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下午五點前,七台手術已經完成了,病人全部進了病房,進入到正常的監視護理中。
一天的工作在緊張中結束了。
下班了,人們洗手,換工作服,向外走。
我在更衣間換衣服時耽擱了一會兒,最後一個出來,腦子里還在想著中午發生的事。
我騎車下班,陣風吹來,將路人的談話送進了我的耳朵:“……我要是上了三十歲,我就不活了……“
我禁不住扭臉看去。
路人是兩個姑娘,衣著時髦。
我笑了笑,帶著點過來人的寬容和譏誚。
我毫不懷疑說話人的真誠;我同樣毫不懷疑的是,除非天災人禍,這兩個女孩上了三十歲後會依然活著。
我已經三十七歲了。
做為甘肅的省會,西寧同周邊城市比較起來還算一個象樣的城市,雖然對於從小出生成長在南方大城市的我來說,它也確實在各方面太落後了一點,但在這里已經生活了十幾年,我對它已經有了感情。
十字路口車水馬龍,等待紅燈的時候足夠一個人想完一生。
人很奇怪,原本陌生的人和物,一旦接觸時間長到一定時候,都會產生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西寧已經成為我的家鄉,因為這里有我的家,我的兒子,我的丈夫。
也許每一個女人都和我一樣,哪里有家,哪里就有自己的根。
十四年前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大學畢業作為支援西北的一名大學生來到這里,然後就沒有再回去,在這里嫁人,在這里生子。
從二十多歲的豆蔻年華到現在已近四十,這十幾年我人生最美好的歲月都在此度過。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我獨自從家鄉坐著北上西去的火車來這里的情景。
在轟隆作響的火車上,想著時光會如廣闊的田野伸延到遠方。
充滿神秘和傳奇。
火車駛過黃河,一路上翻山越嶺、鑽隧道、過田野。
我向窗外看去,但見荒山野嶺,山光禿禿的,被流水衝刷的痕跡很明顯,很少有草,不見一棵樹,黃茫茫一片。
周圍的一切在陰沉沉的天空下看起來是那麼蕭瑟,一派肅殺景象。
從有山有水四季常綠的南方來的我心情不免隨著天氣沉重起來,現實與想象相差甚遠,雖然事先有所預料,我還是隱隱後悔自己的決定。
現在仍然記得家鄉雨中的西湖。
記得是在西湖邊,就在蘇堤上。
大雨有時而作,下到極處天地一片,湖水煙波浩渺,整個杭州城淹沒在茫茫雨霧之中。
西山和西里湖也逐漸隱去。
忽然間雨聲漸小,眼前漸趨開闊,西山和湖心島也逐漸顯露出來。
雲或霧飄來飄去,南屏山和西山一帶隱隱露出屄綠的顏色,叫人感覺捉摸不定。
但轉眼之間,雨又下大了。
無數次回到我夢里的家鄉啊!
是那樣一段年華,清新如雨後林間灑入的晨光,絲絲縷縷映射著青春的凝露。
少女時的我多愁善感,也許與我喜歡古詩詞有關,有時候心情不好時,看見一朵花謝了,一片葉枯了,我都要惆悵半天。
假如看到一本煽情的書﹑一部感人的電影,我總會感動得眼淚流個不停。
我最喜歡晚上在家門口那株老桂樹下看星,在桂花清清的香氣和隨風飛舞的花瓣中念: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現在我卻在這個遠離家鄉幾千里的地方。
人向來都是隨著環境改變而改變的,我雖然很熱愛自己的故鄉,但在這個城市十年了,感覺自己漸漸融入了這個繁華的城市。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已經熟悉這里每一個狹小的街道,熟悉這里每一種西北特有的面食。
三十七歲的我說起本地話來沒有人會懷疑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西北人。
當然,認識熟悉我的人會說我永遠不會成為他們真正的本地人,因為我仍然擁有的南方女子特有的嬌嫩的肌膚和我說話間偶然蹦出的江南話。
一轉眼已經是人到中年。
記得幾年前我走在路上,被一個問路的少女叫我一聲“阿姨”,當時,我望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我是在叫誰,後來,我又接著怯生生地問了一句:“阿姨,我在叫你啦!”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會不會看人啊?”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我接受不了角色的轉換、輩份的升級,一直還以為自己是瘋狂而浪漫的青春少女,於是,無法接納“阿姨”這個稱謂。
我很欣賞余秋雨先生的一篇文章(還生命以過程) 。
里面有這樣一段話寫得非常好,“只要歷史不阻斷,時間不倒退,一切都會衰老。老就老了吧,安祥地交給世界一副慈祥美。假飾天真是最殘酷的自我糟踐。沒有皺紋的祖母是可怕的,沒有白發的老人是讓人遺憾的……還歷史以真實,還生命以過程。”
當有人叫我阿姨時,我會流淚的,不是為這個來得太早的稱呼,而是為我曾經的16歲。
我總在不經意地想起在我那個花樣年華里,我發生的故事,我不敢輕意去回首,因為我的少女時代,有著血跡斑斑的印痕,被我塵封在一個精致的日記本里,那里記載的是懵懂的少女情懷和曾經迷失的靈魂。
在某個寂寞的夜晚,它象磨力盒一樣,一頁頁地打開,放映著咖啡色的記憶。
時過鏡遷,那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我已從一個青澀的果子慢慢走向成熟。
真羨慕年輕可以有大把的時間揮霍 ,也可以重新來過,只是那段歲月留在我終生難忘的記憶里。
再看到十幾歲的女孩從我眼前象蝴蝶一樣飛過時,我終於體會到這就是歲月,它能讓人輕松地閱讀著往事,讓我從少女走向而立,從姐姐走向阿姨了……
當每次我去書店抱回一疊厚厚的書,晚上洗完澡,窩在床上專心的閱讀.那個時候的我是最專心也是最投入的.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很女人,喜歡看的都是一些很女人的書,這個愛好,做為男人是不會有體會的。
從小說到隨筆,從張小嫻到安妮寶貝.淳子,亦舒,張愛玲,三毛,席暮容.開始在書店里瘋狂的尋找杜拉斯的書.是不是這些書都是很夠女人呢?只不過風情萬種罷了.
也許是我,一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尋找,尋找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在我心里的每一片空白的地方.蹤影未被踏破,卻又依稀可見芳影.
少女時代,我是瓊瑤的小說迷,很欣賞綠草萋萋,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的意境。不過,現在已經過了那個年齡段了。
但我現在還是喜歡那種意境,一杯清茶,一束陽光,一張方桌,一把躺椅,一本著作,手捧沿邊,悠哉游哉的徜徉在書的海洋里,渾然忘我,樂不思蜀。
渴了,輕呷幾口,細細品味,水見杯底,起身衝茶,靜望水汽繚繞的裊裊“炊煙”,隨著水溫的低落,慢慢的散去,漸漸的消失在視眼中。
累了,伸伸懶腰,舒舒筋骨,圍著小桌繞一圈圈,偶爾童心大發,找根橡皮筋,溫習兒時的樂趣,繞圈圈,打出五角星、十角星,自得其樂,雀躍不已。
抑或,累壞了,寧靜片刻,趴在書桌,閉上眼睛,腦海中騰出一片休息的樂園。
也可,撒播一粒粒種子,灑下一滴滴水珠,任其在沉睡中發芽,醒後接受豐收的喜悅。
困了,不自覺的閉目養神,上下眼皮來一個親密的接觸,讓睫毛快快的擁吻,一解這山望著那山的相思,痛快一把。
安然的神情,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平和的入眠,一切的語言都是惘然。
無論是心情高興時,還是悲傷時,我習慣於用文字把我的感受說給這個世界聽,我總是喜歡在一個人的時候,翻起那些發黃的日記,我喜歡這些有著潮濕味道的文字,一頁一頁,有心傷,有幸福…………我看到了那些記憶里的人,記憶里的事,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在日記里跌跌撞撞地長大。
我喜歡在陽光下回憶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一如安妮筆下的女孩,素面朝天,赤裸著小腿行走在陽光里;我喜歡在夕陽里回憶那個穿大大的黑色毛衣的女孩,一如暗夜里的指甲,影影幢幢,倦曲著身子躲在黑暗里,看著這燈紅酒綠的世界,看著帶著面具的人群,吞噬著自己的心靈。
這麼多年經歷了很多,我也在成長中不斷認識自己,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所有的感情都有結果、所有的事情都會公平。
我想,我永遠也修煉不到對人對事冷漠的境界,那麼,我就做我自己吧,一個有過迷茫中的錯誤但卻是真性情的女人。
我感謝生命的歷煉,讓我可以凡事面對它、接受它、解決它、放下它………… 已經快四十歲了,我一遍遍地對自己說:放下那些曾經的開心/傷心,帶著沉淀下來的成熟和堅持,讓我的人生可以從每天醒過來的每一天開始。
我把一切經歷都當做一種過程,一種必然,一種……成長。而我,僅僅是其中一個小小的點,站在那里,尋找什麼,或忘卻什麼。而我更知道,未來還沒來,我的內心還有期待在,行走也就會存在。終究會有一天,我遇到另一個“點“,我依然會珍惜,會珍惜如生命。就如同這些字,我一字一字地讀下去,我欣喜,我沒有丟了自己,我珍惜著自己。
丈夫是本地人,十幾年來我並沒有擁有一個幸福的婚姻。
甚至一開始結婚的時候我都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但在當時情況下,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不能再回到原來那個家庭里去,甚至生活在一個城市里也不行,雖然那里有我的母親,弟弟,這兩個這世上除了兒子和我有最近血緣關系的人,但我仍然必須要離開我們,而且越遠越好。
而對於繼父,我也並不恨他,我甚至承認從沒恨過他。
特別是到了現在的年齡,對男人懂得更多了以後,有時候,我還會想起小時候他對我的種種好。
生活像一個喜怒無常的怪人,喜歡捉弄紅塵中的凡夫俗子,看他們作繭自縛,看他們痛不欲生,看他們後悔莫及,看他們算來算去算不過命運。
在半路上我習慣地拐進那個熟悉的菜市場,十分鍾出來以後,摩托車後面已經多了很多蔬菜。
自從有了兒子,這樣的日子就大同小異地幾乎伴隨著我的每一天。
不過,有個孩子也不壞,不是嗎?
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我剛確診懷孕的情景:當我剛從醫院回來,婆婆就敞開六樓大門鼓掌歡迎我回家了。
那種殷勤叫我渾身不自在,要知道我過去可是當我左看不慣右看不慣,我攙著我走路,還親自送到沙發邊。
丈夫斗膽替我倒了杯茶――主動的,就在婆婆眼皮底下,婆婆居然笑逐顏開。
我的眼睛快樂地瞟到屋頂,來回轉著眨。
真是母憑子貴啊!
那天下午,我被婆婆安排著在臥室使勁睡,把以前一向缺的睡眠補得足足的,窗簾拉成夜的樣子,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連公公以前不時的咳嗽都沒聽見,以至於我想,那公公以前咳嗽是不是裝的,怎麼一聽到自己懷孕了就沒聲了。
睡到自然醒,天色轉暗,看著要黑的樣子。
婆婆湊上來遞個苹果,皮削得干淨,慈眉善目地掛著討好的笑說:“休息得好不?你現在就要多睡睡,旁的啥都甭想,我怕你爸吵你,你一睡覺我就把他趕出去溜達了。”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不知道怎麼答話,簡直受寵若驚。
那時候,全家熱切盼望的就是我生一個男孩。
如果在封建社會,管你生男生女,都是女人所為,可是主導這一切的確是男人,但把孩子生出來的卻是女人,女人從舊社會開始為替男人承受傳宗接代的壓力,在那個時候,有沒有愛情,最後還是由生產出來的嬰兒性別來決定,女人一生的悲哀在現在這個時代依然存在著。
比我早一年,丈夫的姐姐生孩子的時候,我在產科外和婆婆、姐姐的婆婆和姐夫期待著孩子的降臨。
但是,那天從產科出來的都抱的是女孩,姐姐的婆婆說:生男生女都一樣。
能一樣嗎?
帶把的和不帶把的能一個類別嗎?
當她婆婆歡喜地抱著大孫子樂不攏嘴的時候,我算是看明白了。
好像命里注定的,雖然我自己並不十分期盼,但最後卻也生了一個男孩。
呵,時間過得可真快,十幾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像昨天發生的。
現在呢,生活瑣事像一池溫吞水,不冷不熱不咸不淡地浸泡著我,讓我時時感到困倦和沉淪。
每個女人不都是這樣嗎,把一生最好的時候獻給了孩子和家庭,自己卻一兒子地瑣碎下去,憔悴下去,衰老下去。
等兒子長大了,我也老了。
今天,丈夫出差回來,我買了他喜歡吃的。
快到家了,我才猛然想起忘了一樣東西,停車,進了路邊藥店,買了一盒毓婷。
他不喜歡用套,十幾年來我都是吃藥。
好笑的是,藥店里賣藥那小伙子在我臨走時莫名其妙對我笑笑。
我沒理他,做為我這個年齡的女人,在藥店里買這些東西已經不再會象小姑娘般難為情。
事情發生在我從藥店出來以後,忽然一個聲音在旁邊喊阿姨,喊第二聲的時候我扭回了頭,藥店的牆邊,站著一個十四歲的男孩。
我怔了一下,那破破爛爛的衣服,那秀氣的女孩一般的臉,我認出了他。
雖然有快一年了,而且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但我仍然認出了這個孩子。
阿姨,他又怯怯的叫我。
小青,我叫出了這孩子的名字。
時間回到大概一年以前,我所在的單位組織了一次旅游,實際上也不是公費旅游,是我們醫院的一把手鄧院長過生日,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要與民同慶,要大家對他大送特送大出血以後,還硬要我們一起去青海湖玩。
西寧離青海湖不是太遠,我們院里絕對多數人當然都去過。
因為鄧院長新調來,他沒有去過〔所以這是他硬要去的原因〕。
剩下唯一一個沒有去過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沒有一個人想去的,但也沒有一個人敢不去,正趕上評職稱,這時候誰敢得罪院長啊。
於是我就去了青海湖,就在那里遇到了小青。
青海湖是為眾水回歸之所”,有一百零八條河水傾注於浩瀚的湖里。
青海湖的絢麗多姿,是與它廣袤平坦、蒼茫無際的千里草原相映成趣的。
青海湖在不同的季節,它有著我不同的景色。
山清水秀,天高氣爽,景色綺麗的是這里的夏秋;冰封玉砌,銀裝素裹在陽光下終日閃著奪目的亮光的是這里的冬天。
而那時,正是盛夏。
天氣酷熱難當,太陽白花花地烤著大地,一撥一撥的熱浪一股子一股子從人們的腳下上涌,整個世界好比一個碩大的桑拿房。
湖邊就是草原。
小青就是在那里牽著一匹馬,供游客騎馬的孩子。
在那里做這生意的人很多,大人孩子都有,可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我瞄到他的一瞬間心里一動,太象了,他太象我二十年前的弟弟了。
我很少碰到這麼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長長的睫毛,黑水潭一樣的眼睛。
照完像同事們一哄而散,很多人都跑到這些租馬的面前。
沒有猶豫,我就挑了這個男孩和他的白馬。
這是個靦腆的男孩子,說話總是輕聲細語音調不高,人多時說話還低著頭,清秀的臉上會泛紅很可愛的樣子,雖然話不多嘴不甜,但所有見過他的應該人都喜歡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好孩子。
他牽著馬我提心吊膽地騎在上面。
他見我害怕的樣子笑了,他說阿姨沒事的它還是一匹小馬呢。
等我慢慢不太害怕的時候,我就逐漸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圍的景色和面前這孩子身上。
沒去過西北的人,是體會不到那里的美的。
遼闊得遙遠,天是醉人的藍,草是醉人的綠。
廣漠的草原,水草豐美,天高雲淡。
我和馬下的孩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告訴我他叫小青,他告訴我他十四歲了不再上學了,因為家里沒錢。
我沒有驚呀因為我知道西北的窮,只是深深為這個孩子惋惜。
阿姨,你這麼漂亮,工作一定挺好吧?
一定兒子吃白面饃饃吧?
男孩仰著頭問我。
我一陣心痛,白面饃饃對於面前這個孩子竟然也有這麼大誘惑力,這個社會怎麼了?
另外眼前這個只有十幾歲的靦腆的小男孩竟然會說我這個年齡的女人漂亮,我內心還是隱隱地有些小得意。
生活中的我知道自己雖然不丑,但也絕不是那種令人驚艷的類型,充其量算是一個容貌端正,舉止穩重嫻靜的女人。
臨走,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給小青留下了我西寧家里的住址,可能我當時覺得這個孩子挺可憐,另外他和我弟弟小時候那麼像也是一個原因吧。
時間過去一年,我已經早已經在腦海里把這一切抹去了。
直到現在,這個孩子又站到我面前。
他明顯高了一些,但和比他小一兩歲的我兒子小東相比,他還是顯得瘦小。
看著這個孩子我想了很久,是的,這個孩子是來找我的,他怯怯地告訴我了,他和同村的人一起出來打工,他那些老鄉都擠住在大棚里,而他,想起了這里他有一個阿姨,我寫給他的字條他一直保留著。
我很為難,但我沒有辦法,我領著男孩還是往家走去。
丈夫是一個有潔癖的人而且脾氣不好,我不知道他會以一種什麼態度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孩子。
現在,只有盼望他還沒回來。
到了家,還好,丈夫兒子都沒在家。
我火速讓小青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讓他換上了小東的衣服。
小東的T恤穿在他身上卻怪合適。
阿姨我找到工作就走,只住幾天找到工作就走。
小青很乖巧,大概察覺到了我的心情一再對我說。
我不置可否,確實,我這里沒有讓他長住的條件。
果然,丈夫一進門弄明白怎麼回事之後就陰沉個臉。
總算他脾氣雖然不好總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著小青的面他沒有發作出來。
四個人默默的一起吃了晚飯。
中間我試圖打破沉默但沒有用,兒子丈夫都對小青不理不睬。
吃完飯我刷完碗,回到客廳,看見另外三個人都還涼著就打開了電視。
一起看電視吧。。。我說,招呼那個孩子。
是本地新聞報道,我邊拖地邊掃了一眼,新聞追蹤主持人的旁白:一個15歲的初中男生,在偶然看了男女親熱的鏡頭後,從此無法遏止的想知道“女人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樣的”。
性的懵懂和巨大的神秘感,驅使他制定了一份可怕的 “性犯罪計劃書”——“劫持一個女孩以此揭開女性身體的秘密!”此計劃書被他媽媽發現後,為了拯救兒子不使其走上犯罪道路,竟以裸露自己身體的方式,來滿足兒子的好奇心理……
都是什麼呀!
我一邊感嘆世界上還有那樣的事,一邊又因為當著兩個孩子的面有些不自在,他們和電視上那個孩子一樣大,讓他們這麼大的孩子看這樣的電視節目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
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候了。
兒子小東也是的,因為家里是兩室一廳,我只有安排小青睡他房間,他大發脾氣死活不願意。
但怎麼能讓小青睡客廳呢,客廳里只有一對小沙發睡不了人的。
最後我發了脾氣,下了最後通牒,小東才撅著嘴不鬧了。
等兩個男孩都進了房間,我才進浴室。
我徹底洗了個澡。
他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我知道我作為妻子的義務。
另外我畢竟還是一個人。
人有七情六欲,生來是人,便是命中注定會孤獨、會寂寞、會怕冷。
另外,如果說青春少女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的話,結婚後的女人就是一朵已經盛開的鮮花,愛情的呵護和性愛的滋潤會讓這朵花更加水靈,但是一個沒有愛情的呵護和性愛的滋潤的女人,就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樣會在很短的時間枯萎。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我和丈夫之間沒有愛情,有的只是這一兩個月一次的味同嚼蠟般的性愛,這讓我有時候感覺自己就像久旱無雨的土地,每寸皮膚都像龜裂的土地一般渴望一場痛快淋漓的愛之雨。
進了房間,我上了床。
他沒有關燈,只是稍稍調暗了燈光。
他不喜歡黑暗中做這種事情。
過去我試過拒絕,但他如果看不到我的臉甚至那根東西根本就硬不起來。
西寧的夏夜是很適合做這種事情的,絕不悶熱,赤身裸體也絕不會著涼。
愛情是精神世界的心理學,婚姻是世俗世界的社會學,性欲是生物世界的生理學。
它們本是彼此獨立的三個世界和三種感情,然而所有的女人都想將三者合而為一,所有的男人卻都想將三者截然分開。
我和面前這個男人沒有什麼感情卻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不過想想人的一生有幾件事情是自己願意的呢?
他不是我喜歡那種類型的男人,我喜歡男人文雅干淨,他矮且黑,雖然也是大學畢業但身上卻找不到知識份子的味道。
而且最要緊的他自私狹隘,封建保守的讓人吃驚。
原本對於他我是下嫁,但新婚之夜由於他發現我不是處女,本來對我低三下四的他馬上暴跳如雷,從此這件事情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對我以後這些年也一直是居高臨下的態度,頤指氣使。
我忍了,我只能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是對自己過去所作所為的懲罰。
如果時間能夠回到過去,如果我和弟弟沒有發生那種不該發生的事情,如果從小到大我的家庭是一個正常健康的家庭。
我覺得我應該按照自己最初的決定,去報考幼兒師范。
做一個幼兒園老師,每天和那些柔軟透明的小生物在一起。
他們無邪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純粹。
他們清澈的 眼神像雪山一樣遙遠。
我要在他們躺在綠色的小木床上午睡的時候,一個人坐在窗台邊的地板上,看 櫻花樹在風中擺動。
黃昏的雨天,最後一個孩子被母親接走,然後在空蕩蕩的教室 里彈鋼琴。
已經記不清在哪兒看到過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和海角,而是我雖然在你身邊,卻不能將彼此的心系於一起。
我和他現在就是這樣。
張愛玲說婚姻是長期合法的賣淫,太正確了。
我剛躺下,他就翻身把我壓在下面。
雖然其貌不揚,不可否認,他對女人的相當熟練。
如果我閉上眼睛,把他幻想成心儀的男人,他確實可以讓我滿足。
他開始一聲不吭,舌由上到下,從容的從頭發一直舔到我的腳尖,在這個前戲過程中他並沒有急於碰我最敏感的部位。
他懂得把握節奏。
我閉上了眼睛。
作為一個已經三十七歲的女人,我不能拒絕自己生理上的要求。
當他終於把頭埋進我兩腿間時,我嘴里忍不住終於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我討厭我現在的生活,每一天的重復,就像是一灘死水。
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渴望著自由,渴望看見外面的陽光。
我需要點新鮮的空氣,或許一場舞會,哪怕會像瑪蒂爾德一樣,付出一生的代價;或許是一頓豐盛的午餐,花掉所有的積蓄;或許是一件廉價的衣服,像若干年之前,發現它,愛上它,花很少的價錢買下它;或許是一場遠游,背起行囊離開這塵囂的世間,無牽無掛行走在陌生的城市,無限期地流浪下去…………..
第二天和平時一樣早早起床。
我把電飯鍋的插座插上,從冰箱里拿出幾個雞蛋,清亮的油在平鍋底上攤開,雞蛋磕上去,鍋里瞬間熱烈起來,像久違的人重逢,爭相訴說自己的見聞,之後漸漸歸於平靜,金黃的煎蛋就做好了。
做好早飯,梳洗打扮後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臉。
歲月是最無情的刀子。
我發現女人一過三十多歲,一些改變似乎是約定俗成的,眼神不再澄澈,皮膚不再光潔,眼角一笑就露出細細的魚尾紋,害得我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地大笑,但是一個女人即使青春的容顏不再,最重要的是還有一顆溫柔年輕的心,這話不記得是誰說過,在這一刻想起來我覺得似乎是專門對我說的。
希望現在還不晚,我對著鏡子笑笑,我的笑容是比較可愛的,嘴角微微上翹,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就在臉頰蕩開,似乎是平靜水面的一襲漣漪。
我應該算不上特別漂亮,但勝在端莊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