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徐定疆手中拿著長劍,一個人站在巒圭殿後院的練武場,但卻似乎有些意興闌珊,手中劍比了兩下,又廢然將長劍放下,負手踱步到了一叢花草前,漫無目的賞玩著。
忽然間徐定疆注意到花草下的小丘,正有著一排打著滾的小蟲;徐定疆知道那是俗稱“跟斗蟲”的小蟲豸,最喜歡從上而下一路打著滾下滑,直到停止之後再慢慢向上爬。
跟斗蟲並不稀奇,不過十來只一起打滾可是並不多見,徐定疆頗覺有趣,索性蹲下去看個仔細。
“小王爺。”一個甜甜的聲音在徐定疆身後出現,徐定疆回過頭一看,站起微笑說:“甜甜,怎麼了?”
四婢中的老麼玳糖眨眨眼,側著頭微笑說:“您在看什麼?”
“跟斗蟲。”徐定疆拉過玳糖蹲下,指著說:“你看,好多只。”
“真的耶。”玳糖大感好奇,伸出一根如春蔥般的食指,輕撥著正在向上爬的跟斗蟲。
跟斗蟲一驚,整只立即蜷縮了起來,硬梆梆地動也不動,玳糖嚇了一跳,連忙將手縮回,卻見跟斗蟲滴溜溜又滾了下來,直到下坡勢道盡了,跟斗蟲依然蜷縮如故,仿佛已經嚇死了般。
“怎麼了?”玳糖擔心地問,又撥了那只跟斗蟲兩下。
這又不是什麼少見的東西,玳糖怎會不知?徐定疆有些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跟斗蟲一受驚,就會整個縮起來,過一會就沒事了。”
徐定疆不知玳糖等人從小集中受訓,反而對一些鄉野玩意不大清楚。
玳糖見徐定疆如此解釋,也不知對不對,只睜大眼睛點頭說:“喔……原來如此。”
“對了。”徐定疆撫了撫玳糖額上的發絲說:“甜甜,你有事找我?”
“啊呀。”玳糖蹦了起來說:“差點忘了,姿姊姊要我來問小王爺,後天是王妃大壽,小王爺有沒有什麼打算?”
“啊。”這下輪到徐定疆緊張了,他拍著額頭說:“我怎麼把這事忘了?”
“姿姊姊說,若是小王爺沒什麼計劃,她就去准備一些壽禮。”玳糖笑咪咪地說:“大概是一些珠玉綴飾之類的吧。”
“多虧有姿兒。”徐定疆噓了一口氣,徐定疆想了想忽然說:“其實也許有更好的禮物……”
“什麼啊?”玳糖聽不懂了。
“小王爺,趙龍將來了。”這時一個柔美的聲音從庭園旁響起。
“音姊姊。”玳糖回頭一看是玳音,打過招呼後,吐了吐舌頭可愛的說:“我們又要躲起來了?”
“胡說什麼?”徐定疆好笑的說:“什麼躲起來?”
“還不是躲起來?”玳糖嘟起小嘴說:“每次有客人來,小王爺總是叫我們不要露面,只有大姊還見過一些人。”
徐定疆哈哈一笑說:“你們幾個生的那麼嬌滴滴的,要是被人要走我可舍不得。”
徐定疆可不是開玩笑的,在人族的習慣里,富豪大戶、官宦之家彼此贈送婢女是常有的事,何況玳糖等人仍為處子之身,垂涎的人更多,徐定疆為免麻煩,索性吩咐她們有外人時暫避,所以劉芳華、趙平南等人都沒見過她們,只有白浪在巒圭殿中養傷數日時曾碰到過,算是有數面之緣。
“甜甜不知好歹,小王爺別和她計較。”玳音柔柔的說。
“好啦、好啦……算甜甜不對。”玳糖嘟起嘴來,轉身使起小性子,不過眼角還是偷瞄徐定疆,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徐定疆自然知道玳糖又在頑皮了,他左手一揮,“啪”的一聲打在玳糖翹起的臀部上,惹的玳糖驚叫一聲,捂著屁股跳了起來,徐定疆才笑著說:“你再皮嘛。”
“小王爺!”玳糖不依了。
“乖。”徐定疆哄小孩似的說:“你去幫我准備潛水服,還要有個皮制氣囊。唔……另外還要把我床下一把以紫鱷皮為鞘的短劍拿來。”
玳糖一跺腳,轉身去了,徐定疆這才向在一旁微笑看戲的玳音說:“音兒,趙龍將在哪里?”
“他在大廳等候。”玳音有些疑惑的問:“小王爺,那柄短劍不是……”
徐定疆搖搖頭,玳音也就不問了,徐定疆這才半開玩笑的說:“我去見趙龍將了,你快躲起來吧。”
玳音臉微微一紅,有些嬌羞的說:“小王爺,趙龍將不是那種人吧?”
“我可不敢保證。”
徐定疆搖搖頭說:“對了,我吩咐過你們不准去後院,可是甜甜那個小妮子糊里糊塗的什麼都不懂,別一個不注意又跑過去了,你們幫我注意一下。”
後院那五十多個大男人憋了半個多月,玳糖若是跑去可真是羊入虎口。
“是。”玳音躬身一禮,轉身娉婷地退了下去。
自都城下了指示,要徐定疆留在南角城養傷等候指示,徐定疆與歸勇便專心訓練趙才等五十余人。
這半個月來,他們吃的苦頭可不少,但他們畢竟身為貴族,在兩人十分嚴格的訓練之下,不但功力大幅進步,還練熟了六套基本陣法。
只是他們似乎並沒有多感激,這半個月來,嘗試偷溜的不在少數,只不過都被歸勇捉了回來。
徐定疆走到大廳,趙平南一見徐定疆,苦笑著說:“小王爺,您府上的規矩還真大,我居然不能去看看兒子?”
徐定疆知道,歸勇一向鐵面無私、毫不通融,趙平南必定曾碰過釘子,於是他笑笑說:
“趙叔叔,你要嘛就放心,要不然只要說一聲,我馬上讓趙才回家。”
趙平南連忙搖手說:“只是說說而已,小王爺別在意……不過說老實話,趙才那混小子成不成材啊?”
“很好啊,進步不少,現在已經有點上司的味道了。”徐定疆一轉話風說:“趙叔叔,您不只是來看趙才的吧?”
“對、對……”趙平南連忙說:“小王爺,都城傳來了消息,芳華郡主率領的‘磐石部’、‘海濤部’、‘霸刀部’船隊已經抵達東極城西方五十里,還與蛇族近千人的部隊碰了一次,不單除去數百蛇族,還活擒了十余個蛇族,只不過部隊也小有損失,算是雙方打了個和。”
“都城那面堅持不願以泰古劍換回皇儲嗎?”徐定疆說。
趙平南皺眉點頭說:“這也是一大怪事,泰古劍雖然是皇族至寶,但是一柄死劍怎麼及的上活人?何況是皇儲……聽說為了此事,都城內部隱隱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反正不關我們的事。”徐定疆一笑說:“趙叔叔,您先別擔這些心了。”
“怎麼能不擔心?”趙平南瞪著一雙眼說:“若是皇儲有個三長兩短,南角城說不定會被連累。”
事實上,人族中想當南角王的人不在少數,若是一向與徐靖交好的皇儲劉然即帝位,南角城可說是穩如泰山,但若皇儲出了什麼意外,徐靖說不定會有些麻煩,趙平南對徐靖忠心耿耿,難免為此擔心。
徐定疆也知道趙平南雖有些杞人憂天,但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他不願多提此事,頓了頓說:“趙叔叔,東極城外,已經集結了多少兵馬?”
“這個嘛……聽說已近八萬。”
趙平南一怔說:“東極城原先四散的兵馬已經整合起大約四萬多,再加上芳華郡主帶過去的三萬兵馬,論實力已經能與對方一搏,不過因為東極王的死訊已經確認,那四萬多兵馬似乎有些浮躁,不易控制。”
“若不是皇上臥病,左、右督國王誰也不敢離開都城,這一趟不該由芳華率軍的。”
徐定疆皺眉沉吟說:“芳華沒什麼實戰經驗,與東極城的兵馬又不熟,很難帶那群敗兵,不過聽說都城已經下令‘神山衛國使’率領兩萬兵馬南下會合,算算這兩天就會到了,‘神山衛國使’應該就能壓得住那些宿將,只不過他身份特殊……”
“按我老趙的想法,還是應該讓小王爺去!”
趙平南沒注意到徐定疆最後的一句話,他兩掌互擊,砰的一聲說:“小王爺手上只要有七、八萬人,還不把那些蛇族打回大海?干麼千里迢迢地讓‘神山衛國使’趕去?”
“哼。”巒圭殿的總管歸勇,忽然哼了一聲從大廳後踱步而出,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
“歸大叔。”徐定疆難得見歸勇自動出來,他有些訝異地招呼說:“這事您怎麼看?”
“歸兄。”趙平南也知道歸勇身份特殊,不願失禮地也打了個招呼。
“我沒什麼想法。”歸勇嘴角撇了撇,哼了一聲說:“只不過一向都是我們守城,蛇族攻城,這次倒轉過來玩,不知道誰吃虧。”
這話一說,徐定疆與趙平南都是一怔,歸勇說的頗有道理,若蛇族據險頑抗,人族自然不易攻擊,可是相對的,如此一來,蛇族也等於放棄了他們最優良的機動力與個人戰力,正如歸勇所說,不知道誰吃虧。
趙平南本來還有意見,但終於還是吞了吞口水不再說話。歸勇此人不但身份特殊,而且自己兒子現在又歸他管,還是閉嘴為上。
徐定疆見趙平南欲言又止的模樣頗覺好笑,他哈哈一笑說:“趙叔叔,有話就說,不要客氣嘛。”
“小王爺。”趙平南搔了搔頭,終於還是說:“我還是回去吧。”
徐定疆不再挽留,等趙平南離去後,徐定疆轉回頭說:“歸大叔,您有事找我?”
歸勇點點頭,沉聲說:“小王爺,聽玳姿說,你要玳糖准備潛水服、氣囊,難道你又想去那條已封口的地底暗流?”
徐定疆先是一怔,隨即哈哈一笑說:“還是瞞不過歸大叔。”
“該說瞞不過玳姿。”歸勇皺眉說:“她聽玳糖這麼說,就知道有問題,這才跑來找我……現在你手中沒有月華劍,怎麼拼得過那條怪蛇?”
“沒關系。”徐定疆嘻皮笑臉地說:“紫鱷劍雖然遠遠不如皇族至寶,對付那條怪蛇應該還有希望。”
紫鱷劍色呈紫光,外鞘以紫鱷皮制成,亦因此得名,是五百年前一代兵器大師郭公完竭盡心力制出的神兵,正是徐定疆囑咐玳糖取的短劍。
郭公完生於白姓皇朝之初,以制刀劍之名享譽人族,後得當時皇帝召見,命其嘗試仿制皇族至寶,郭公完致力二十年,在不斷的失敗之後,最後完成的作品便是紫鱷劍,但完成後仍不及五柄皇族至寶甚遠,郭公完失意之下一病不起,病逝都城,享年七十有三。
不過郭公完後期所作的兵器,如紫鱷劍之類,雖不如皇族至寶,也是人族中少見的神兵利器,只是當時郭公完主要目的僅為測試,所以成品均為類似匕首的短劍,實用性並不大,持有者多半當作一種珍藏,不大會取來使用。
“不行。”
歸勇不贊成的說:“紫鱷劍雖也能斬金斷玉,但若是對付不了怪蛇,反而危險,小王爺,你傷好不到十天,別又……你若是執意要去,王妃一定會擔心。”
“好啦、好啦。”徐定疆唉聲嘆氣的說:“歸大叔,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去抓蛇?”
“難道還有什麼好理由?”緊勇眉頭一皺。
“當然啦。”徐定疆眨眨眼說:“後天老娘過生日,老是送那些珠寶當禮物未免太沒新意了。”
“難道你要送王妃那條怪蛇當壽禮?”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歸勇眉頭越皺越緊了。
“為什麼不?”
徐定疆一臉正經的說:“老媽雖然對功夫沒多大興趣,但她對這些特殊的材料可有興趣了,說不定又讓她弄出一些稀奇的藥材。歸大叔,這事你可千萬不能說,不然就沒有驚喜了。”
南角王妃陳晶露雖身為皇族,但年輕時便醉心醫術,更曾因向一位化外名醫習藝而鬧得滿城風雨,雖然後來醫術沒有多大的成就,但對於制丹煉藥倒是別有心得,若徐定疆真送她一些這種具有奇異功效的怪蛇血液,對陳晶露來說可真算是一項好禮物。
歸勇自然知道王妃陳晶露的個性,但他仍不大願意,兩人討價還價半天,歸勇終於拗不過徐定疆,嘆口氣說:“這樣吧,我陪小王爺去一趟。”
“不成。”徐定疆連忙搖手說:“訓練他們是正事,這個節骨眼歸大叔可不能亂跑。”
歸勇想想也對,若是兩人都不在,後院那些毛頭小伙子造起反來可沒人能制,歸勇皺皺眉說:“那……小王爺,你把我的‘藍金天羅’帶去,至少能在暗中發光,不然怎麼看的到東西?”
“藍金天羅……?”徐定疆先是一愣,隨即目光一亮,十分意外的說:“歸大叔,就是那個……藍色會發光的漂亮網子?”
“漂亮網子?”歸勇自嘲的笑了笑,點頭說:“就算是吧,沒想到小王爺還記得?”
徐定疆興奮的說:“怎麼不記得?雖然小時候只見過兩、三次,但我記得歸大叔那時老是不准我碰,所以我便趁著大叔不在時去您房里翻,翻了半天沒翻到,卻被大叔回來當場捉到……那東西還在?二十年了,我差點忘了。”
想起徐定疆小時候調皮的模樣,歸勇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金屬小圓筒,遞給徐定疆說:“咯。”
“啥?”徐定疆一臉霧水的接過,在他印象中,小時候見到的金藍色網子明明好大一片,怎麼會這麼小一筒?
徐定疆正納悶時,歸勇搖搖頭說:“把蓋子打開,運起內勁一甩,藍金……走,我們去後院試試。”
兩人離開大廳,到了徐定疆練武的後院,徐定疆照著歸勇的提示,一開蓋子,運起內勁向空中一甩,果然一大片閃耀著藍金光芒的絲網立即散出。
別看這只是小小一筒,刹那間灑將出來足有十公尺寬,不過徐定疆還不會使用,整個“藍金天羅”只是四面散開,沒什麼網羅的功效。
“發出七成後,記得勁力向內輕輕一個回扯,這樣才能包住目標。”
歸勇將圓筒接過,接著說:“若是內勁直透出去,前端糾纏的部分會自動打開,所以收回時只要如此……”
歸勇一面示范,一面將一些基本使用方法告知徐定疆,等徐定疆練得頗為順手,他再細細地囑咐一番,這才不大放心地離去。
兩人開始練習沒多久,四婢中的玳姿、玳香已經走到一旁伺候,等歸勇離去,徐定疆又練了十幾分鍾,這才猛力一抖,只見整個“藍金天羅”立即合成一束,仿佛一條長有五公尺的發亮絲絹,徐定疆手持金屬筒柄,漫天劃了一個大弧,在內勁的牽束之下,整束“藍金天羅”乖乖地向著金屬圓筒中鑽入。
果然好用!
徐定疆一喜之下,內勁微微一個不穩,“藍金天羅”只收了一半,另一半則甩到筒外,還把已經收入的那一半扯了出去,徐定疆望著兩婢糗糗地笑了笑,又試了兩遍這才順利的將“藍金天羅”收回。
徐定疆向著兩婢走去,只見玳姿捧著自己吩咐准備的數樣物件,滿臉不放心的模樣。
徐定疆搖頭笑說:“姿兒,你居然跑去打小報告?”
玳姿還沒說話,身上泛出一縷幽香的玳香已經先不甘願地開口:“這哪算打小報告?真要打小報告,姿姊姊該去和王妃說。”
徐定疆聳聳肩,算是默認了玳香的話,玳姿這才憂心的說:“小王爺,那麼危險的地方,您一個人去……”
“我會小心的。”徐定疆轉過頭望向玳香,眨眨眼說:“香兒,今晚我有沒有福氣嘗嘗你的手藝?”
“當然沒問題,就怕小王爺吃不習慣。”
玳香一嘟嘴,眼睛望著他處說:“孫二娘有‘翠琉居’、鳳夫人的‘紓風閣’,那些地方的美食不是比較好吃嗎?”
“香兒!”玳姿責備說:“怎麼這麼說話。”
“好啦,又是我錯……不管你們了,我先去准備。”
玳香躍開向外走,走到院旁的草徑時,忽然回頭板著臉說:“小王爺,您要是沒回來,香兒可會生氣的唷。”
“一定回來。”徐定疆哈哈一笑說:“我怎麼敢惹香兒生氣?”
玳香雖是啐了一聲,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轉身輕靈的離開。
徐定疆接過玳姿手中的物件,見玳姿還是一臉擔憂,他輕拍玳姿纖細的肩頭,和聲說:
“姿兒,你別擔心好不好?”
“是。”玳姿無奈的低頭回答。
“若是王妃派人來,你可要替我圓謊。”徐定疆笑著說。
“是。”玳姿的頭依然沒有抬起來。
徐定疆見玳姿總低著頭,他躬身仰頭,從下而上的望著玳姿說:“姿兒,你生氣了?”
玳姿目光與徐定疆一碰,見徐定疆一張大臉湊到自己面前,她臉微微一紅說:“姿兒不敢。”
“真的?”
徐定疆一時興起,驀然輕吻了玳姿的臉龐一下,玳姿心一慌,整個人退了三步,一張玉顏霎時一片通紅,只聽徐定疆哈哈笑著說:“放心啦,我一定好好地回來!”
玳姿一抬頭,卻見庭院寂然,徐定疆已經消失了蹤影,玳姿心里又喜又憂,怔忡了好半晌,這才懷著一顆紛亂的心,緩步離開了後院。
人族大軍現正聚集在東極城西數十公里外的一片山野之中,除了都城派來的援軍、東極城原有的士兵之外,從北疆南下赴援的“神山衛國使”劉禮,帶著兩萬兵馬也趕赴戰場。
劉芳華剛與趕來不久的“神山衛國使”劉禮及眾龍將們開完會,氣衝衝的走出帳幕,一見到守在帳外的白浪,她板著臉說:“白浪,我們走。”
這些天劉芳華情緒總是不大好,白浪知道劉芳華不是在生自己的氣,所以也不大在意,點點頭便隨著劉芳華轉身,一面走,劉芳華一面不高興地說:“白浪,二叔來了跟沒來一樣。”
“神山衛國使”劉禮為劉芳華的二叔,也就是皇儲劉然的二弟,他本駐扎在人族第一大城習回河城,這次事關重大,加上劉芳華並沒有什麼帶兵經驗,都城特別命劉禮南下助陣。
“怎麼會一樣?”
白浪莫名其妙地問:“由八萬變成十萬,勝算不是更大了?”
習回河城南援兵馬共兩萬人,按理說來,這場仗獲勝的機會更大。
劉芳華搖頭說:“你們看他們,怎麼樣都不願出兵,我們一直枯守在城外,怎麼救得出爹爹?”
“神山衛國使也不願出兵?”白浪皺眉說。
“對啊。”劉芳華委屈地說:“二叔說要勝不難,要安全救出我爹爹才困難,所以還是要談判。”
“這話也沒錯……”白浪點點頭,轉念又想,若“天定皇”病逝,皇儲又為蛇族所殺,這位神山衛國使豈不是下任皇帝的熱門人選?
想到這里,白浪試探地問:“郡主,衛國使會不會別有用心?”
“什麼?”劉芳華想都沒想到那兒,她詫異的說:“別有什麼用心?”
白浪心想,若是劉禮真有異心,劉芳華也無力可施,還是不提也罷,於是搖搖頭說:“沒什麼……蛇族似乎也蠻想談判的,看來他們確實頗想要那把泰古劍。”
劉芳華同意地點點頭,兩人這時剛好穿過外圍的“磐石部”,步入自己隊伍的帳幕區。
這里數百人都是白浪的手下,見到兩人都是肅立行禮,劉芳華見狀忽然望著白浪說:“白浪,你只做個管帶會不會太委屈了?”
“沒關系。”白浪自知還不大會帶兵,管帶手下已有數百人,正好練習練習。
“等皇上康復後,我再上書請皇上封賞。”
劉芳華認真的說:“現在皇上不舒服,這些事還是先不要煩他……嗯,若是有機會,你可以先增加部分兵力,多個幾隊騎隊、校隊也沒關系,還有,若是有不錯的士兵,記得跟我說,我來提拔他們升官。”
劉芳華“國使”的權限中,最多可任命到管帶,諸王則能任命手下為龍將,再由皇上追認,不過每王麾下龍將數量有限,也不能亂封。
兩人走入劉芳華的主帳,劉芳華忽然想到一事,轉頭說:“白浪,把那十幾個蛇人送去南角城給定疆好了。”
劉芳華數日前與蛇族小隊接戰,曾活捉數名蛇人,她本想借此與蛇族談判換人,沒想到蛇族根本不理會,她反而不知該如何處理那十幾個蛇人,而且蛇族人又十分勇猛,一般人根本不能應付,現在雖然以專門捆縛高手的鐵麻线將他們綁成一串,但若讓他們掙脫了保證雞飛狗跳,為了此事,“磐石龍將”何威凡幾次要求將這些蛇族處死,劉芳華卻一直沒答應。
“給徐兄……”白浪一愣,詫異地說:“徐兄要這些蛇人嗎?”
“他要的。”劉芳華輕笑起來,點頭說:“他說過要捉些蛇人來練兵,唔……就是你不見了的那天晚上說的。”
用蛇人練兵?
白浪想不出徐定疆要如何使用,他皺眉想了想,心里有些為難,這批蛇人要送去南角城,至少得派出百余人的兵隊看守,自己麾下不過五百人,這麼一下就去掉五分之一,怎麼得了?
“啟稟郡主、白管帶。”
一個滿面風霜,年長的的士族官兵踏入帳幕,此人名為陸談,他是白浪手下十名校騎中年紀最長的,雖然身為士族、功力較差,不過辦事十分謹慎,白浪這一陣子對他十分倚重。
白浪點頭說:“陸談,有事嗎?”
陸談雖說是老人,但由於士族平均壽命不過五十余年,陸談其實也才近五十歲。
只見他恭聲說:“白管帶,西面海濤部傳來訊息,有十余名無官職的年輕貴族前來尋找白管帶,似乎大部分都姓陳。”
“姓陳?”白浪與劉芳華都是一愣,居然有人來找白浪,這可真是稀奇了,只見陸談接著說:“為首的幾人叫做陳彤、陳漢、陳廣……”
白浪醒悟過來,立即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去。”這些人豈不正是白家眾小——白彤、白漢、白廣等人?陳彤等自然是化名。
“白浪。”劉芳華好奇起來,追問說:“那是誰呀?”
“我以前的師弟妹和幾位朋友。”這是預先編好的謊話,白浪一面出帳一面說:“他們是來幫我的。”
“記得帶來讓我看看唷。”劉芳華追出來叫,她對白浪的過去頗有興趣。
“知道了。”
白浪有些不耐煩地點點頭,徑自去了,帳外一些士兵見白浪與劉芳華兩人這麼沒大沒小都不禁咋舌。
傳言管帶與郡主有些曖昧,看來有些道理。
白浪與眾人一會面,十余人中,白浪認識的正是白彤、白漢、白廣、白壘、白玫、白靈、白敏等七人。
白彤的臉上依然不大友善,粗壯的白漢依然沉默少言,上前迎上白浪的依然是老三白廣,只見他嘻嘻一笑說:“浪大哥,好久不見。”
白玫、白靈、白敏三名年紀較小的自然是睜著大眼四面打量,一臉好奇。
“白管帶,”易嵐這時也回到“海濤部”,聞得有人前來尋找白浪,他也跟著過來,見到一群充滿朝氣的年輕人,易嵐微笑招呼說:“這些是你的朋友?”
白浪點點頭,回身說:“易龍將,他們是……我的師弟妹,其實也是童年玩伴,所以都叫我浪大哥,我現在進入軍伍,希望他們一起來幫忙……還有一些朋友。”
白浪想想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含糊地帶了過去。
“嗯。”易嵐點點頭說:“練武修藝、效與皇家,這本是正途……”
一旁白彤聽的直皺眉頭,什麼皇家?
還不是一群叛賊?
白浪這家伙若是懷有異心,自己絕不放過他;白彤始終不怎麼信得過白浪,右手按在腰畔的劍柄上,准備若是有什麼不對,可以隨時衝殺出去。
這時白浪正對易嵐半應付地說:“易龍將說得對。”
“既然沒有問題,你便領他們進去吧。”易嵐一笑說:“現在你也蠻需要人手的,他們來的正好。”
除了五十年前的人族內戰之外,人族的敵人一向都是外族,既然同是人族,易嵐也沒什麼懷疑。
“是啊。”白浪再招呼了聲,便領著這十余名白家族人往大軍中走。
這十余人中,除了白彤等七人身為皇族,其他都是白家的貴族,論起功力,對白浪來說確實是十分有幫助。
眾人走到一半,走在白浪身後的白彤已經忍不住低聲說:“白浪,二伯呢?”
“阿彤!等一下再說。”白廣連忙制止,這里四面都是來來往往的士兵,人多嘴雜,若是有個萬一,豈不是殺身之禍?
“若是他害死了二伯,我可饒不了他。”白彤仍再說了一句,這才悻悻地住口。
白浪心里卻涌起了歉意,白離亂將功力輸送給自己,算來這時早已身亡,自己該怎麼對他們解釋?
“浪大哥,原來你已經是管帶了?”老三白廣打岔笑說:“晉升得挺快的唷。”
“對呀。”五妹白玫眼珠一瞟,巧笑說:“浪大哥,那我們可以做什麼?”
“這……還要商量一下。”
被白玫一瞟,白浪一怔,白玫不過十八、九歲,怎麼笑起來卻是媚意橫生?
雖說她算是自己晚輩,還是得和她保持點距離較安全。
白浪皺皺眉定了定神,轉頭疑惑地問:“大……呃……師父沒來?”為了掩人耳目,白炰旭到時要冒充眾人的師父。
“當然不能一起來。”白彤又冷冷的說:“沒的被人一網打盡。”
白浪可不吃這套,正想發作時,猛地想起白離亂最後的囑咐,正是要自己好好照顧這些年輕人,白浪一咬牙,忍住反唇相譏的欲望,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白廣察言觀色,知道白浪已經不大高興,他責怪地暗暗推了白彤一把,跟在白浪身旁又說:“浪大哥,我們是從南角城一路找來的。”
原來當時白浪本來與眾人相約南角城,沒想到人族突生巨變,白浪已經先行離開;他們到達南角城,聽說白離亂已經關入牢獄,而白浪已隨“馨馥護國使”郡主劉芳華北上,眾人便一路打聽著找來,總算弄清了白浪身在何方,今日計劃停當,這一批人才先趕到。
白浪聽完,啊的一聲說:“對了,沒想到人族臨時出了變故,我回到南角城後馬上就出城了,又不知道怎麼和你們聯絡。”
“沒關系。”白廣笑說:“我們不是找來了嗎?”
一路閒扯,沿路上不斷地有士兵向白浪行禮,小弟白敏看了十分羨慕,拉著白廣低聲說:“廣三哥,好多人向浪大哥行禮唷。”
白浪聽得好笑,回頭對白敏說:“再過兩年,也讓你帶一小隊,到時候也有人向你敬禮。”
“真的嗎?”白敏立刻死心塌地,興奮地跳腳說:“我也可以帶人?”
有雙水靈大眼的六妹白靈面對外時人怯生生的,管起小弟白敏可毫不客氣,只見她小臉一沉,瞪著白敏便說:“你吵什麼?別忘了浪大哥說還要再過兩年。”
剛罵完,白靈目光轉向白浪,見到白浪詫異的目光,她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小弟沒規矩,浪大哥恕罪。”
白浪連忙笑說:“沒關系,沒關系。”白浪雖一向冷漠,但是這些是與自己自脈相連的親人,自然而然地和氣許多。
白敏一吐舌頭,眨眨眼說:“靈姐就會對我凶,看到浪大哥就安靜了。”
“小敏!”白靈生氣了,一雙大眼瞪著白敏,小臉漲得通紅。
“當我沒說。”白敏連忙奔到後方,先躲遠些。
“小靈別緊張,小敏算乖的了。”白玫說完又笑了笑,一雙眼直睨著白浪。
白浪連忙避開白玫的目光,心里暗道邪門,他這時已經注意到,白玫其實並非對他特別垂青,只不過自然而然言行中有著一股媚態,再配上外貌十八、九歲的清純秀麗,這小妮子若是身在皇家,怕不傾國傾城?
倏忽間白浪猛然心里一震,自己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浪大哥?”白玫見白浪臉上神色連變,詫異的問。
“沒……沒什麼。”白浪猛力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指著前方說:“那個就是我的帳幕……對了,我還要吩咐人替你們搭帳棚。”
白玫雖是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是十分聰明,見白浪不願多說,她也不追問,只輕笑說:
“麻煩浪大哥了。”
白浪松了一口氣,剛剛他心里涌起了一個念頭,若能讓白玫混入宮中,以她的天份來說,定能獲皇上的寵信,日後對白家復國大業定大有幫助,不過這個念頭過於肮髒,白浪一回神,忍不住自責不已。
不過白浪卻也暗暗奇怪,記得上次見到白玫,印象中她雖有一雙媚眼,不過笑容還算十分清純,與他們分別不過半個多月,怎麼現在變了這麼多?
他卻不知眾人原來與世隔絕,生活十分單純,這些日子進出各城鎮,見過的人、事都不少,白玫本來聰慧,沒多久,天賦的本能逐漸成熟,一言一笑之間都是說不盡的惹人心動;當然這也與天生個性有些關系,白靈就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一雙大眼望來望去,充滿了生澀的味道。
很快的眾人到了白浪的帳幕。白浪身為管帶,總算能擁有一間帳幕,不過卻也沒多大,十個來人雖能擠進去,總還是狹隘了些。
白浪遲疑一下,望著帳前的士兵說:“陸校騎呢?”白浪找的正是剛剛那位陸談。
“回白管帶。”士兵恭聲說:“陸校騎說須要多搭幾個帳幕,去軍料處申領了。”
“哦?”
白浪一怔,陸談還真是善解人意,卻聽士兵接著又說:“陸校騎還交代這兩個帳棚先空出來,讓管帶的貴客先休息,士兵們則另外換住新搭的帳棚。”
這可十全十美了,白浪轉頭對白彤說:“阿彤,就交給你分配了。”
雖然白彤對自己似乎有成見,白浪還是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何況白彤原來似乎是這群年輕人的頭頭,讓他來分配也好。
白彤嘴一撇,哼聲說:“有什麼好分配的?男的這一帳,女的那一帳就是了。”
這話說的雖然沒錯,語氣可不大禮貌,白浪皺了皺眉,決定再忍這一次,沉聲說:“好,你們安置一下,安置好了再來找我。”
話一說完,白浪也不客套,轉身踏入自己的帳幕。
回到帳中,白浪生了半天悶氣,過了片刻,想想自己也算小氣,畢竟自己曾壞了他們的大事,白彤會對自己懷有成見也算正常,何況他份屬自己晚輩,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想到這里,白浪心平氣和了些,嘆了一口氣又想,便算是自己不計較,日後若是交代白彤做事,恐怕會有些麻煩。
想到這里,白浪心里暗暗下了決心,自己若是管不住白彤,還能作什麼大事?
過了片刻,白彤、白漢、白廣、白壘、白敏等五人首先安置完畢,來到了白浪帳中,過不多久,白玫、白靈也姍姍而來,看來因為七人本是皇族,在白家遺族中的地位也較為崇高,其他的大概只是一般的白家貴族,便算是較七人年長,功力也未必較高。
白浪注意著白彤,看來他是被白廣等人勸來,不然說不定還不願意來自己帳中,白浪也不提及此事,先聊起眾人一路尋來的事情。
提到這一趟旅行,白敏可興奮的說個不停,白廣偶爾插上兩句,又頗有畫龍點睛的效果,白浪聽的也頗為有趣,當眾人正聊的時候,白彤終於忍不住了,只見他忽然叱了聲:“小敏!”
白敏一聽,說到一半的話連忙吞了回去,白彤目光轉向白浪,正要開口說話,白浪已經先一步正色說:“阿彤,離亂二哥應該已經過世了。”
白彤目光一瞪,霍然站起說:“是你害死他老人家的?”
“閉嘴!”
白浪沉聲一叱,聲音以功力收成一束,直直地對准白彤的耳朵,他這時功力已比白彤高出甚多,白彤腦門猛然一震,蹌踉一跌,還是身後白漢一扶,他才勉強站住。
這一下聲波雖然並未向外散出,不過大家都是明眼人,自然知道白浪是以功力收束音波,憾震白離亂白彤的耳膜,帳內眾人可是同時一驚,論起功力,白彤已經是眾小輩中的佼佼者,沒想到白浪不過比眾人年長數載,功力已經這麼高深?
白浪接著說:“到達南角城前,我本有機會放二哥離去,但他為了興復大業,不但自願舍身,還將功力贈予,對此恩情,我白浪舍身難報。”
“你……”白彤腦中還在混亂,他掙扎的說:“我……我不相信……你……”
“阿彤。”白廣沉聲接口說:“若非自願且身獲自由,二叔不可能將功力送出,你該相信的。”
“這……”白彤心中明白,但白離亂與他們感情極深,加上白彤又是性情中人,一時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轉頭一望,見白玫、白靈兩雙明眸已經滴下淚水,白漢等人也都面色沉重,眼看眾人都相信了此事,白彤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忽然間都失去了,他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面上,斷斷續續的說:“二伯……真的死了?”
白浪雖然沒有親見,不過破天神功特性如此,也不可能有什麼例外,白浪頓了頓說:“大家別太難過……”
“這筆帳要記到劉姓皇族身上。”白廣忽然沉聲說:“現在沒時間傷心了,若是讓人見到我們一個個紅著眼睛,什麼仇都不用報了。”
這話說得好!
白浪贊賞的望了白廣一眼,轉頭對白彤說:“阿彤,我有一件事需要好手幫忙,你若是沒把握,我就交給阿漢、阿廣,他們我還放心一些……”
白彤怎麼受得了激,他雖然還有些頭昏,馬上一蹦而起說:“什麼話?阿漢他們能做的事我不能做?”
“很好。”
白浪立即說:“我會要求郡主封你為校騎,讓你們帶五十名士兵,送十來名蛇人到南角城交給徐小王爺,順便以征集郡主親兵為名,帶個大概兩、三百人回來。”
“這……”白彤張大了嘴,一時作不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