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何安靜暫時威懾住了劉上校的部下,然而這件事最終還是要以別的,徹底的方式來解決。
而且,程子介決定,如果這次能見到何安靜,必須馬上阻止她繼續這樣的行動。
否則萬一她一個失手,劉上校恐怕對她是恨之入骨,後果絕對是不堪想象也是程子介無法接受的。
而失手這種事,誰都無法避免。
程子介自己就經常失手而狼狽不堪,何安靜完全只是因為運氣好,才能一直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當然,此時程子介並沒有機會去處理這些事情,因為機艙中已經響起駕駛員的聲音:“報告程將軍,已抵達雙河縣城,准備降落。”
片刻之後,程子介跳出直升機的艙門,努力不讓自己的心情太過激動。
但當他擡起眼簾環顧四周時,仍然短暫地陷入了茫然。
這是一處普通的住宅小區,從幾棟居民樓之間可以看到雙河中學的殘垣斷壁,在陽光下安靜而沉默地撕開程子介心中的傷口。
一名軍官帶著十來名士兵迎上前來。
在聽到爬出機艙搶在程子介面前的關中尉轉述劉上校的命令之後,這名中年軍官倒沒有如同程子介預計的那樣虛與委蛇或者故作姿態,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既然是劉總派你親自來傳話,那我好好配合就行了。”說完便轉向程子介,敬了一個至少態度很認真的軍禮:“程將軍,雲慶獨立旅直屬第一機械化步兵營,營長齊萬家等待指示。”
既然對方保持著禮節,程子介自然也不能在此刻追究,對方身後不遠處的雙河中學的廢墟是否就是這家伙的功績。
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落在這位中年軍官的仍然帶著粗豪的體力勞動者氣質的臉上,回禮道:“我是來調查天昌方面發生的事件過程的。請問天昌地區的領導人現在在哪里?我需要和他們見面,了解詳細情況。”
齊少校看了關中尉一眼,回答道:“就在這里。程將軍請。”說完便轉身走向一棟居民樓。
劉上校和他的部下其實都稱得上直來直去甚至豪爽大氣的人。
如果可以,程子介實在不願意和他們為敵。
只可惜事到如今,雙方積累下來的仇恨恐怕再難消弭了。
對程子介來說,雙河那些兄弟姐妹的血債他必將討還。
而對劉上校來說,程子介本人騙走彈藥在先,和他有關的某個人則一直以來不停地暗殺自己的部下在後。
雙方個人之間的恩怨,比如程子介對劉上校的劫持,劉上校對程子介的侮辱比起這些來說,反而都不值一提了。
程子介嘆了口氣,暫時不去想這些問題,擡眼看向前方這棟普通縣城常見的十余層居民樓。
樓底下已經被劉上校的大約一個連的部隊包圍的嚴嚴實實,附近還有好幾輛新式的裝甲突擊車嚴陣以待,顯然是劉上校這段時間從海源基地的儲備中拉出來的。
齊少校帶著程子介徑直走向居民樓的大門,同時高聲喊道:“國防部程少將到。敬禮!”
在場的士兵們恐怕大多對程子介有所了解,程子介甚至還能發現有那麼一兩張臉孔說得上熟悉。
如今他們雖然一起敬禮,卻是表情各異。
有的驚訝疑惑,心里想的恐怕是:“這家伙怎麼又跑來了?”有的沉重恐懼,這些人或許就是得罪過程子介的人。
程子介還敏銳地看到有那麼幾個人悄悄地做了一個群星之王的信徒的手勢。
程子介飛快地做了半個手勢回應他們——因為完整的手勢需要雙手,但這已經足夠了。
那幾名士兵臉上都浮現出滿足的笑容,程子介則一邊向他們報以微笑,一邊隨著齊少校走進了居民樓。
一樓的兩戶住戶門開著,門口都是劉上校的部下在把守,可以聽到其中一間傳出呵斥聲。
程子介目光掃過,便看到兩間客廳中都是天昌的平民,擠滿了兩間客廳,而呵斥聲則來自於一間內室,看樣子天興的人都已經被控制在這里了。
而齊少校卻沒有停步,帶著程子介走向二樓,徑直進入一間四名士兵把守的住戶,於是,程子介馬上就再次看到了客廳沙發上呆坐著的袁領袖。
雖然袁領袖落到現在這個境地,但程子介卻沒有感到任何快意,而是只覺得唏噓。
他就蜷縮在寬大的沙發上,佝僂著本比程子介還高大的身子,程子介以前每次見到他時都會梳得鋥亮的頭發亂糟糟地堆在頭頂,深深地垂著頭,對程子介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程子介也一樣曾經落魄得不堪,甚至比如今的袁領袖更不堪,所以他很能體會這種感受,也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徑直在袁領袖側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正想著從哪里問起,齊少校已經先開口了:“袁先生,國防部的程將軍來調查你們那邊的情況。您配合一下。”
雖然用詞還算是保留了最後的禮節,但語氣和姿態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尤其是齊少校居高臨下看著袁領袖的目光,更是掩飾不住厭惡與不屑。
袁領袖茫然地擡起頭來,看向齊少校。
片刻之後才意識到什麼,轉動目光看向程子介。
報復這樣的人不會有任何快感。程子介只是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袁領袖突然一個激靈,目光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復雜的神情,最後卻停留在一種帶著乞求的意味上,張了張嘴,欠下身子,從嘴角咧出一個苦澀而恭敬的問候:“……程將軍。”
所謂的偉大領袖和親密戰友這樣的稱呼已經再沒有任何意義。
程子介平靜而溫和地點頭問候:“袁先生,好久不見。”
袁領袖喃喃地回答道:“好久不見。”
“我這次專門過來了解一下天昌那邊發生了什麼。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就不廢話了。”程子介轉向仍然站在一邊的齊少校:“齊少校,你也坐吧。”
就算自己把齊少校趕走,這些人也肯定早有准備,自己和袁領袖的談話內容他們還是能知道的。
與其如此,還不如大度點。
更何況,自己今天和袁領袖的談話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容。
齊少校臉上掠過驚訝的表情,顯然沒有料到程子介允許自己旁聽。
相反,他恐怕這一路上都在想怎麼留在談話現場。
現在程子介主動開口讓他坐下,愕然之後,倒是對程子介尊重了不少,答應一聲:“謝謝程將軍。”便拉過一張椅子來,坐在了程子介斜對面。
而袁領袖對齊少校視而不見,一直注視著程子介。
等齊少校坐下之後,馬上問道:“程將軍想了解什麼?”
程子介開門見山,直入正題:“據我所知,袁先生應該和我一樣,有和喪屍交流的能力。”
齊少校本來松弛的坐姿一下子繃緊了,袁領袖的語氣卻沒有任何波瀾:“嗯。我能聽懂喪屍之間的交流。但是沒辦法和它們交流。程將軍應該知道的。”
和以前的推測一致。
程子介自然不會意外,繼續問道:“所以,袁先生是親自出去偵察喪屍動向的時候,聽到了它們的交流,才判斷喪屍沒有敵意。”
袁領袖仰起臉,滿臉都是無法掩飾的疑問,乞求的意味更濃,仿佛是在乞求程子介能解決他心中的疑問:“是……我帶著人摸到了一群喪屍附近,聽到它們亂糟糟地喊著什麼這幾天就要和人類合作,我們就和這附近的人類合作吧,先去人類那附近,我很餓,和人類合作的時候馬上找人類要吃的之類的話……再聯系到程將軍您剛剛通報的,幾天內要和喪屍進行談判,進行交流合作的計劃,而且程將軍說過,這個消息在喪屍當中也傳開了,所以我覺得它們就是在做和人類合作的准備。”
直到現在,一切都符合推測,更符合邏輯。
只是事情發生了轉折。
程子介想了解的,就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轉折:“那喪屍怎麼突然開始攻擊你們了?你做了什麼?”
袁領袖滿臉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知道……我偵察了兩三個喪屍群,聽到的都是一樣的交流……甚至聽到了有喪屍在下命令,到了人類那里以後,絕對不許攻擊人類……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判斷,喪屍是不會騙人的——更不會自己騙自己,對吧?”他注視著程子介:“所以我認為喪屍這次絕對不是來攻擊我們,我就放心地回去睡覺了。後來的事,您也知道了……凌晨的時候,喪屍突然開始攻擊我們。在這段時間我什麼都沒做——因為我不會和喪屍交流,也沒有和它們進行任何接觸。”
程子介現在還給不出袁領袖想要的答案。
如果喪屍本意真的是為了和人類合作做准備,為什麼短短幾個小時內突然轉變態度?
這絕對是有原因的。
會是什麼樣的原因呢?
程子介思索著問道:“它們攻擊你們的時候……和以前的攻擊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袁領袖死死地盯著程子介,仿佛程子介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乞求程子介告訴他為什麼:“程將軍,這次喪屍就算在攻擊我們的時候,喊的也都是‘和人類合作’之類的口號。它們嘴里喊著要和我們和平相處,手上卻同時在攻擊我們。——它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