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殘破的娃娃一樣被丟在房里,這就是她新婚過後的第一個清晨。
全身是那樣的疼痛著,而她的心,更痛。
一夜無夢,因為她的夢早就碎了,全碎了……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極光的心跟眼眸,都好酸、好酸……
為什麼會是這樣?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他這樣傷害她?
當極光抱著被子縮在床角時,東方亞的聲音突然自門外傳來。
“你起來了嗎?”
身子倏地一僵,極光睜大了雙眼,望著房門被人緩緩推開,東方亞穿著一身他平常的裝扮出現在她眼前。
“昨天我……”東方亞正想開口詢問,就看到她頸上的點點紅印。
眼眸緊緊的一閉,東方亞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老天,他真的傷了她,而且還是那樣粗暴的傷了她……
今天一早,當他由睡夢中醒來,望著屋內一地的衣服碎片,以及自己床上的處女血漬,他整個人幾乎都僵住了!
他記得昨天與風曉舞長談的內容,也記得與她一杯又一杯喝著酒的過程,但對於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家,而回到家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他卻只能記得零碎的片段。
但,就算只是記憶碎片,那凌亂的房間也足以讓他明白,自己絕對是做了傷害極光的事,只是不知道究竟傷了她多深、多重……
而現在,他完全明了了。
他輕輕地伸出手想安撫極光,卻發現她的眼眸中閃過濃濃的恐懼,還將身子縮成一團往床頭躲去!
她竟如此畏懼他……
“是我做的?”東方亞僵硬地問著這個他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歉疚與疼惜。
老天,他究竟是發了什麼瘋,竟會做出這種不可原諒的事!?
在向她求婚的那一刻起,他不就在心中立下了誓言嗎?
他發誓要守著她、護著她,讓她在他的懷中成長,直到她習慣他的注視、習慣他的擁抱時,才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
畢竟她一直是那樣的青澀、那樣的可人,讓他怎麼也不敢用男人對待女人的方式來對待她,只怕嚇著了她……
可是,煩悶浮躁的心情、過多的酒精,以及第一次望見她誘人身軀的衝擊,卻讓他克制不住地犯下了錯誤,以那樣粗暴的方式占有了她……
他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竟讓她一向清澈純真的眸子,染上了那樣濃重的淒楚……
“光兒,還疼嗎?”東方亞柔聲問著,然而等了半晌,卻始終沒有得到極光的回應。
因為她雙眸之中,有的依然只是畏懼,與絕望。
看到極光的反應,東方亞原本想道歉的話全說不出口了。
該死的,他也不想傷害她啊!
她一定要用這種眼光來看他嗎?而他又為什麼一定要在這時離開受傷害的她,去查那個殺千刀的案子!?
煩躁地用手爬梳著頭發,東方亞望著一直不看向他的極光,她柔弱的模樣,讓他的心抽疼不已。
但他實在得走了……現在,只能期望等他將事情處理完之後,能夠從頭開始,再一次取得她的信任。
“我有急事必須立刻出去,可能要好一陣子才會回來。”東方亞坐到極光身旁,輕輕撫著她的發棺,“你要到小韻或岫子那里去都可以。”
極光依然僵硬著身子,頭連抬也沒抬一下。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後,東方亞又問。
聽見他極力壓抑的聲音,半晌,極光才低聲回答:“聽見了……”
“那我走了。”
知道現在無論對她說什麼都沒用,東方亞只得站起身望著她,然後輕輕說道:“對不起,光兒,我對昨晚傷了你的事感到很抱歉。”
就只有抱歉?沒有任何的疼惜及更多的安慰?
原來她就只值他這樣的對待!
在用暴力占有了她的身子之後,只留下一句對不起,便繼續走他的路、繼續過他正常的生活、繼續做他正常的工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不問我神視者是誰嗎?”
就在東方亞舉起沉重的腳步走向房門時,她僵硬的聲音突然響起。
神視者!
一聽到這三個字,東方亞的腦子快速地轉動著,眼前也立即浮現昨晚風曉舞哭得淒愴、幾近於瘋狂的臉孔。
那畫面如此的清晰,以致於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眼神已在頃刻間變得冷肅、嚴厲!
“他是誰?”半晌之後,東方亞低下頭望著自己的鞋尖,“是你嗎?”
“是我或不是我重要嗎?”感覺到東方亞情緒上的急速變化,極光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剛剛的他雖冷漠,至少還留有一絲溫柔,可是一提到神視者、一想到風曉舞,他的態度竟差別如此之大……
“你究竟想說什麼?”聽見極光冷漠的話語,東方亞皺著眉頭望向她。
“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麼又要與我結婚?”拾起了頭,極光終於望向東方亞那張看起來不耐煩又嚴峻的臉孔。
聞言,東方亞眯起眼,半晌後才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永遠不會與她結婚。而我也想不到你會是說出這種話的女人。”
她究竟在發什麼傻?
他怎麼可能與風曉舞結婚?這一生讓他動了結婚念頭的女人只有一個,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可能會改變!
就算她真的做了什麼,只要她願意說出來,她依然是他的妻,所有的後果,他都會與她共同承擔;但她卻什麼都不說,還用這樣迂回的方式試探他!
聽著東方亞的話,極光只聽出了一個意思——他並不討厭風曉舞。
“事實很明顯,我就是會說出這種話的女人。”輕輕地抬起頭,極光以為早已哭干的淚水再度涌出,“我們……離婚吧……”
凝視著極光半晌後,東方亞突然二話不說地向房門口走去。
“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他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過頭,聲音緊繃地說:“但極光,你若真不知道神視者也就罷了,若你知道他是誰,千萬別有替他隱瞞的念頭,因為我一定會找到他!”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而這就是他的回答……
淚水再度奔流而下,極光緊緊捉住床單,顫抖著肩膀無聲的啜泣。
她明白他一定隱隱約約知道她有可能認識神視者,甚至早有定論,否則昨晚也不可能那樣待她。
而她,確實是……
她當然知道“神視者”是誰,因為“它”可以說是她一手創造出來的!
只不過,“神視者”的存在永遠只能是一個秘密,永遠只能是一個網路界里查無實證的傳說、一個網路駭客們的惡夢。
沒有人知道“神視者”是誰,因為它只是隱藏在網路後的一雙眼睛,它冷冷地注視著那個同樣無生命的網路世界,望著上頭一切的喜怒哀樂,一切的真實與虛偽,一切的陰暗與犯罪。
它只在偶爾時出手,制止一些隱藏在網路深處的罪惡。
這樣的“神視者”,如何會與東方亞、風曉舞發生衝突,甚至引起他們的滔天怒火?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東方亞走後的幾天,極光都將自己關在這棟只剩她一人的房子中,因為是時候她該好好地、冷靜地思考一下自己的過去及未來了。
她明白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由於天資聰穎,她自小就沒有進過普通學校,一直是由父母親自教導她,所以她幾乎沒有同年齡的朋友。
父母因意外雙雙去世後,她的生活轉由哥哥極風照料,由於哥哥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所以她依然生活在小小的象牙塔天堂之中,也一直不習慣與人交往,直到遇上同樣不平凡的闕雲岫與唐韻。
她們明白她的個性,因此極力的保護她、寵愛她,即使東方亞與她們是多年的好友,她也一直沒有見過他,只聽過他的種種不尋常事跡。
從她們的口中,她知道東方亞是個工作狂,知道他是個相當有洞察力、熱愛追求真相的男人,更知道他雖然寡言淡漠,其實卻古道熱腸。
因此,再次相遇後,她幾乎是立刻陷入對他的愛戀之中,無法自拔。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知道自己愛他,真的愛他,所以才會在事情發生後那樣的心痛,那樣的酸澀,也才會在受到那樣的傷害後,至今依然舍不得離去……
正因為真的愛著他,所以她只能等著他回來,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但是,經過半個月的等待,她等來的卻不是東方亞,而是風曉舞——那個她原先不認識,後來利用電腦查探過,才知道原來是那樣精采的女人。
風曉舞,三十二歲,不愛受束縛的自由工作者,經常參與各類救援行動,以攀岩及精通各項極限運動聞名。
“你……”望著眼前自信滿滿、冷艷逼人的女子,極光心中百感交集,“東方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風曉舞淡淡的說著,“我今天找的是你,光影。”
極光驀地一愣,因為幾乎從未有人如此開門見山地叫出她的秘密身分!
但她隨即明白了自己的傻氣,風曉舞當然會知道她的身分,畢竟她與東方亞的關系那樣“密切”……
“請進來吧。”雖然心中苦澀,極光還是客氣地將風曉舞請進門,為她倒了一杯咖啡,才輕輕落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我不喜歡廢話,”風曉舞點起了一根煙,靜靜地抽了半晌後,望著客廳旁的落地窗淡淡地開口,“我只問你一件事。”
“你問吧。”極光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我知道的話。”
“你應該知道。”轉過頭來,風曉舞直勾勾地盯視著極光的眼眸,“東方是不是神視者?”
極光一愣,心中瞬間升起強烈的荒謬感,“當然不是。”
但在荒謬感之後,她卻感到不解。
為什麼風曉舞會以為東方亞是神視者?而東方亞又為什麼沒有說破她與神視者之間的關聯性?
他心中不是早有想法了嗎?為什麼不對風曉舞說?
“當真不是?”風曉舞又問了一逼。
“不是。”極光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是我想擰了、誤會他了……”風曉舞疲憊至極地將頭靠到沙發上,“但他為什麼不解釋,還讓我甩了他兩個耳光、又揍了他三拳……”
風曉舞揍了東方亞!?
難怪了……
原來是風曉舞誤會了他、揍了他,難怪他回來時會那樣的憤怒,憤怒到將所有的悶氣全發泄在她身上……
看樣子,他對風曉舞用情之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你甩我兩個耳光吧。”看著極光的眸於瞬間黯淡,風曉舞突然坐起身子,“那樣我的心里會好過些。”
“對不起,那是你與他之間的事,”極光低下頭,不願讓風曉舞看出她心中的苦澀,“更何況,他是自願讓你打他的……”
“是啊……”聽了極光的話之後,風曉舞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喃喃說著,“從小到大,若不是他讓我,我哪里打得過他?我早該明白他的脾氣,早該想到他的悶葫蘆性格,早該清楚在他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壓根什麼話都不會說……”
聽著另一個女人在自己面前講述有關自己丈夫的種種,即使再大度的女人,多少也會有些不自在。
只是極光心中明白,沒有人理會她的不自在。
雖然只是第二次見面,但她看得出風曉舞是個直來直往、我行我素的女人,不像她,總是像個孩子一般……
“那天你沒有生氣吧?”半晌後,風曉舞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東方說你不會生氣,他說你脾氣好的很。”
“也許吧。”極光無奈的笑了笑。
脾氣好?原來這就是他對她的最高評價。
“我想請你幫忙,光影。”將咖啡全部喝完後,風曉舞也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咬牙說道:“幫我找出神視者。”
極光心中一驚,緩緩地開口,“我的要價很高。”
“我付得起。”風曉舞二話不說,“無論你要多少我都付得起!”
看著風曉舞臉上的堅決,極光有些為難,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她。
可是若答應了她,就等於背叛了“它”——神視者!
“我想你比我更明白,如果我讓東方開這個口,你根本不可能拒絕。”
望著極光臉上的猶豫之色,風曉舞突然淡淡地笑了笑,又點起了一根煙,“但我不想這麼做。”
這個女人……她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極光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問道:“你找神視者做什麼?”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風曉舞眯起眼,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什麼意思?”極光一愣,倏地抬起了頭。
“神視者害死了我的男人,”將有些蒼白的臉轉向窗外,風曉舞冷冷的說著,“所以我要讓他明白,動了我風曉舞男人的下場!”
“怎麼可能……”望著風曉舞蒼白的臉,極光的臉色也變得慘白。
風曉舞咬著牙,燃著怒火的眼眸直視著窗外,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龍去脈,在半個鍾頭過後,極光終於明白了一切。
風曉舞的男人,一個精通電腦的浪子,一個因多次違反用槍條例而被革職的刑警——許觀,不知為何,陰錯陽差之中竟踩著了與“神視者”接泊的那個“點”,並且開始與“它”有了接觸!
而後,許觀依著“神視者”給出的訊息,只身前去探查一個專門在網上販賣軍火的據點。
神視者給出的訊息是正確的,只是它給出了錯誤的時間,使得許觀身陷重圍,最終丟失了生命……
而這個許觀,不僅是風曉舞的男人,還是與“他們”——她和東方亞——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原來是這樣……”知曉一切後,極光喃喃說著,眼中浮現深沉的憂傷。
難怪東方亞會那樣恨“神視者”,也難怪他要那樣對待她……因為“神視者”不僅害死了他的兄弟,更害得風曉舞如此悲傷……
“是的。”風曉舞將眼光由窗外移了回來,淡淡一笑,“就是這樣。”
望著風曉舞明明心痛至極,卻依然堅強的面孔,極光真的懾服了。
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堅強女子,連她都不禁要為她喝采了,也難怪東方亞會……
“為什麼你不找他……”緩緩抬起頭,極光艱難地說道:“他一定會盡全力幫忙你的,而且他現在應該也已經開始行動了……”
“你說東方?”
風曉舞冷哼了一聲,“我根本不想指望他了,你看他都出去多久了,卻一點消息也沒讓我知道,虧大伙兒還稱他是神探,神探個屁!”
她該幫風曉舞嗎?究竟該不該幫……
“怎麼樣?”望著陷入恍惚中的極光半晌,風曉舞再度開口,“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絕不會強迫你。”
思索了良久之後,極光終於點頭。“我會盡力的。”
是的,她會去做,但不是為了風曉舞,而是為了東方亞,因為她不想讓他落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盡管她比誰都明白,當她查出了事實的真相之後,自己的立場,將會是多麼的艱難……
“你們認識很久了吧?”望著風曉舞眼中的驚喜,極光低聲問道。
“難道東方沒有告訴過你?”風曉舞有些詫異,“我們等於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當然,還包括我的男人許觀。”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許觀?”靜默了半晌後,極光又輕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風曉舞挑了挑眉毛,“雖然東方一直覺得許觀的路走得愈來愈邪,但或許我就喜歡他那狂妄自大、無法無天的德行吧。”
“那……他呢……”
“我很喜歡東方,他也不討厭我,如果沒有許觀,或許我們兩個還會將就將就。”
風曉舞聳了聳肩,直言下諱,“但其實我們心底都明白,我與他是不可能過一輩子的。”
“為什麼?”極光心中的一個模糊想法愈來愈明晰。
“因為我們太了解彼此了,也無法容忍對方。”
風曉舞爽朗的笑了起來,“就像我,絕無法容忍他的一板一眼,而他,也受不了我的我行我素一樣。”
望著風曉舞眼中的自信,極光在心中長長一嘆。
她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東方亞真正的紅顏知己,也是那種會讓男人渴慕一生、最希望擁有的女人……
只是,這種紅顏知己的身分並非永恒不變,只要出現一個契機、一個轉折,她比任何女人都有可能成為東方亞真正的伴侶……
“你笑一笑給我看看。”
正當極光低著頭冥想之時,突然聽到了風曉舞的聲音。
“笑一笑?”她抬起頭,傻傻地望著風曉舞,僵硬一笑。
“什麼啊!”風曉舞皺起了眉頭,“你這樣叫笑嗎?這是哭吧!怎麼?我就長得那麼像科學怪人,讓人連笑都笑不出來嗎?”
“不是。”望著風曉舞故意在那里擠眉弄眼的做鬼臉,極光終於忍不住地噗哧一聲,淺淺地笑了起來。
“我原先不太明白為什麼東方會娶你,”望著極光如春花般甜美的笑容,風曉舞突然緩緩地說,“但現在我明白了。”
“嗯?”極光微微傾著頭凝望她。
“因為你很溫柔,是那種打從骨子里,而且時時刻刻都散發著,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
風曉舞聳聳肩,眼中有抹淡淡的無奈,“而我,是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