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就變廢人?那不是完蛋了?眾人的臉色都沉重了起來。
白彤聽到此言,卻不知為何忽然松了一口氣,但他隨即臉上又露出了一絲懊惱,自己什麼時候變成會幸災樂禍的人了?
就算自己忌妒白浪,也不該在別人痛苦的時候冒出這種想法才是。
白彤正自責的同時,卻聽劉禮說:“就算如此,也不該毫無內息啊?”
“正是。”白炰旭汗顏的說:“老夫正是還沒想通此點,實在是汗顏。”
“會不會……”劉禮目光一亮說:“白龍將體內現在的微量真氣,依然不斷的依經脈路线向外涌出?”
“這……”白炰旭遲疑了一下說:“若是如此……”
“若廢了這種功夫,可否能救回白龍將?”劉禮接著又說。
廢了這功夫?那多可惜?眾人隨即心想,若不廢了這功夫白浪便成為廢人,那也就別無選擇了。
一直聽著眾人對話,卻沒法說話的白浪,心里卻是涌起了另一個想法,廢了這套功夫倒沒什麼,但若這功夫真的不能練,劉芳華那套豈不是也有問題?
這該怎麼提醒她注意?
想到這,白浪驀然心急起來,額頭上冒出了一滴滴的汗珠,口中啞啞的喊著,卻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白敏見狀連忙說:“大伯,你看浪大哥也不想廢去這功夫,再想想辦法吧。”
剛剛正自責著的白彤這時也跟著說:“是啊,浪大哥對我們幫助甚多,最好能讓他復原。”
白彤會這麼說可有些奇怪,除劉禮之外,眾人的目光都轉向白彤,白彤被看得臉上發熱,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怎麼了?”
“沒什麼。”白玫輕描淡寫的說:“有些意外罷了。”
畢竟劉禮在場,白彤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白炰旭卻已經不耐的說:“我還沒想出該怎麼廢呢,你們別急著擔心。”
說老實話,對於該怎麼廢掉這種功夫白炰旭可是全無頭緒,砍了白浪的手嗎?
一直在思索的白廣卻突然說:“大伯,若我們將那條經脈的入口稍作阻擋,能不能阻止氣息的外泄?”
這倒是一個想法。劉禮大為贊賞的說:“正是,不知‘破天真氣’可有此等心訣?”
問題就是沒有。練功自然是盡力疏通氣脈,哪有套特別修來阻攔氣脈的?白炰旭眉頭皺的更緊,說:“啟稟二皇子,阻擋氣脈這恐怕……”
“不是阻擋氣脈。”
白廣目光一亮說:“據我猜測,浪大哥練成之後既然不會立即散出,想來之前一定有部分的經脈尚未完全暢通,我們應當找出那部分,想辦法恢復原狀,自然堵住了。”
白炰旭不表樂觀的說:“但既然已經打通,如何再攔?”打通容易,堵塞可不容易。
這可難倒了白廣,他怔了怔,好片刻才說:“若……震傷部分經脈……”
有些道理了,想以內力阻滯氣脈不容易,但震傷氣脈可不困難,何況白浪現在全無勁力護身,自然是一震即傷,經脈非堵住不可。
“值得一試。”劉禮當即說:“就請炰旭公施為,可別真毀了白龍將的經脈。”
反正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白炰旭又摸了半天,這才決定在白浪的腕指之間下工夫,只見他兩手夾住白浪的手掌,輕輕一震,白浪的臉上立即顯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似乎是並不好受。
白炰旭隨即又輸送真氣到白浪的丹田,幫白浪提氣,果然這麼一來,白浪的內息便漸漸的開始凝聚,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內息產生。
白炰旭這時還不能抽手,想等到白浪能自己巡行,還要撐上好一陣子,但白炰旭臉上的喜色眾人都看了出來,料來白浪已經無妨。
這下眾人都輕松起來,白彤與白敏不約而同的吐了一口大氣,兩人對視一眼,白敏喜孜孜的笑,白彤卻是瞪了白敏一眼,心里無端端又涌起了一股可惜的情緒。
帳中氣氛轉為輕松,劉禮目光轉到身材異常高大的白漢身上,驀然說:“這位該是白漢管帶?”
白漢硬梆梆的點了點頭說:“參見二皇子。”
“你的功力也很不錯。”劉禮微笑說:“尤其是‘無倫神爪’,比你的‘天玄掌法’靈光。”
“啟稟二皇子。”白漢有些尷尬的說:“那是屬下‘天玄掌法’練的不好……”
“我當然明白。”劉禮頷首說:“‘天玄掌法’變幻莫測,可能不大適合你的性子。”
正是如此,白漢大感同意,只不敢明目張膽的點頭而已。
“你身為皇族,對皇族、貴族的差異,你看法如何?”劉禮忽然沒頭沒腦的問。
白漢也沒細思,按著自己的想法說:“貴族功力較差、人數較多,其他與皇族也沒什麼不同。”
“嗯。”劉禮點點頭,彷佛與白漢閒聊般的說:“不過一般說來,貴族的壽命較短,皇族的壽命較長,這點你又認為如何?”
白漢實在懶得回答這種問題,但他不能不敷衍的說:“並沒有上族、士族間差異大。”
“說的也是。”劉禮思忖了一下,接著又說:“我就直說了,若與貴族婚配,你可願意?”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連白炰旭都有些分神,帳中,除了正專心運氣的白浪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劉禮與白漢身上。
莫非劉禮是來說媒的?
被眾人這麼一看,白漢可有些手足無措,他退了兩步說:“二皇子……?”
“別擔心。”劉禮哈哈一笑說:“不過是問問而已……你在意嗎?”
“在意……是說不上……”白漢苦著臉,有些結巴的說:“可……可是我……”
“我們都不會擔心這種事。”
白廣見白漢的窘狀,岔出來說:“啟稟二皇子,白氏一族在鄉野定居五十年,與貴族向來不分彼此,只不過貴族一般來說功力畢竟較低,難免還是有些地位的差異;至於婚配……白氏一族若不與貴族、士族婚配,如今白氏一族剩下的可能不到十人。”
“那就好。”劉禮點點頭說:“我也只是問問而已,確定有沒有這層心理障礙……無論如何,畢竟還是要兩情相悅。”
“二皇子說的是。”白廣目光一轉,半開玩笑的說:“卻不知二皇子心中是否已有成算?”
劉禮哈哈一笑說:“蛛絲馬跡早已出現,我就不多饒舌了。”
白漢可是一頭霧水,臉上又尷尬又有些疑惑,目光轉來轉去,又想追問、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而其他人的眼光似乎都有刺,看得自己好生難過。
白漢已經二十五歲,在白家眾小中,只比白彤小上半年多,早年專心練功,沒時間想這些,近年來心智漸開,加上已圓功數年,對婚配之事早已無須顧忌,在夜闌人靜之時,他心里難免會有些奇奇怪怪的夢境、幻想,但他的個性畢竟較不纖細,想過了也就算了,從沒有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劉禮今日這麼一說,可說是擾亂了一池春水。
不只白漢心中納悶,白彤更是有些不滿,說起來,論人才、功力自己哪一樣輸給阿漢?
年紀更是較長,算來算去也該從自己談起,劉禮卻只問他,阿漢也不過生的高壯了些,有什麼好的?
白壘對情愛之念看的極淡,這會兒事不關己,他樂的在一旁看熱鬧,現在白壘一心想的卻不是這些,他只想著是不是該想辦法混回都城打探軍情,豈不比待在這兒強?
白敏少年心性,對異性之愛自然有些懵懵懂懂的期待,但正如他與徐氏姊妹的交往,就算對異性好奇,可也還弄不明白該如何相處,三人在一起打打鬧鬧居多,感情雖好,愛情的成分卻極少,這時只是聽得有趣,見劉禮停口,不禁有些失望。
而白玫卻自然而然的心里微微一疼,自己還該留在這里嗎?自己是不是該去找徐定疆了呢?
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自然不大相同。
劉禮望望眾人,又將目光轉回白浪,見白浪的臉色雖然一樣蒼白,但呼吸的氣息卻已較為粗壯,看得出來身體正逐漸轉好,劉禮點點頭說:“炰旭公記得適時的休息一下,我晚些再來。”
見劉禮踏出帳外,白敏立即拉著白漢說:“漢哥,二皇子說的人是誰?”
白漢哪知道劉禮說的是誰?只能瞪大眼睛,瞠目以對,白彤扁扁嘴說:“聽來是貴族,說也奇怪,怎會有貴族能讓二皇子出口?”
“這麼說來該是龍將。”白敏自作聰明的說:“會不會是那個‘川靈龍將’?”
“別胡說。”白廣啼笑皆非的說:“風龍將沒五十也有四十了,二皇子不至於如此吧?”
眾人正瞎猜的時候,白玫卻是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情思考這方面的事,徐靖死在白浪與劉禮夾殺之下,這下子徐家與白家的冤仇可說是牢牢的結下了,這是她原先根本沒想到的狀態,這麼一來,她當初做好的計劃只怕都沒用了。
白玫嘆口氣,望了白浪一眼,搖搖頭,逕自出帳去了。
昨夜一戰之後,劉禮大軍向南又移動了十余公里,這才在一個高地上立帳扎營,但除了部份部隊外,其他的都派出去追擊逃兵,主要目標的當然是率軍殺出的徐定疆。
白玫四面一望,只見四周官兵留守的還不到兩萬人。
白玫漫無目標的低頭向著下坡緩步,心里一面想,他到底能不能逃出去?
若是能逃出追擊,他會回南角城還是都城?
自己讓不該去見他?
白玫愁腸百結,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小玫姑娘。”白玫身後突然傳出聲音,白玫一驚轉頭,卻見劉禮居然無聲無息的站在自己身後,白玫連忙施禮說:“參見二皇子。”
“免禮。”劉禮正向著丘下遙望,一面和氣的說:“當日在東極城外,我還不知你們是白氏皇族,對諸位的功夫,實在是吃了一驚。”
劉禮說的是當初隨白浪進東極城時試功夫的事情,白玫微微綻開一抹笑顏,柔聲說:“當時情勢所迫,不得不作隱瞞,還望二皇子……”
“無妨。”劉禮阻住了白玫的話說:“我並不見怪。”
白玫心念一轉說:“不知……二皇子是何時得知我們的身分?”
劉禮轉過頭來一笑說:“你們那幾個兄長到的時候,我就起了疑心,但還不大能確定,但在東極城攻城一戰,白家軍的表現未免太過優異,實在不能不懷疑。”
白玫苦笑的說:“二皇子所言甚是,若此三百人當真是倉促成軍,怎能發揮如此戰力?
但當時只一心想瞞過劉然……”
“大哥這方面確實糊塗了些。”劉禮的笑容收了起來,搖頭轉過話題說:“小玫姑娘,聽說前一陣子,你與徐小王爺……徐定疆走的頗近?”
白玫心里一緊,劉禮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有些防備的說:“當時我確實想與徐定疆接觸,不過南角王對小女子十分提防。”
“唔……”劉禮頓了頓說:“你與徐定疆接觸,全然是為了白家?”
“當時白家尚未能化暗為明,只能多方廣結善緣。”
白玫既然提高了警覺,話語中便十分小心:“可惜還是讓徐靖查出了。”
她心想,明知瞞不過的事情最好老實說。
“雖然知道你們的身分,徐家卻沒有張揚。”劉禮目光凝視白玫說:“徐定疆肯為你擔上這層關系,看來確實頗有成效。”
想起當時徐定疆在巒圭殿中,蹺著二郎腿漫不經心、笑嘻嘻的說,“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你若是虛情假意,那就不用再演戲,開開心心的想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若是不討厭我,老話一句,我喜歡聰明的女孩。”
他就是這麼……這麼的不正經,白玫臉微微一紅,低下頭去,心里涌起了一抹甜蜜的感覺。
劉禮神目如電,怎麼看不出白玫的心情變化,他微微一笑說:“看來你對那小子也產生了感情。”
白玫驀然打了個寒顫,徐定疆與劉禮可說已經誓不兩立,這件事讓劉禮看出可沒有半點好處,白玫立即臉色一松,笑靨如花的噗嗤一笑說:“二皇子說笑了,那人沒半點正經,小女子哪敢當真?”
“哦?原來如此。”劉禮也不追問,只微微一笑,卻笑的白玫心里大為忐忑。
這時,下方一個士兵騎著龍馬向上直奔,直奔到二十公尺開外才一個彈身落馬,掠到劉禮面前說:“參見二皇子。”
龍馬則自然而然的緩步停下,一面咻咻吞吐著舌頭,似乎十分疲累。
“免禮。”劉禮說:“情況如何?”
“啟稟二皇子。”
那人恭敬的說:“何龍將派小人回來稟告,六尊者兵馬追擊散兵途中已與南角城小王爺所率部隊接觸,對方據險而守,我方首戰略有失利,但何龍將已經率隊趕到,現在三萬五千兵馬已將對方團團圍困。”
白玫一聽,心里不自禁的擔憂,但她這會兒臉上再也不敢顯露,只恭謹的說:“啟稟二皇子,小女子先退下……”
“沒關系,你也一起聽聽。”劉禮說完,轉頭對那人說:“徐小王爺的兵馬有多少?”
白玫微微一怔,心中的憂愁更甚,劉禮任自己聽絕對是有所計劃,但她雖隱隱覺得不妥,卻又想不出理由離開,只聽那名士兵回答說:“實際數量不敢確定,但據估計,應有萬余人。”
“這麼多?”劉禮微微一楞,驚訝的說:“逃回都城的最多只有三萬,南北一分,他怎麼還能聚集這麼多的兵馬?”
“何龍將知道二皇子會有此一問,特命小人詳細說明。”
那名士兵似乎十分乖覺,口齒便給的說:“徐小王爺似乎已經察覺我方兵分兩路、南北夾擊,先一步在都玉山東北麓結陣,而越過都玉山西北方逃向都城的敵軍一遇六尊者,不敢轉北之下,只好繞過都玉山東奔,恰好被徐定疆收容,而那時往南追擊的何龍將還未能趕到,這才讓那群部隊集結在那兒。”
劉禮越聽臉色越是沉重,沉吟了片刻才嚴肅的說:“我知道了,你立即傳我號令,要唐龍將、關龍將的一萬五千人放棄追殺西面逃兵,轉向都玉山南麓布防,防備著敵軍突破。”
放棄西面的敗兵?那名士兵聞言一怔,但仍恭謹的說:“遵命,二皇子可還有囑咐?”
“還有一事。”
劉禮頓了頓接著說:“讓鐵仇、鐵珊珊兩父女趕去何龍將部隊支援,提醒一下何龍將,對方的高手恐怕不少,要他們小心,去吧。”
“是。”那人說完,彈身躍回龍馬,策馬轉頭向著南面奔去。
這麼多的命令自然不會都由一人傳令,不過人族官兵訓練有素,那人自會分別傳下號令,這倒不需劉禮擔心。
白玫聽的卻是心慌意亂,三萬五千兵馬圍困徐定疆,另有一萬五千人扼守住向都城的退路,徐定疆這下可說是插翅也難飛。
白玫整顆心沉到谷底,沒想到自己與徐定疆的緣分這麼短暫?
連當初那最底限的想法都不能實現……
“他們調兵過去,至少還要兩個小時……若有一萬五千人,只怕攔不住,唔……說不定他也不想逃……”劉禮自語到一半,忽然開口說:“小玫姑娘,你覺得……”
說到這里,劉禮似乎有些遲疑,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什麼?
白玫心念疾轉,不明白劉禮想問什麼,但兩人身分懸殊,白玫不敢發問,只在心里盤算,徐定疆若有一萬五千人,真的衝得出去嗎?
而他到底有沒有一萬五千人?
白玫心里一面推算,這三方面加起來,劉禮的部隊約剩七萬余人,昨夜一戰,沒想到竟讓部隊損失了近兩萬人?
不過話說回來,都城的損失更是嚴重,若真的只逃回三萬,可以說足足損失了一半以上,雖然應還有成千上萬的散兵逃入四野,但那些人暫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算起來,兩方的戰力比從原來的九萬對八萬,演變成七萬對四萬,習回河軍可說是大占上風,都城指日可下,這可說是徐靖死亡,以及陳康臨陣倒戈的結果。
可是現在徐定疆的人馬卻是據險而守,若攻擊不當,想殺滅那些人只怕還得損失個一、兩萬,對攻擊都城可說是大不利。
白玫心念轉動下,又想到另一方面,若徐定疆真有一萬五千人,他也未必須要衝出去,只要據險而守,等都城收拾散兵、重整兵備之後,恰與都城成犄角相望,習回河軍攻擊時只怕會顧此失彼,反而吃虧,這麼一來,徐定疆豈不是更有希望逃出生天?
想到這里,白玫不禁露出喜色,輕了噫一聲。
“怎麼?”也陷入沉思的劉禮一怔,抬起頭望著白玫。
白玫吃了一驚,連忙亂以他語的說:“沒什麼,小女子想到昨日一戰我方大勝,不由得有幾分高興。”
“大勝?”
劉禮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這是損失徐靖、迫走徐定疆、暴露康公才換來的戰果,說起利弊得失,只怕算不上勝……昨日為擒徐靖,我已經准備損失兩萬人以上,只沒想到突然生變。”
“若南角王投降,至少南角城的一萬部隊會隨著投誠……”白玫咬咬牙說:“……二皇子,小女子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見劉禮點頭示意,白玫有些不平的說:“昨日若非左督國王妄動,決不至有今日之事。”
若不是陳康在絕不恰當的時機引兵,徐靖說不定會投降,而徐定疆大概也不會出狀況,兩人豈不是好事能諧?
說到底,白玫還真是氣煞了陳康。
劉禮嘆了一口氣說:“這只能算是我的疏忽,以致多生枝節……”
白玫默然,但眼眶卻不由自主的濕潤起來,人算不如天算,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但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恰好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白玫的眼眶漸漸濕潤,但若是舉起手來抹淚,難免露了痕跡。
白玫微微咬牙,深吸兩口氣,勉強讓已經接近滿溢的淚水止住,就這麼在那雙妙目中轉啊轉的,總歸是沒流下來。
良久,劉禮抬起頭來說:“小玫姑娘,你覺得……徐定疆還有沒有可能投入我方?”
剛剛劉禮想問而沒問的莫非就是這句話?
這麼說來,劉禮還願意收服徐定疆?
白玫心里一喜,淚珠卻在這時順著臉頰滑落,白玫由喜轉驚,連忙急急的抹了一把,但這麼一來,怎麼樣也逃不過劉禮的眼光了。
白玫索性不再強忍,以左手輕遮著雙眼,揉了揉雙眼眼角,低下頭說:“二皇子見諒,小女子失態了。”
“所以我要問你。”劉禮臉上沒有喜怒,只平和而緩聲的說:“除你之外,我只能去問芳華了。”
問她做什麼?
白玫心里無端端的冒起一抹醋意,但又覺得自己可笑,白玫甩了甩頭,認真的思索起劉禮的話,依然覺得不大可能,徐定疆怎麼可能願意?
白玫心中愁思百轉,怎麼地想不出一個可能性,但她又不願意自己說出足以傷害徐定疆的話來,白玫張了兩次嘴,終於還是說不出話來。
劉禮見白玫一臉為難,總是說不出話來,他笑了笑,有些失望的說:“既然連你也不看好,那看來也不需要派人去試了。”
白玫心里一動,急匆匆的開口說:“二皇子要派我去?”
劉禮點了點頭微笑說:“還有誰比你合適?”
“我……”白玫怔住了,卻見劉禮轉過頭,緩步離開,一面嘆息說:“但這件事就罷了。”
“二皇子。”白玫一咬牙,叫住了劉禮,見劉禮轉過頭,白玫才咬咬下唇,低下頭說:
“小女子願意一試。”
白玫頭微微一抬,恰好見到劉禮深邃的目光,她的心不禁又慌了起來,他看出自己的打算了嗎?
烈日稍偏了幾分,已是午後時光,在巨木撐天、碧樹滿蔭的狀況下,只要一過午,溫度便降了下來,林中堆積的落葉中,一縷縷霧氣正往上騰,看樣子過不久,整片山野恐怕會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都玉山北面的山林,因為名勝較少,一向荒涼少有人跡,但這一日,卻有數萬兵馬匯集於此,在一大片山壁之下,分占要津的圍住了這一塊隆起的高地。
“殺!”滿山遍野的官兵向著上方急衝,但奔到了近處,又不得不緩了下來,畢竟山壁過於陡峭,往上攀爬十分不易。
眼看數千官兵沿著山壁往上攀援,山壁上頭卻是靜悄悄的毫無人聲,過沒多久,爬的最快的幾個官兵距離山頂不到兩公尺處,驀然一聲淒厲的哨聲響起,山頭上出現了一排排的人影,手中都持著長短不等的長棍,沒頭沒腦的向著下方捅了下去。
這一瞬間,慘叫呼痛聲一連串的響起,一條條人影扎手扎腳的往下摔,摔下時難免揮手亂抓,半路上誰被抓到了自然倒楣的跟著下落,還好這一段山壁畢竟不算十分高,加上下面人眾,摔死的人倒是不多,但摔傷、被壓傷的可就不少。
過了半個小時,眼看受傷的人越來越多,後方部隊驀然一聲號角響起,官兵們又如潮水般的又退了回去。
“這樣不是辦法。”下方一個臨時搭起的軍營中,“雄壯威武”的鐵珊珊望著上方戰況一頓足說:“干脆由我們領頭衝上去。”
“鐵副總教頭稍安勿躁。”背著大劍的何威凡搖搖手說:“徐定疆功力高強,我們便算一擁而上,也未必能占便宜。”
“那麼該怎麼辦?”鐵珊珊轉過頭,望著角落陰沉沉、有些狼狽的五人說:“已經折了六尊者,二、五尊者又受了傷,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
鐵珊珊這麼一說,那五人臉色更難看了。
這幾人便是轉而向劉禮效命的六位尊者,今晨他們追擊著敗軍往回趕,直追到這片峽谷中,沒想到卻遇上了嚴陣以待的徐定疆部隊,在猝不及防下,部隊從狹道中被殺退了出來,而六人與徐定疆相遇,在輕敵之下,被徐定疆下辣手殺了一人,傷了兩人,最後才在官兵的搶救下退出狹道,但連六尊者的屍體都沒能帶出來。
等與何威凡等人會合後,官兵不敢再往那條上升的狹道推進,但除了那條路外,四周都是整片的傾斜山壁,想攻上去卻是更不容易,可是這樣總比狹道容易退兵,所以從早晨到現在,部隊已經試著上攻了三次,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
“我們是被那小子暗算。”青著臉的大尊者,陰沉沉的說:“二皇子要我們聽何龍將的吩咐,若何龍將要我們打先鋒,我們自無異議。”
“不敢當,大家協力而已。”
何威凡說:“現在唐龍將、關龍將已經守住了南面,他們就沒有去路,暫時我們只要讓他們無法休息,熬到了晚上再一次進攻。”
鐵珊珊還有些不同意的說:“這……”
“珊珊。”鐵仇說話了;“就由何龍將作主,你少說話。”
鐵珊珊閉上嘴,悶哼了一聲,這是在外人面前,不然她可沒這麼聽話,既然現在無用武之地。
鐵珊珊目光向外流轉,忽然見到一個少女在幾名士兵的引導下向著這里走來,鐵珊珊望了望,詫異的說:“那不是白家的人嗎?”
“連白家人都派來了?”鐵仇有些訝異的說。
“好像只有一個。”
鐵珊珊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說:“是叫白玫吧?聽說她跟著那徐小子去了南角城,真沒想到還有這麼不要臉的。”
她見白玫體態婀娜,有些先天上的排斥感。
“珊珊。”鐵仇連忙喝止。
何威凡冷眼旁觀,不禁微微搖頭,在都城早聽說鐵仇的這個獨生女難伺候,沒想到還這麼小心眼?
過沒片刻,白玫到了帳前,向著眾人一禮說:“參見諸位,小女子奉二皇子之命前來,還望諸位協助。”
一面說,白玫一面取了一份劉禮手寫的命令。
何威凡接過命令,看了看有些詫異的說:“白姑娘,你可有把握?”
“鞠躬盡瘁而已。”白玫微微一笑,那股天生的風情又自然的流露出來。
何威凡怔了怔說:“既然如此,自當奉命,不知白姑娘何時出發?”
“看樣子剛剛打過一場?”白玫突然問。
“正是。”鐵珊珊搶著說:“你的情郎眼看無處可逃,你是來祭吊還是怎麼?”
白玫微微皺眉,鐵珊珊怎麼一副想找自己麻煩的模樣?
白玫倒是處變不驚,只輕輕一笑,也不理會鐵珊珊,轉過頭對何威凡說:“何龍將,既然如此,我就現在去吧?”
“既有二皇子手書,本人自然遵從。”何威凡點點頭,隨著白玫踏出帳外。
鐵珊珊這可一肚子氣,這小丫頭不但不老實說出前來干麼,還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她真想一拳轟過去,試試白玫那一身柔若無骨的肌膚經不經得起捶?
只不過眼看著何威凡這麼慎重其事,看來她確實有重要的任務在身,鐵珊珊氣歸氣,畢竟還是不敢造次。
白玫與何威凡踏出帳外,一直线的就往那面山崖走了過去,鐵仇與鐵珊珊對望了一眼,鐵珊珊率先追了出去,鐵仇見狀只好也跟出去,至於那五位尊者則依然死樣活氣的坐在帳中一角,一點生氣也沒有。
見鐵氏父女追了出來,白玫倒是懶得理會,何威凡則主動的解釋說:“鐵總教頭,白玫姑娘奉二皇子手令,要入山勸降。”
鐵仇面色本黑,經過兩日鏖戰,黝黑的臉龐上又有一層風沙的飛灰,在陽光的曝曬下看來有些灰灰黑的看不出表情,只見他一面走,一面緩緩說:“二皇子還希望徐定疆歸順?”
“這怎麼可能?”鐵珊珊也跟著說:“他怎麼忘得了他父親的仇恨,就是投降也是假降。”
“這是二皇子的決議。”何威凡臉色微微一沉說:“我們不應妄作評論。”
鐵珊珊吃了一驚,她目光轉過白玫,忍不住說:“白姑娘,你怎麼老是不說話?看不起人啊?”
“怎麼會?小女子不是已經說了好幾句話嗎……原來鐵姑娘沒聽到?”
白玫知道,鐵珊珊這種人越是與她爭斗她越是來勁,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痛不癢的損她兩句,包她暴跳如雷。
鐵珊珊果然只差沒跳了起來,她忍著怒氣說:“好伶俐的嘴上功夫,不知道手上功夫如何?”
雖然鐵珊珊聲名遠播,論起真實功夫八成比白玫高上一籌,但這時她可拿白玫沒輒,只聽白玫輕笑一聲說:“鐵副總教頭這麼問,是想試試小玫的功夫?”
“沒錯。”鐵珊珊哼了一聲說:“不知白姑娘可有時間賜教。”
白玫微笑說:“若不是二皇子嚴命在先,怎麼敢讓鐵副總教頭等候?這個……”
見白玫似乎語意未盡,鐵珊珊等了半天,卻沒聽到白玫的下一句話,她悶了半天,驀然察覺自己被戲弄了,她氣得滿面通紅,正想發作時,四人都已經走出了部隊的防御线,到了那片石壁之下。
何威凡正指著石壁說:“可以從這里攀爬,也能從一旁的狹道繞進去,不知白姑娘打算從哪條路進去?”
“當然是簡單的路。”
白玫向著眾人施禮笑說:“小玫這就去了,多謝何龍將、鐵總教頭相送。”
白玫就是不提鐵珊珊,直把鐵珊珊氣得直咬牙,恨不得把白玫那白嫩嫩的肌膚咬一口下來。
白玫一個人走入狹道,想到即將與徐定疆碰面,她心里不禁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竟有些期望交雜著羞澀的感覺──他見了自己,會說什麼?
為避免誤會,白玫並沒有展開輕身功夫,彷佛游山玩水般的一路往上攀去,不過她的功夫本就不弱,步履輕盈不在話下;過不了多久,白玫已經感到兩旁崖頂上有人窺探,白玫也不作理會,依然輕輕松松的往上邁步,一點也不像在爬山。
想到鐵珊珊,白玫忍不住失笑了起來,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碰面,但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細看。
鐵珊珊年紀不大,身材倒是不小,說起來也不算痴肥,就是什麼部位都比旁人腫上兩三號,而且也高大不少,看樣子,地想找個配得上的人倒是不容易,除非像漢哥那樣的身材……
想到這,白玫忽然一驚,今晨劉禮的那番話,莫非指的便是鐵珊珊?
不然他為何單問白漢?
白玫吐了吐舌頭心想,若鐵珊珊真的變成二嫂,以後可不好說話。
正胡思亂想間,頭頂上突然傳出一聲叱喝:“站住。”
白玫止步,帶著微笑上望,見到一個年輕的士族官兵,臉上充滿恨意的怒視著自己,白玫見那人有些眼熟,白玫怔了怔,笑容收起說:“你是南角城的部隊?”
“白家的妖女!”那人猛然推了一整把砂石灑了下來,憤憤的大聲說:“你們害死了王爺,南角城與你們誓不兩立。”
這樣一大片灑下狹道,白玫避無可避,還好這人功力淺薄,白玫索性低下頭,任那片塵沙就這麼灑落在她烏雲一般的發絲上。
當下,白玫心里有如刀割,連一個士兵都這麼恨自己,徐定疆呢?
這一瞬間,白玫竟是有些不敢見到徐定疆了。
上面又傳出了另一個人聲:“你快滾,還想來騙小王爺嗎?”跟著又是一片砂石灑了下來。
“害人的妖女!若不是你,怎麼會有這些事情?呸!”這次不是砂石,卻是一口濃痰,就這麼落到了白玫的頭頂正中,與那些砂土混成一片。
白玫哪里受過這種罪,但這時她心神恍惚,竟有種自己若不受些苦,無以面對徐定疆的感受,也就這麼任人唾罵,一動也不動。
說到底,若不是自己,南角城不會袒護白家,徐靖也不會被因此被囚,更不會有後來陳晶露大鬧左督國王府的事情;而若非陳晶露與陳康結怨,徐靖又怎麼會死?
白玫在砂石、濃痰的侮罵中怔怔的站著。
他該已經知道自己來了……
他卻任自己受辱,受辱倒是小事,但他莫非已經忘了對自己的情意?
還是他恨著自己,不願與自己見面?
整身狼狽的白玫,想到此處,兩頰不禁流下了一串淚水……
不覺間,砂石也停了,謾罵聲也停了,白玫怔怔的抬起頭,卻見到那令她心神動搖的身影,白玫的鼻頭一酸,已經難以止住的眼淚立即奪眶而出,眼前徐定疆那熟悉的面容,也跟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