副“這件事您怎麼反而問起我來了?”的表情。
但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垂下頭,表情和語氣都極為尷尬地回答道:“程將軍,我也是聽說的……”
程子介笑道:“沒事,具體情況我會求證你們劉上校的。”
關中尉聞言,再次抹了把臉,但臉上尷尬卻更明顯了。
飛快地看了程子介一眼,才難堪地轉過目光,期期艾艾地說道:“那個……我是聽說,是二十多天以前,程將軍您……您……離開我們基地的時候,基地里同時還有些人混進來制造破壞……我們劉上校親自帶著隊伍出去……那個,呃,——尋找。對,尋找您的下落,於中校聽說是帶著另外的隊伍在基地里抓搞破壞的人,結果因為是夜里,到處亂糟糟的,他被打了冷槍……”
那一夜如果不是智囊運籌帷幄,多方籌劃,把想要營救自己的力量有效地組織起來,自己是完全沒有機會逃走的。
但那些為了營救自己而出力的人,自己卻從來沒有對他們表示過感謝,甚至沒機會過問他們因為營救自己而受到了什麼樣的懲罰。
程子介默默地想著,問道:“打冷槍的人抓住了沒有?”
關中尉緊張地看著程子介,不敢答話。
程子介示意他照實報告,他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聽說最後把制造混亂和搞破壞的都抓起來了……都是信那個什麼星星王的新兵,那些人那時候還沒拿到槍呢,就是放火什麼的。不是他們干的。而且聽說打死於中校的是一種很專業的狙擊步槍,別說新兵,我們部隊幾千號人,會用那種槍的不超過三個人……在那種晚上,從很遠的距離——聽說有專家分析是超過七百米的距離,一槍打中腦袋的……根本一個都沒有。連海軍陸戰隊的人都說沒那個本事,以前他們陸戰隊有個姓梁的狙擊手可以,不過那人早死了。”
雖然能猜到是何安靜干的,但聽到了證實之後,程子介還是止不住心潮起伏。
再加上面前這位年輕軍官甚至提起了梁小寶,更是讓程子介感慨萬千,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小靜……程子介看向舷窗外海源市區靜謐的高樓大廈,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張帶著棱角與鋒芒的,美麗而又英氣的臉龐,嘴角不由得咧開一個笑容。
片刻之後才再次問道:“那這個人抓住了沒有。”
關中尉顯然是多少知道些什麼,忙不迭地回答道:“沒有沒有,程將軍,我們劉總想了多少辦法,別說抓到他,連影子都沒看到過……還為了抓他又搭進去不少人。”
程子介想了想,驚訝地問道:“你們的領導好像有很多人換了,也是因為這個?”
關中尉難以掩飾自己的恐懼,用力點著頭:“有幾個是。您離開我們基地以後這段時間里面,好幾個領導都莫名其妙地挨了冷槍……”
程子介有些奇怪:“既然有了教訓,那你們怎麼還還前前後後地折了這麼多領導人?”
關中尉苦笑道:“這樣的事出了兩次以後,就沒人敢去了啊,我們甚至連基地都不敢出,出去也要大部隊一起行動或者坐直升機……不過……”他臉上再次浮現出恐懼的神色:“就算呆在基地里,也有人被莫名其妙的弄死了……特別是我們有個喬中校,之前從洪岩的女人里面挑了個老婆,結果沒過兩天,人就在基地自己住的地方失蹤了……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被掛在我們基地出去到海源的那個岔路口旁邊的電燈杆上,都已經臭了……”
一直不知道怎麼解決丁薔薇和她的姐妹們的問題,程子介也知道此行無論如何都不適合提起此事,所以就竭力避免去想。
但此時這位年輕的軍官主動提起,終於忍不住問道:“所以你們你們部隊都和洪岩那些女人成家了,對吧。”
如果已經成了既成事實,程子介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這樣默認劉上校當初的行為?
那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可是,如果那些女性,即使是在被違背意願的情況下被分配給了劉上校的部隊成員,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她們可能已經接受了現實。
再要強行打破已經形成的關系,恐怕有一部分會抗拒甚至怨恨程子介。
畢竟,並不是每個女性都像丁薔薇或者何安靜這樣,剛烈而且獨立。
將來還會有無數的難題,這只是其中的一種。
而且這樣的難題並不是程子介能通過自己的特殊能力去解決的,一直壓在他心頭。
但關中尉的回答卻出乎程子介的意料。
他緊張地看著程子介的表情變化,吞吞吐吐半晌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沒有,程將軍……我們好些領導,好些軍官……第一批被安排成家的……好多都被莫名其妙地弄死了……現在我們都不敢碰那些女人了……”
小靜一直在這里做著這樣的努力?
程子介吃驚地張大嘴巴。
片刻之後,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都是怎麼被弄死的?”
關中尉臉上再次浮現出恐懼,聲音嘶啞地回答道:“什麼樣的死法都有……像於中校那樣被打冷槍的多……也有好幾個,是一不小心落單的,就像喬中校那樣被掛在什麼地方示眾……還有兩個人,死倒沒死,但是都被割了那話兒……雖然劉總不讓傳出消息,但是那不是警告我們不許碰洪岩的女人還是什麼……”
何安靜獨力威懾住了劉上校的部隊,使他們無法侵犯洪岩的女性?
程子介有些難以置信。
但隨即意識到,要做到這一點的,恐怕也只有何安靜了。
自己不行,夜嘯恐怕也不行。
獨來獨往地打冷槍,還能保證自己安然而退的能力,現在的何安靜恐怕是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