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將壺中已經溫涼的茶水倒掉,又續上熱水的鄭雨秋也像閔柔那般,眼中滿含敵意,輕蔑說道:“許先生莫非覺得自己殺過人很了不起?哼,膽子大不代表本領大,何況在雅姐眼里,手持槍械威懾恐嚇一群養尊處優的面包男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張牙舞爪作威作福的抖威風,本就是最下賤的懦夫行徑!而以貌取人,更是膚淺幼稚,愚蠢透頂——你見哪個職業殺手會將這四個字刻在自己腦門上的?就你這點道行,也好意思在雅姐面前顯擺?她作為雇傭兵參加武裝衝突、走私販毒、殺人越貨、綁架暗殺甚至是搞政變的時候,你恐怕還裹著尿不濕呢。”
職業殺手?
雇傭兵?
就是我們只能從電影里看到的那種誰付錢就為誰賣命的戰爭嗜好者?
這話若是閔柔說的,我可能會信,但從鄭雨秋口中說出,我便覺得她是胡扯,雖然我心知肚明,其實一本正經莊重嚴肅的閔姑娘才是最愛胡說八道的那一個,十句話里有三句可信就算不錯了,而常常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樣子的鄭雨秋,反而是非常認真的一個人,所以無論從她嘴里蹦出多麼不三不四抑或駭人聽聞的荒唐話,至少也有七分可信。
“亂講什麼,”若雅一個爆栗子敲在鄭雨秋頭上,輕嗔薄怒,卻果然不是否認,只不滿斥道:“我有那麼老了嗎?”
這女人還真的是職業殺手,是上過戰場的雇傭兵?!
我與許恒驚的目瞪口呆——讓我們確信這一點的,不是若雅的默認,而是在那邊低頭喝茶的林志裝聾作啞的淡定。
我信得過許恒,林志未必也信得過他,可我要求打開許恒手腳上的銬子,林志還是毫不猶豫的照做了,回頭想想,他信的顯然不是我的判斷,實際上是陳若雅的本領吧……
管家,醫生,職業殺手,雇傭兵……這橫看豎看都像個居家小女人、嗅不出半點硝煙與殺氣的陳若雅,到底有多少個身份?
“雅姐不老,才三十一,是姓許這小子沒出息,十七八的時候還裹著尿不濕呢。”
“二十九歲,多一點點。”提到年齡的時候,若雅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里終於閃過一絲波動,說不清是慌張還是恐懼,但看到她這副表情,鄭雨秋倒是十分的慌張和恐懼。
鄭小妞兒捏著拇指食指,諂媚澄清道:“對,對,二十九歲,多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
“比小秋比劃的多了一點點,”閔柔也捏著拇指食指,然後突然張開成八字,笑著向我曝光道:“多了八百多天而已……啊——”
閔柔話音未落,便是一聲驚呼,站在我倆對面、許恒身側的陳若雅憑著身高腿長,竟隔著桌子一腳踢了過來,事先沒有半點征兆,似乎肩膀都未沉一下,毫無蓄勢,卻如彈如射,這一腳從我頭上劃過,我全然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勁道似鞭,迅猛如風,哥們的臉蛋都有一種被刮的生疼的錯覺,頭發亦被吹得倒立而起,然而比這爆發力更不可思議的是,如此勁猛的一記高鞭腿,宛如踢在了一面空氣牆上,居然說止即止——她的腳弓距閔柔那嬌嫩的臉蛋,最多不過十公分!
這一腳若不收勢,結結實實踢瓷了,閔柔的腦袋估計會從窗子飛出去吧?
見許恒與林志驚駭之余不約而同的長長吐了口氣,心中所想與我大概是差不多的——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們都清楚感覺到了一種不算磅礴卻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殺氣在若雅身上一閃即逝,仿佛潛藏在隱蔽草石中的毒蛇,一擊即中,甚至來不及看清她的猙獰,她便收起毒牙,消失的無影無蹤……
穿著高跟鞋亦穩穩保持著踢腿站姿的陳若雅臉上第一次沒了那種鄰家姐姐般的溫和平易,用雪白的腳面輕輕在閔柔的臉上廝磨了兩下,才緩緩轉身,將一條修長美腿收回踩地,依然笑著,卻目冷聲寒,不止是對閔柔,也對鄭雨秋道:“再提我的年齡,我真的會揍人的,小白都不例外,更不要說你們兩個,懂?”
閔柔鄭雨秋齊齊點頭。
果不其然,這陳若雅與三小姐,也並非是一般的主傭關系,她既說小白都不例外,證明三小姐以前多半就為此事挨過教訓……我趕緊默默記下,這位姐姐的年齡是不能提的禁忌。
陳若雅小露鋒芒,但就算是我這個不識貨的,也看得出這一腿能夠說明的,絕不單單是她的功夫根底有多麼扎實,更可怕的是在她那無害的氣質下,竟隱藏著致命毒蛇般的殺機。
就像鄭雨秋說的,膽子大不代表本領大,何況許恒拳腳上的本領與我比都是半斤對八兩,充其量是打架的經驗稍微豐富一些而已,真碰上行家里手硬茬子,就只剩下好勇斗狠那點所謂的男人血性罷了。
陳若雅剛才那一腳,閔柔躲不開也扛不住,換成許恒,結果也不會有啥不同,都是血肉骨頭,許恒雖然肯定比閔柔結實強壯一些,可又能結實強壯到哪里去?
丫就是石頭做的,也被踢碎了啊。
陳若雅踢向閔柔小臉這一腿,與在醫院時從林志嘴上奪煙掐滅那次出手,頗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正面出招,卻令人防不勝防,與其說是毫無征兆,現在看來,倒愈發像是某種職業習慣,或者說,是職業素養了……
許恒這廝,智商之高,在我認識的人中,除了妖孽一般的三小姐,大概就只有張明傑可以比得上了,他的心思或許稍不及張明傑那般細膩縝密,但洞察力之敏銳,絕對還要在張明傑之上,所以哪會看不出這三個女人是默契的演了出戲,存心給他一個下馬威啊?
如果鄭雨秋只是一個大大咧咧卻胸無城府的女孩,三小姐怎麼可能培養她成為自己的心腹助手呢?
她若只想嘲笑許恒自大,提了陳若雅的身份背景就足夠了,何必連這位姐姐視如禁忌的年齡也一起曝出來?
還有那之後對於陳若雅的反應,她所表現出來的做作的慌張與恐懼、討好與諂媚,分明就是一種暗示,是在提醒閔柔配合她唱雙簧!
否則陳若雅動作雖快,閔柔固是難以反應,卻也不至於連閃躲的本能都沒有——不躲,是因為信任,她倆顯然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惹惱若雅。
若雅對曝光年齡是動了真怒的,然而這份褪去了偽裝的殺氣,也正是閔鄭兩個小妞想讓許恒看到的東西吧?
所以陳若雅不但警告了閔柔,同樣也警告了鄭雨秋,這證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倆小妞肚里那點心思。
本來已經在我對面坐下的許恒又站了起來,肅起表情對三個女人分別鞠了一躬,滿懷歉意道:“我策劃潛龍莊園案,牽連波及了三小姐,若說無意,幾位不信,我也虧心。我知道發生在我家人身上的不幸與她沒有任何關系,可她畢竟是潛龍山莊開發的幕後投資人,也是最大的一個投資人,所以當初心里對她確實是有很大怨氣的,但絕不是針對三小姐本人,我沒見過她,說實話,我甚至也不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可以拍板決定如此巨大的投資項目,因此之前三小姐這三個字,在我的理解中,與其說是個人名,不如說是一家投資了龍氏的財團名字,但也不能否認,我確實不在乎她本人會不會被卷入那晚的劫持當中,案發之後,輿論惡化,對潛龍山莊開發項目的負面影響會給她帶來不小的損失和不少麻煩,我也的確是早有預料,是報復龍家的必然牽連也罷,還是有預謀的遷怒也罷,我澄清這個已經毫無意義,幾位姑娘為此對我恨在心頭怒火難消,我可以理解,也十分慚愧,我明白你們現在是礙著楚南的面子,不好向我問責泄憤,我只能誠心誠意向幾位說聲抱歉,亦煩勞三位轉告三小姐,我許恒欠她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的,所以也不敢奢望得到她的原諒,只是不得不厚顏請求諸位,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我而遷怒小佑,我的所作所為,那孩子並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