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面臨的危險早已消除了,我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放下來了多一半,專心經營起了“清河魚館”。
一晃過去了整一周,沒有遇到任何意外風險的事情,那位“小倩姐”沒來找我,也沒有再做能預見未來的怪夢,魚館的生意依然是好得天天晚上爆滿等座,我的心里面也就徹底踏實了下來。
到了這一周的周末,下午有個狗販子賣來了一條狗,想做“樊噲狗肉”沒甲魚了,我看看還有以前燉狗肉剩下的老湯,跟馬文一塊收拾了這條狗,因為正在教馬文做菜,我指導著馬文用老湯燉上了。
由於愛民小區的特殊性,吃飯、喝酒的人主要是晚上來,而且每晚都要忙到後半夜,快傍晚了狗肉也燉熟了,我覺得有些乏累,趁還沒有來大批吃飯、喝酒的,趴在最里面的桌子上,准備趁閒暇小眯一會。
“哥,哥,快醒醒,你師傅來了。”
我趴在桌子上剛睡著沒一會,馬力很使勁地推醒了我。
我揉著眼睛連忙站了起來,見十年前我在機械廠上班時,拜的那位八級大鉗工的師傅錢大拿,抱著一個泡著人參藥酒的玻璃酒壇,兩步一停地走來了“清河魚館”。
我的師傅錢大拿和老伴,現在的年紀還都不到六十歲,這老兩口都不是傳統老觀念的人,都是地道的實在厚道的好人。
我之前跟他們的女兒處過對象,他們的女兒跟我分手後,嫁了一個有錢的大老板,而我又是因為替師傅被下崗鳴不平,賭氣砸了港商老板的車,之後只好是離開的工廠混了黑社會,由此這老兩口一直都覺得很對不住我,這些年每回看到了我都是躲著走。
今天我的這位八級鉗工的師傅,來了我開的小飯館吃飯,顯然是知道我不混黑社會了學好了,主動放下了面子來給我捧場的。
見師傅來了我趕緊迎了上去,我的這位八級大鉗工的師傅錢大拿,把抱著的玻璃酒壇交給了我,顯得很尷尬地伸手撓了撓腦袋。
“那啥,天太熱了,老婆子不愛做飯,我晌和飯都沒吃咋飽,有那現實惠的解饞的菜,多整上點兒來。哦,那啥,現在那白酒、啤酒的,我都喝不慣,順手把這壇子人參藥酒抱來了,你拿里邊去給我倒一壺,再給我拿個酒杯子出來,完事兒就擱你這旮兒先存著吧。”
我的這位八級大鉗工師的師傅錢大拿,屬於是那種死好面子的人,心里清楚是放下了面子來給我捧場的,打死嘴上也不會這麼說。
我自然是馬上領會到了,師傅是專門給我送來了一壇子人參藥酒,還不能點破了我這位好面子師傅的好意,連忙把酒壇子交給了馬力哈著腰說:“師傅,您今兒真來巧了,今兒燉了『樊噲狗肉』,啊,就是王八燉狗肉。您看您是坐里邊,還是坐院里……”
“小趙師傅,忙著哪!”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開出租車的那個郭老樂來了,還是跟五個人一塊來的。
跟郭老樂一塊來的五個人,也都是當年機械廠的工人,跟郭老樂的年紀差不多,現在都成了下崗老工人。
“哎呦,錢師傅,您先過來啦!”
郭老樂先跟錢大拿打了聲招呼,轉過臉假作不高興地對我說:“小趙師傅,你這可不對啊,咋的說我也是你叔兒,你這飯館開張的時候,咋不跟叔兒說一聲兒呢?”
馬上換回了習慣性的笑臉,掏出了一個紅包遞給了我,“今晚是車主開的夜車,我難得晚上得回清閒,正好碰上了幾個老哥們兒,一塊過來喝點兒,撿解饞的菜多上點兒,今兒你郭大叔兒要請客。”
跟郭老樂一塊來的五個下崗老工人,隨著都陸續說了一番類似的話,隨後也都塞給了我一個紅包。
我正向郭老樂等六個下崗老工人,一邊敬著煙一邊說著感謝的話,又來了五、六個下崗老工人,也都是帶著紅包來表示道賀的。
隨後來的五、六個下崗老工人,年紀最大的人送外號老副,當年是我在車間的車間副主任,只是好幾個車間副主任之一,但當年譜擺得比廠子還大,其實人很隨和很好說話,因為姓付,所以被送了個外號叫老副。
這個老副現在是六十歲出頭的年紀,當年也是沒等到退休便下崗買斷了,但有個非常爭氣的兒子,從小學習就非常好,人長得儀表堂堂,畢業進了國務院上班。
宰相手下三品官,老副實際也是個退休金不高的下崗老工人,但因為有個在國務院上班的爭氣兒子,隔三差五地能在新聞聯播里露回臉,區里領導看到他都跟三孫子似的,由此現在譜擺得也就更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退休的中央領導。
“哎呀,小趙同志,小飯館不大,看著很有特色嘛,也很衛生很干淨,看起來生意也很好嘛。”
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副塞給我一個紅包,又遞給了我兩條“軟中華”,繼續以老首長指導後輩的口氣說:“小趙同志,下崗再就業,你做得很好嘛!我現在年紀大了,抽煙減少一些,這兩條煙,就送給你了,算是對你的鼓勵吧!以後有什麼困難,不要客氣,只管去找我,啊,只要我能幫得上……”
“找你干啥?你能干啥啊?你是大拿呀?”
錢大拿跟老副,是幾十年前交情的老哥們,但這倆人見面就斗嘴。
“師傅在這呢,大拿在這呢!你年輕時候就只會裝大相兒,六十多了咋還這樣呢,你說你除了吹牛逗娘們兒,你個老小子還能干啊?”
“錢師傅,付主任,你倆別嚷嚷了!以前在廠子里每回吃個飯,你倆就相互開批斗會,老了老了咋還這樣呢?”
郭老樂打了幾句圓場,隨後笑呵呵地對我說:“小趙師傅,趕緊給老哥兒幾個上菜吧!撿解饞的菜多上點兒啊,前些天老上你這白吃白喝來,今兒你郭大叔兒請客。”
我把十多份紅包抱進了店里,心里覺得熱乎乎的,感覺眼圈有些發濕。
今天傍晚有十幾位下崗老工人,一塊來了魚館向我表示開業祝賀,當年我在工廠里跟來的這些人,確實處得關系都比較親近,但同時來了這麼多人,顯然是師傅錢大拿聯絡組織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今天我算是理解得更透徹了,這句話其實是雙面理解的,不單徒弟要拿師傅當老爸孝敬,師傅其實是拿徒弟當成兒子看待的。
“哥,哥,快醒醒,你師傅來了。”突然間我猛地一激靈,睜開眼睛一看,是趴在桌子上在睡覺,馬力在很使勁地推我的肩膀。
“唉,原來是做了個夢……啊,不對,又做能預見未來的怪夢了……”我在心里面驚叫了一聲,慌忙站起身往店門外一看,我的那位八級大鉗工的師傅錢大拿,抱著一個泡著人參藥酒的玻璃酒壇,兩步一停地走進了魚館。
“哎呀,我說『小倩姐』啊,黑社會的事兒都完了,您咋還不完哪?我也不是寧采臣,就是個開小飯店兒,關鍵都不知道在哪碰上的您,你至於給我這麼沒完沒了嗎?”
我一頭冷汗地在心里叫著苦,這時師傅錢大拿已經走進了店里,抬頭看向了師傅我轉念又一想:“嗨,這回人家『小倩姐』,沒幫你提前做春夢,可幫著你做了個開業大吉的夢,也等於是給你祝賀開業了嘛,即使粘上你沒完了,前邊幫你,現在幫你,以後肯定還是幫你嘛,所以用不著害怕這位『小倩姐』。”
我在心里面勸得自己不害怕了,連忙跑過來迎接師傅錢大拿,隨即跟我剛才已提前夢到的一樣,郭老樂等六個下崗老工人,老副等五、六個下崗老工人,各帶著一份紅包前後腳都來了。
這時我心里雖不驚悚害怕了,可一邊接著紅包,一邊向來的人表示著感謝,等於是重復著已提前經歷的事情,還是不由地在心里嘀咕著:“唉,看來肯定是還沒完啊,智取威虎山的戲,即使已經唱完了,蘭若寺的戲,估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