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角王的嚴令之下,徐定疆赤裸的身子依然萎頓在一片血泊中,沒人敢動。
只見他平靜而極緩慢的呼吸著,看來似乎沒什麼問題,周園的人雖然放了一半的心,卻還是忍不住焦急,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醒來?
這段時間,玳姿等四婢自然已來到一旁守侯,而陳東立、歸勇、陳晶露也一直在一旁,徐靖畢竟公務繁忙,待了片刻後便即離去,只交代若有事情,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
過了近兩個小時,徐定疆全身一舒,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只見徐定疆驀然一睜雙眼,終於醒了過來。
這一下所有人立即圍了上去,徐定疆從渾身燥熱難當後,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懵懵懂懂的,這時回過神來,忽然發現剛剛的痛苦全失,身體還涼颼颼的頗為舒暢。
徐定疆才笑著睜開眼,沒想到眼前忽然出現了這麼多人,徐定疆一楞,四面的景物乍看之下卻是極不熟悉,他望著眼前出現的眾人臉孔,詫異的說:“怎麼了?”
話一說完,徐定疆立即覺得全身濕濕黏黏的不對勁,低頭一看,啊呀,自己全身赤裸著,還沾染著整片的血漬,徐定疆一呆,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不是在鐵缸中嗎?
陳晶露手握著徐定疆的脈門,仔細觀察著徐定疆脈象的狀況,卻發現自己兒子的脈息若有若無、緩而且沉,似是功力極為高深之人方有的脈象。
陳晶露松了一口氣,再觀察了一陣子後,這才放開徐定疆的手,吁了一口氣說:“還好……還好沒事。”
“呃……”徐定疆坐起,兩手略為遮掩自己的重要部位,有些尷尬的說:“有衣服穿嗎?”
“啊……小王爺。”玳音這才想起自己手中准備的衣物,連忙向徐定疆身上披了過去。
“音兒,謝啦。”徐定疆搔搔頭,望著眾人說:“我干了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陳東立見無人答話,聳聳肩笑說:“只不過拆了自己的房子,外加噴了一大片血而已。”
徐定疆聽了不由得一怔,他知道,陳東立雖不算古板,卻也不愛以謊言誆人,他四面望了望,見周圍雖然不成模樣,卻又似乎真是自己原來居住的地方。
徐定疆搖搖頭站起,滿頭霧水的說:“怎麼會這樣?”
“沒事就好了。”陳晶露岔入說:“定疆,你運運功,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話一說,徐定疆這才有空注意到自己內息的變化,現在自己的內息不再如剛剛一般猛烈的盤旋,不過卻也不是靜靜的收束在丹田內,似乎一直緩緩的旋動著,徐定疆想到自己剛剛的擔心,心里一驚,連忙動念起心,將內息輕輕的依著以往運行的經脈向外送出。
徐定疆這一運勁,丹田內的內息馬上迅速的盤旋起來,引著周身的經脈內息向內急收,丹田一鼓漲,那股內息向下繞過會陰,沿著脊背而上,直衝天庭,根本不理會自己心念的方向。
徐定疆愕然收功,望望四周關懷的眼神,吐了吐舌頭,重新運起勁,這次徐定疆心念更是專注,丹田旋轉的也更是激烈,徐定疆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有無數細微的能量由周身毛孔直鑽入體內,隨即順著大部分的經絡逆向直衝丹田,跟著在丹田急旋之下,滿溢的內息無路可去,馬上依著剛剛的路子向著天靈衝去。
這一次徐定疆用的勁力更大,這一衝之間,只見他腦門上方隱隱衝出一道紅光,向上直衝十余公尺,這才一面擴大,一面逐漸的散發無蹤。
這可是奇景,每個人不由自主的向上望著,看著那道衝天而起的紅色氣柱。
大家都看的到,可是徐定疆自己卻看不到,徐定疆見眾人一起抬頭,他詫異之下,也沒停止運行功力,跟著一仰頭,往天空看去。
這下子,那根氣柱自然而然的轉換方向,以奇快的速度向著徐定疆身後的歸勇直轟了下來,歸勇驀然發現那股勁力向著自己轟來,他吃了一驚,慌忙的往後飛掠,可是徐定疆這道氣柱的威力長達十來公尺,而且越遠范圍越寬,一瞬間歸勇也無法閃出氣柱的威力下,只好在五公尺遠處猛的定下樁,雙掌同時運勁一揚,向著那道氣柱格去。
兩方一接觸,只聽沉郁的一聲氣爆傳出,歸勇渾身一震,竟是頂不住那股氣柱蘊含的力道,整個人猛然向後急摔。
站在對面的陳晶露自然看的清楚,她忙驚呼了一聲:“定疆!”
而徐定疆卻是也發覺有異,他聽的一聲氣爆,也不管自己腦袋那兒也傳來些奇怪的感覺,連忙轉回頭往後看,卻使得氣柱自然而然的一轉方向,不再追擊歸勇。
這些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周圍的人看的清楚,問題是徐定疆卻一直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滿子疑惑,忍不住側著頭思考,沒想到這一下卻換成陳東立倒楣,那股氣柱一轉方向,變成向陳東立砸去。
陳東立可是看過歸勇狼狽的模樣,他連忙一個側身讓避,一面急叫:“定疆,拜托你腦袋別動好不好?”
啥?
這是什麼鬼話?
徐定疆感到陳東立急施身法挪移,正想轉頭望去,卻沒頭沒腦的聽到這一段話,他雖然不明所指,但一瞬間確實也是不敢再動,只好斜側著腦袋苦著臉說:“到底怎麼了?你們見鬼了?”
歸勇連喘了兩下,這才抹抹汗說:“小……王爺,您先別運勁……”
徐定疆一聽,連忙平心靜氣的抑制住丹田內氣旋的動蕩,吸納的力道終於不再出現,那鼓氣流自然也不再從腦門冒出,紅光才逐漸的消失。
這一下眾人全部都松一口氣,而徐定疆都還是不敢將頭轉回,此情景實在是怪異莫名,陳東立先是皺著眉頭,驀地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眾人也發覺徐定疆模樣確實古怪,四婢一個個低下頭輕掩著嘴,歸勇卻是一面嘆氣一面搖頭,陳晶露也忍不住莞爾,只有徐定疆一肚子氣,向著陳東立一瞪眼說:“到底怎回事?”
陳東立見徐定疆腦袋還是側著,他卻是笑的更收不住了,只能斷斷續續的抱著肚子說:
“定疆……定疆,你……你的腦袋可以動了。”
徐定疆把腦袋轉回正常的模樣,眼見眾人總是往自己腦門打量,徐定疆忍不住向著腦袋摸了摸,卻又什麼都沒摸到,可真是搞不懂了。
陳晶露畢竟是作娘的,她見徐定疆詫異的模樣,忍住笑意,將剛剛的狀況向徐定疆略為解釋,說到一半,陳東立跟著岔過來,笑嘻嘻的說:“定疆,你可是創出了一門獨門絕技了。”
這話說的可沒錯,徐定疆不過是微運勁力歸勇就無法承接,若是全力以赴,豈不是威力極大?
徐定疆臉色卻沒這麼好看,他思忖了一下,臉色一沉說:“糟了。”
這下眾人都嚇了一跳,哪里糟了?
徐定疆面色沉重的說:“如今……我的內息只能從頂門外送,豈不是變成廢人一個?”
這話一說,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徐定疆說的沒錯,若是如此,不只是揮拳揚腿沒用,連奔跑的速度只怕都不如玳姿等人,這算是什麼獨門絕技?……
甩頭絕技?
陳晶露再也沉不住氣,她立即說:“歸勇,你幫我把埳山老頭找回來。定疆,我們去找你爹。”
話一說完,陳晶露立即拉著已經手無縛雞之力的徐定疆向宮城內殿急奔,要與自己老公算帳。
一面奔,陳晶露一面十分擔心,這時的徐定疆完全不敢運勁,更別提提氣輕身,身軀自然是十分蠢重。
陳晶露越奔心越急,猛的回身將徐定疆腰一摟,就這麼提著向前急掠,也不管雅不雅觀了。
陳晶露年輕時雖然十分率性,但自三十余年前嫁入南角城後,一直以來都將王妃的角色扮演的很好,更不會微露一點有失儀態的模樣,這時捉著徐定疆這麼在宮城中飛掠,一路上隨侍們不禁都瞪大了雙眼發愣,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徐定疆莫名其妙中又覺得十分滑稽,苦笑著叫:“娘……娘……喂喂……”
“干什麼!”陳晶露毫不停留,頭也不低的問。
“慢些也沒關系嘛……至少先讓我去洗洗這一身……”徐定疆尷尬的說。
“別囉唆!”
陳晶露倒也不是在乎徐定疆失去一身武功,本來若是一切依照計劃那還沒什麼,但埳山老人這麼別出心裁的一變,會有什麼後果誰也不知道,埳山老人畢竟是她找來的,他的個性陳晶露也知之甚詳,若是埳山老人沒溜,她還不大擔心,現在她可是嚇壞了,說不定還有什麼壞處沒發現,還是快把老公找來商議為是。
很快的,陳晶露便趕到徐靖的書房外,書房外的兩名輪班隨侍,遠遠見到南角王妃提著小王爺飛掠而來,只知道瞪大了雙眼,連問安的話也說不出來。
陳晶露這時也不計較這些了,她急匆匆的說:“王爺呢?”
“王爺……?”隨侍說不出話來,不過還記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嘖!”陳晶露一轉身,遠遠的見到大總管貴華正瞪著一雙眼睛望著自己。
陳晶露一皺眉,沉聲說:“大總管!”
“是。”貴華慌張的站定說:“啊……參見王妃、小王爺。”
“王爺呢?”陳晶露問。
貴華連忙說:“現在應該在議事廳。”
議事廳?陳晶露詫異的問:“發生了什麼事?”
貴華的神色恢復了些,比較流利的說:“東極城、都城都有天鷹急報送來,王爺召集了龍將商議。”
兩邊一起來……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管什麼事,反正都沒有兒子的事重要。
陳晶露二話不說,認准了議事廳的方向,飛掠而去。
“砰!”陳晶露不待通報,提著徐定疆由側門闖入了議事廳。
議事廳中,除了南角王徐靖之外,自然是南角城的四大龍將──“玉峰龍將”安賜滿、“鐵雁龍將”杜如卡、“天猛龍將”趙平南、“狂虎龍將”徐牙四人。
五人聞聲同時轉頭,見到陳晶露提著徐定疆的模樣,徐靖是一皺眉,安賜滿、杜如卡兩人微微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而趙平南與徐牙卻是同時張大了嘴巴,訝然的望著陳晶露。
徐定疆這時雖然已經披上了一件長袍,但也沒空好好穿,在這麼一輪疾馳下,自然是一團凌亂,不過他已經漸漸習慣眾人的目光,干笑著揮揮手說:“老爸,四位叔叔伯伯,大家好。”
徐靖望了徐定疆一眼,沉聲說:“晶露,你應該知道我正在商議……”
“我管不了這多了。”陳晶露杏眼一瞪,大聲說:“你剛剛不是說沒問題?也說發生狀況就立刻找你,我當然就來了。”
徐靖見兒子被老婆提來,心里早覺得怪異,可是看氣色,徐定疆明明不只正常,還一副神完氣足的模樣,這是什麼意思?
而徐定疆這時已經掙扎著站定,轉過頭來便問:“爹,東極城和都城發生了什麼事?”
“好。”
徐靖點點頭,頓了頓才說:“先關心國家大事是對的,東極城那邊有個好消息……白浪冒險混入東極城,在兩日前救出了皇儲,現在已經晉升為龍將,暫時仍配在芳華郡主之下統帥東極舊部,而一直龜縮在東極城內的蛇人終於耐不住性子,與我們打了起來。”
“真的?”徐定疆一拍手掌,哈哈大笑說:“好樣的,他沒白去東極城。”
徐靖也點點頭說:“你這個朋友還真的不錯,想必日後也是國之棟梁……”
陳晶露可忍不住了,這對父子倆居然聊起國家大事了?陳晶露氣的一推徐定疆說:“你這混小子倒是不急?”
這麼一堆,徐定疆腳步不穩的移動了兩步,這下徐靖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過來,連四位龍將都大感稀奇。
剛剛陳晶露那一推也沒多用力,莫說徐定疆了,便算是一般的管帶或士兵也未必會站不穩,看來真的有些奇怪了。
除靖雙目一凝,牽起了徐定疆的左手,體察著徐定疆脈門的狀態,雖然在老婆面前有班門弄斧之嫌,但也不得不如此了。
摸了半晌,徐靖眉頭越皺越深。
徐定疆雖然自小離開南角城習藝,但基本心法應該還是不脫家傳的心法,怎麼現在卻全然不同,周身的經脈位置雖然沒變,但結構卻似乎全變了個模樣,還有部分的經脈流向大異。
可是徐靖再仔細查探下去,發現徐定疆的脈象穩而且沉,氣息連綿不絕,怎麼看都是功力大成的模樣,怎麼會沒功夫了?
徐靖細查片刻,不得要領,抬起頭來說:“埳山前輩呢?”
“你不是讓他走嗎?”陳晶露生氣的說:“現在到哪里去找?”
徐靖這下可真是無言以對,倒是徐定疆縮回手說:“既然已這樣了,先不管這麼多……
老爸,你剛剛只說了東極城的消息,都城的呢?”
徐靖望著徐定疆,沉吟了片刻才說:“這是極秘件……雖然按照位階你也應該能知道,不過你不屬南角城體系,按理不能由我告訴你。”
徐定疆一震,腦海中閃過一個擔憂已久的念頭,他望著自己父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莫非……莫非……”
徐靖一揮手,止住了徐定疆的話,沉聲說:“按照道理,都城給你的通知應該同時到達的,可能在慌亂中漏了,你再等五天,若是還沒有訊息,你就立即趕回都城。”
這對父子是吃錯藥了?陳晶露忍了許久,忍不住開罵:“你們父子倆到底在說什麼?”
徐定疆轉過頭,臉色忽然轉為輕松的說:“娘,您別擔心了,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哪有這麼好?陳晶露一跺腳說:“你倒是沒事人一樣,我去問問歸勇找到沒有。”話一說完,陳晶露轉身飄起,向著廳外掠去。
這時陳東立已經趕到廳門外,正向著里面張望,不知道該不該發聲探問,沒想到南角王妃這麼咻的一下闖了出來。
陳東立連忙行禮說:“王妃……”話沒說完,陳晶露已經飛掠而去,轉眼不見蹤影。
陳東立剛轉回頭,卻見徐定疆正緩緩的向廳外走來,一面笑說:“東立,冷落你這麼多天,會不會無聊?”
“當然是無聊透了。”陳東立哼了一聲跟著徐定疆走,一面說:“若不是有事要跟你說,我早就溜了。”
“哦?”徐定疆詫異的說:“什麼事?”
“還不是……”陳東立念頭一轉,忽然一正臉色說:“你的功夫是怎麼了,還能不能用啊?”
“看來暫時是不能用了。”徐定疆聳聳肩說:“有空的時候再想想該怎麼辦。”
“那……”陳東立眉頭皺了起來說:“你的親兵隊還要不要招集起來?”
“當然。”徐定疆一笑說:“今天是幾號了?”
“十一日。”陳東立說:“當時你出榜征兵,言明十日,現在只剩下兩天了。”
“還好、還好。”徐定疆嘻嘻笑說:“這麼說還來的及,東立,你知道有多少人報名嗎?”
陳東立佩服起徐定疆了,失去功夫也不擔心?他搖搖頭說:“已經有數千……嗯……近萬人報名了……定疆,我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哦?”徐定疆搔了搔頭,不知道陳東立想說什麼。
“被你解散的疾風騎隊……”陳東立微笑著說:“……他們都願意回來,這次可是自願的。”
“他們居然是跟你說?”徐定疆哈哈大笑著說:“算他們聰明,卻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
“你早就知道他們會回來?”陳東立瞪眼說。
“呃……”徐定疆笑聲收了起來,不大好意思的說:“也不是這麼說,只不過他們回去家里壓力八成不小,就算有人挺的住,也難獨善其身……”
“喔……”陳東立搖頭說:“好個老奸巨猾的家伙,你只是要他們自願而已嘛。”
“別這麼說。”徐定疆一拉陳東立,停下腳步說:“東立,他們這群就交給你了。”
“什麼?”陳東立一楞。
徐定疆嚴肅的說:“東立,若是你願意,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建立起這支隊伍。”
“你怎麼這麼說?”陳東立急了,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我難道會不願意與你合作?只不過分配到哪里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先別擔心這些。”徐定疆搖頭說:“人族即將有變,這支兵力必須立即建立起來,便算是日後你我不能共事,這隊官兵就交給你又何妨?”
“發生什麼事了?”陳東立嚇了一跳。
“還不確定。”徐定疆不談此事,重新舉步,轉了個話題說:“你剛剛說報名的近萬人?”
“沒錯。”陳東立也不追問,接著話題說:“小王爺的魅力果然不低,十個人里面選一個,那還怕不能挑出一隊精英出來?”
徐定疆連忙搖頭說:“不,除了確實不適合入軍伍的可以淘汰,其他的就盡量收容,東立,你就找趙才他們幫忙,快一點整隊完成。”
陳東立也不囉唆,他立即說:“好,我就讓趙才當副將,池路、杜給他們五人就當五名管帶,其他五十人各派任為校騎或領軍,把隊伍先建立起來。”
“嗯……”徐定疆想了想說:“趙才恐怕還不能當副將,暫時還是當管帶好了,讓他來統帥我的一千親兵。”
倆人針對軍伍的建立,彼此又交換了一下意見,一面安步當車的緩行,眼看巒圭殿將至,徐定疆才語重心長的說:“就這樣吧,這件事情不能再等了,咱們提早兩天開始審核,看能不能在兩日後將編制定案。”
既然倆人已經說定,在身分上,徐定疆等於是陳東立的頂頭上司,陳東立當即點頭說:
“我馬上把趙才他們請來幫忙,兩天完成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編伍造冊之後就要發餉供糧,還有訓練時的一般開銷,萬人與千人差了十倍,這些經費能申報嗎?”
“先請南角城代墊吧。”徐定疆吐吐舌頭說:“我明天去拜托安伯伯。”
南角城中經費的控管是由“玉峰龍將”安賜滿負責,自然必須與他打商量。
陳東立沒再說話,心中卻有隱憂,這麼一來,這批編制外軍隊的主事者是南角城小王爺徐定疆、出錢的又是南角城,若被人認成是南角王私蓄兵力,那可就麻煩了。
這時玳姿等人已經迎了出來,陳東立眼見徐定疆在四人簇擁問候下進入巒圭殿中,陳東立在殿門前止步,想了想一轉身,又向著議事廳掠去。
在東極城,這兩日來,兩軍皆未交戰,蛇族倒是試圖衝出過兩次,不過人族自然不能讓錯誤重復發生,蛇族雖占了人數的優勢,但只要一出城,就會被數以萬計的弓箭射了回去。
自劉然安然返回人族大軍後,劉禮立即將指揮大權交出,劉然也不客氣,當即將軍隊分配,從三面將東極城團團圍了起來。
在此三面圍繞之下,若是蛇族撤軍,必定是向東面出海,劉芳華率領的東極舊部自然必須立即追擊,也就是說,東極舊部應安排在南方,這才方便由東極河乘船追擊。
而城西的地道既然是“玄槍部”、“碧戈部”挖掘出來的,這戰功自然不好讓給別人,所以習回河城的支援部隊便安排在西面;至於都城的“磐石”、“海濤”、“霸刀”三部,當然只好排到北面去了。
這麼一分配,與之前東西對峙的情況便大不相同,蛇族也知道人族即將大舉進攻,出城的次數自然也更少了,不過許多人心中卻難免有疑惑,以七萬大軍攻擊躲在城牆後的近萬蛇人可有勝算?
這麼作會不會太冒險了?
劉然卻是另有想法,一來城西已有地道隨時可炸破城牆,二來城內尚有數千殘存部隊准備接應,三來蛇人以人為食,要等到他們自行退出東極城,哪不知道還要拖過幾年,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劉然認為,只要城破,東極城的殘留軍民自然能逃出東極城,到時候蛇人無利可圖、無糧可食必退無疑,所以只要被城之後占據了一定區域放人出城,那就無須與蛇人繼續纏斗,蛇人也必然出海南逃,那時候東極舊部的追擊才是重點。
以兩萬余人追擊近萬蛇人自然是笑話,更別提蛇人本就較人族擅於泅泳,所以怎樣能創造出最大的戰果才是最重要的。
基於這個因素,劉然留於東極舊部之中,東極舊部也從一開始的殘敗軍伍,一躍而成為指揮中心。
南、北兩面的大軍心里有數,這次出擊,南、北兩面算是配角,西方才是主角,所以創傷未愈的白浪及其名義上的師父白炰旭兩人,便陪著劉然在南面新設的高台上遠觀。
因為才到兩天,白氏一族的三百余人並沒有時間混入東極舊部中,白浪索性安排白彤等人率領一半的族人專門護衛著移動迅速的劉芳華,另一半則由白廣率領,與兩千士兵在高台下防御,暫充皇儲劉然的親兵。
而東極舊部中實際領軍的四位管帶便依照著高台傳出的旗號行動。
炎熱的熾夏,沉悶的空氣籠罩在整個東極城四周,四面一片寂靜,無論是城內城外,都充滿著緊繃的氣氛,每個人都有種感覺,決定性的大戰即將要開始了。
城頭的蛇人,隨著太陽向西方偏移的腳步而越來越多,蛇人身上獨特的鱗片在陽光下反射出青綠色的閃閃光華,遠遠的望去,整排蛇人竟是亮晶晶的,面對著人族軍容嚴整的大軍,一個個蛇人面無表情,彷佛城牆上的裝飾品般。
南面高台上,劉然遙遙望著北面的東極城。
自從下了全軍准備的號令後,劉然就一直遙望著東極城不說話,現在各級將領都在各自的隊伍之中,高台上除了劉然外,只有白浪與白炰旭了。
兩人自然也感到了局勢的緊繃,在這種氣氛之下,誰也沒心情說話,白浪望著下方整齊的軍容,只見劉芳華穿著一身火紅的戰袍,背後斜背著月華劍,英姿爽俐的站在隊伍前端,不時還會回頭望了望高台,對台上的劉然等人露出微笑,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對劉芳華來說,這次父親出困,使她擔心了一個月的心事霎時放下,而現在整個東極舊部的指揮權也交由父親負責,她更是輕松許多。
她自從上一次殺入戰場,發覺到自己並不喜歡掌握所有軍隊的一舉一動,反而較喜歡自由自在的在戰場中縱橫,這雖然有些不符合將領的特性,不過現在反正無須為此煩惱,她樂的不去思索。
她望望父親,目光轉到一旁的白浪,就是這個男人救回了自己的父親……
雖然因此他晉升為龍將,但這是父親的意思,自己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他?
想到這里,劉芳華忽然念起自己與白浪間若有若無的情愫,劉芳華臉微微一紅,心中暗罵荒唐,就算感激對方,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報答。
白浪見劉芳華忽然急急的轉回頭,他自然有些莫名其妙,他轉過頭來,卻見劉然正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以身分來說,白浪自然不能與劉然對視,白浪心里一楞,詫異的微微低下頭,不知道劉然有什麼話要說?
一旁的白炰旭,自然將這些事情都看在眼內,白炰旭思忖片刻,忽然開口說:“啟稟皇儲,老朽有一言相詢。”
劉然回過神來,微笑說:“包老請說。”
白炰旭咳了一聲之後才說:“老朽冒昧的問……皇儲與‘神山衛國使’的關系可好?”
劉然一怔,望著白炰旭片刻才說:“包老為何會如此發問?”
“聽小玫他們說……”白炰旭笑笑說:“……‘玄槍部’與‘碧戈部’的許多行為,似乎與營救皇儲的目的背道而馳,老朽擔心皇儲不防,忍不住問上一問。”
劉然臉色沉了下來,也沒直接回答白炰旭的話,轉過頭望著白浪說:“白龍將,你們真是這麼認為嗎?”
白浪望了白炰旭一眼,心里暗嘆了一口氣才說:“‘玄槍部’與‘碧戈部’自行挖掘地道、私設天鷹傳訊……屬下認為皇儲確實應該小心,不過‘神山衛國使’其實並沒有明顯的……”
“不。”白炰旭打斷白浪的話說:“‘神山衛國使’駐守習回河城已經十余年,與‘習回河王’關系匪淺,唐贛夫妻的事情他脫不了干系。”
劉然思考片刻,忽然皺眉苦笑說:“包老,說老實話,若二弟真有反意,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你們初入軍伍,若是投效到二弟的旗下,他想必會重用,為什麼反而提醒本王此事?”
白炰旭沒想到劉然會這麼說,他正要說話時,卻聽劉然接著又說:“別說什麼正統存續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本朝本是武力奪來的天下,占有不過五十余年,我相信對包老來說,劉氏皇族並不是您一向效忠的對象。”
白炰旭自然知道,自己的回答若是不能說服劉然,只怕日後再也不能獲得信任,他思索了半天才說:“皇儲說的沒錯,若老朽寄望功名富貴,只怕也會選擇‘神山衛國使’……”
待劉然微微頷首了之後,白炰旭才接著說:“……不過,老朽確實已無意於此,這次出山,只是為了看看白浪他們是否選擇了正確的道路……據老朽所知,我的這幾名徒弟……尤其是大徒弟白浪,他們絕不會背棄皇儲投靠二皇子,老朽只好支持他的決定。”
怎麼扯到自己頭上來了?白浪瞪大雙眼望著白炰旭,卻見劉然也正轉過頭來,白浪連忙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
劉然望著白浪片刻,點點頭說:“白龍將,真有此事?”
“屬下自然對皇儲效忠。”白浪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先說這種言不及義的話。
“其實我也在疑惑。”
劉然沉吟著說:“芳華願意借你月華劍,對你的信任程度不言可喻,不過這兩天軍務繁忙,我還沒空了解……你們的交情是如何建立的?”
白浪總不能直說──因為自己對劉芳華不大客氣,所以她才把自己當成朋友?
這時也不是慢慢交代兩人認識過程的時候,白浪只好說:“其實我是先認識徐……呃……定疆小王爺。”
“定疆?”劉然一怔,詫異的說:“原來你也認識他?”
“我與郡主便是在南角城因定疆小王爺介紹而結識。”
白浪點頭說:“後來東極城出了事,都城急令郡主與小王爺北上,當時小王爺身負重創,所以只有我隨郡主前來。”
劉然倒是頗為疑惑,徐定疆是怎麼身負重創的?
不過這時沒時間細問,劉然點頭溫和的說:“既然你也認識定疆就好辦了,我本來以為你對芳華有意,正感為難,這麼說來,你是幫定疆照顧芳華的?”
怎麼扯到這里去了?白炰旭可是大嘆失策,正想力挽狂瀾的時候,卻聽白浪平靜的說:
“皇儲說的對,屬下正是此意。”
白浪不願白家眾人再拿自己與劉芳華的事作文章,對這些日子與劉芳華奇異的關系更是十分難過,頗想一了百了,於是干脆的作出這樣的回答。
聽白浪這麼說,白炰旭的臉色自然十分難看,卻聽劉然朗聲大笑說:“好,你與定疆將是我朝的兩大棟梁,只不知你求的是什麼?”
“屬下別無所求。”白浪搖頭說。
哪有這種人?劉然才不相信,不過這可以明查暗訪慢慢的探清,劉然不再追問,轉過身來望著下方的士兵,沉默下來。
白炰旭卻是十分火大,目光森冷的瞪著白浪,只差沒破口大罵。
白浪自知白炰旭的念頭,不過自己可不是他真正的徒弟,索性轉過身去,不再理會白炰旭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