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
還在睡夢中,就隱約聽到帳外傳來陣陣鼓聲,她饒是困倦到極點也不覺醒了。
睜開眼,身邊還殘留著淡淡的冷香味道,但是那人已不見蹤影。
“哥哥!”她高聲喊道。
無人應答。
火把發出刺眼的光芒在帳外閃爍著,耳邊充斥著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她聽了整個人心驚肉跳的。
起身拿起搭放在屏風上的鮫綾素袍披在身上,落雪和落月就掀開帳簾,狼狽地鑽了進來,二人裙擺上甚至沾著火星。
“出什麼事了?”她皺眉問道,可別是她想的那樣。
落月過來扶住她,回道:“小姐,軍中有西夷人的奸細,夜間他們里應外合,打進營地來,世子爺正帶兵廝殺,派人叫了我們倆來照看你。”
“什麼?!”她大驚失色地道,居然比她想的還要嚴重,“哥哥怎麼樣了?”
落雪拍著胸脯,頗有些後怕地道:“小姐,別提了,剛才我們倆一路過來,差點被人削了腦袋,哪還有膽子找世子爺在哪啊。”
呂黛卿聞言失魂落魄地險些站不住,二人趕緊扶她坐下,給她倒了杯茶水。
“不行!我要出去看看!”她剛坐住,又猛地竄起來,逕自上枕邊拿了鞭子要往外走。
落雪和落月一人拉住她一邊袖子,哭喊著道:“小姐,你可不能去啊!太危險了,你要是出什麼差錯可怎麼辦啊小姐……”
呂黛卿拗不過二人,三人在帳簾邊撕扯著,正這時,帳外傳來一聲厲喝:“呂丹扶,你的死期到了!”
話是用本朝語言說的,帶著明顯的口音。
呂黛卿一聽,嚇得心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落雪落月也是一愣,呂黛卿趁二人怔愣,掀開帳簾就跑了出去。
到外面,方看見一片腥風血雨,她歷經兩世,從未曾見過如此可怖的場景,灰暗的天空似乎蒙上一層血霧,帶著淡淡的紅,鑽入鼻腔的皆是血液的腥甜味道,入目的都是士兵猙獰的面孔,無情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她覺得喉間陣陣犯嘔,但這些她無暇顧及,美眸四處逡尋,終於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是哥哥,穿著雪白的褻衣,如今沾染的片片深紅,正與一個身著異服的男子打斗。
她心稍安,哥哥沒事。
剛放下心來,想退回到帳中,倏地,眼睛瞥到不遠處一個身著敵方盔甲的士兵拿著弩弓,瞄准的不是別人,正是哥哥。
身體先於思考行動,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跑到了哥哥身邊。
“哥哥小心!”清脆的聲音如今帶著微顫,就像她急劇收縮的心。
呂丹扶感到有人靠近,以為是敵人偷襲,當鼻尖傳來熟悉的香味,然後是她悅耳的聲音,在震天殺聲中無異於天籟。
呵斥還未出口,強勁的弩箭已攜風而來,他被她嬌軟的身子撲住,二人一齊向後倒仰,玄鐵弩箭伴隨著布帛斷裂之聲刺入她的肩膀。
他狹長美麗的眸登時睜大,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嘶吼:“卿卿——”
呂黛卿瞬間痛得暈了過去。
“啊——”他發出野獸般淒厲的悲鳴,轉過身,發絲散開,雪白的褻衣滿是鮮血,手握雁翎刀,眸中滿是瘋狂,活像一尊殺神。
異服男子平素再自負,現下也不禁被嚇得腿軟,“撤!”他大喊一聲,兀自飛奔而去。
余下的士兵見主將下令,不再逗留,一同遁走。
呂丹扶眼中布滿血絲,大喝道:“快請軍醫來!”然後抱起妹妹大步往營帳跑。
她的臉色是那樣蒼白,額間滿是冷汗,銀色的鮫綾素袍如今被鮮血染紅,他嬌弱的寶貝啊,從小被他寵愛著長大,叫一聲痛都能讓他難受上幾天,現在遭了這樣大的罪,他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卿卿,寶貝,你睜開眼看看哥哥,哥哥在這,我的卿卿,你這是剜我的心啊,卿卿……”他聲聲情深意篤,句句真情流露,落花落月在一旁也不禁為之落淚。
“將軍,軍醫來了。”
“快進來!”
兩名軍醫背著藥箱匆匆來到塌邊,行過一禮便打開藥箱開始醫治。
弩箭力道強勁,佳人瘦削的肩膀幾乎被穿透,昏迷之際還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呂丹扶心疼得落淚,伸出手掌放到她唇邊,“卿卿,疼就咬住哥哥。”
似乎聽到他的聲音,潔白的銀牙死死咬住修長的玉指,一下就咬出血來,呂丹扶卻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毫不退縮,眉頭也不皺一下。
“將軍,箭上淬了毒,必須馬上拔出來。”年長一些的軍醫道。
呂丹扶撫摸妹妹滿是汗珠的小臉,狠狠閉了下眼,再張開決然道:“我來。”
他誰都不相信,他只信自己,會把傷害降到最低,因為她多一分疼痛代表著他多萬分。
撕開破碎的衣衫,根根玉指合攏住黑色的弩箭,他眼轉也不轉地盯著她,控制住自己小臂的顫抖,多麼可笑啊,斬殺敵首時尚不曾手軟,如今握住一只小小的弩箭也會驚得發顫。
一切不過因為她罷了。
手掌用力,猛地抬起,干脆利落,伴隨著佳人痛苦的一聲哀叫,玄鐵弩箭被“哐當”扔在地上,燭光照耀下散發著冷寒的光輝。
兩名軍醫緊隨著倒上大量止血藥粉,然後用潔白的綢布纏住纖細的肩膀,這才算完事。
“將軍,七天內不可沾水,我二人立刻去配置解毒丸。”兩名軍醫作揖,退出了營帳。
呂丹扶吩咐落雪和落月去幫兩名軍醫的忙,自己則坐在塌邊照看著妹妹,衣不解帶,徹夜無眠。
三天後。
呂黛卿扶著肩膀半倚在繡枕上,落月端著藥碗給她喂藥。
“哎……”沒喝幾口,她就面帶愁容地又嘆了一口氣。
落雪是急性子,拿著蜜餞站在一旁道:“小姐,你自從前天醒過來就一直郁郁寡歡的,今晨都嘆五次氣了,是傷口太疼了嗎?”
呂黛卿搖搖頭,欲言又止,復喟嘆一聲。
“小姐,你到底怎麼了嘛?急死我啦!”落雪跺腳道。
落月雖比她年齡小,倒沉穩許多,如今眼中同樣滿是疑惑。
呂黛卿抬手制止住落月送過來的補藥,垂眸道:“你們沒發現這兩天哥哥很不對勁嗎?”神情滿是落寞。
落雪疑惑地“啊”一聲,“什麼不對勁啊?”世子爺整日里冷著一張俊臉,能有什麼不對勁?
落月沉思一會兒,開口道:“小姐是說,世子爺這幾日對您過於冷淡了嗎?”
呂黛卿聞言抬頭看看二人,眉頭緊鎖著點了點頭。
何止冷淡?簡直就是不理她啊!
關心她的傷勢,但從不親自喂藥。
每日噓寒問暖,但從不親她碰她。
夜間摟著她睡覺,但僅此而已。
昨晚她強忍著羞意,兩頰通紅地去親他,結果不是火熱的回吻,而是被推開加上一句“不早了,歇息吧”。
她一下子委屈哭了,這還是她記憶里的哥哥嗎?
他從沒對她這麼冷淡過,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時候不是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她說要什麼就給什麼,她掉一滴眼淚他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她有個小病小痛他幾天幾夜吃不下飯,現在她受了這樣大的傷,他呢?
冷淡至此!
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