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的低調,純粹是因為她太懶,懶到不想出一點風頭,因為她知道,以她現在的年齡和她所處的環境,一旦自己被周圍的人寄予了額外的期待,繼而樹為被觀摩和學習的榜樣,那她就不得不放棄一部分真實的自我,出於種種客觀因素強加給她的責任感,再怎麼不喜歡不願意,也只能去努力達到並維持她在別人心目中的優秀形象了,那反而是在逼著她變成一個虛偽的人。
虛榮心不等同於上進心,楚緣對於自己可以變得更好、更完美並不是沒有憧憬,但她更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或者說是區別,現實就是她太懶也太喜歡清歡安逸的生活方式了,她只願意踏實認真的做好每一件她應該做好以及想要做好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沒有更高的追求了,也便沒有了對自己更高的要求,她的憧憬,更似幻想,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於是對於現狀十分滿足的她,愛上了寫作,將意淫出來的不一樣的那些個自己,都變成了她筆下不盡相同的故事中不盡相同的主人公們……
楚緣的靦腆怯生,並非是她抗拒或者畏懼去接觸和融入陌生的群體或環境,僅僅是因為性格內向的她更愛清歡之樂,很少,於是也還很不習慣去迎合他人罷了,相比那些自己並不敢興趣的人和事,她只是更習慣和享受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既是天性使然,也是我們對她過度的寵溺縱容所致,所以說她孤僻,不算冤枉她,我們對此也有一定的責任,但就如同爸媽為此自責,以為這丫頭的不合群是被家里給嬌慣的不懂如何與人相處,卻是大錯特錯——楚緣習慣並享受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說她孤僻,不算冤枉她,可喜歡孤僻的她,卻並不難以相處,恰恰相反,能與東方、一可這兩個真正意義極不好相處的丫頭成為最好的朋友,足以證明,她甚至是非常懂得與人相處之道的,難以相處的假象,源自她方方面面的優秀,讓絕大多數人誤以為習慣孤僻的她是個相當難以捉摸的怪胎,繼而不是對她望而卻步,就是將她敬而遠之了,於是乎,假象也慢慢不可避免的變成了‘真相’……
所以,臭丫頭的確承認了流蘇的嫂子地位不假,但這就好似邢思喆明知自己的小胳膊不可能擰得過蘇逐流的大腿一樣,只是暫時的妥協罷了,形勢不如人,隱忍是明智的權宜之策,先保全了自己不被斬草除根,才有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機會啊。
楚緣也是一樣,她不會因為嘴巴上叫著流蘇一聲嫂子,就當真不再與流蘇爭,亦不同於邢思喆對蘇逐流抱持的那份忍辱負重奮發圖強以期將來的心思,楚緣叫了流蘇這一聲嫂子,其實更多是為了不讓流蘇有機會和借口自持正牌身份,將她也如墨菲紫苑等鶯鶯燕燕一般從我身邊驅攆掉罷了,換言之,這一步退讓,其實更像是為了利用自己小姑子的身份優勢,明目張膽的向流蘇宣戰!
楚緣既是要強好勝,也是被逼無奈,她怕,怕再像從前那樣,背地里耍些離間爭寵的小手段,會讓流蘇誤以為自己是在忌憚,或是忌憚我們的兄妹關系,又或,毫無血緣的兄妹關系本是楚緣最大的優勢,可即便擁有這樣的優勢,楚緣仍無底氣光明正大的與她競爭……沒辦法,誰讓流蘇已經知道了她對我的心思呢?
既然掩飾已然無用,臭丫頭自然只會選擇好好的利用!
於是越無自信,她就越是盲目的追求坦然——如果楚緣現在是在里面和流蘇一起洗澡,我絲毫不懷疑她隨時都有可能光溜溜的跑出來直接爬上我的床,搶先一步占了流蘇的位置,但反過來,像現在這樣刻意背著流蘇與我相處時,她卻非常擔心流蘇誤會她在耍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小手段了,又怎肯放任我當真揩油吃豆腐啊?
不希望我挑在這個時候得寸進尺,偏又主動曖昧,我焉還不知,臭丫頭是在一半吃味調侃一半影射試探我與蕭妖精私下里的關系啊?
“你說錯了,第一,在我心里,一可那丫頭雖然和你是不一樣的,但熟識以後,我便再也沒有拿她當成過外人看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應該也不會……”見楚緣一張小臉瞬間煞白的沒了顏色,我心中笑她言不由衷,明明還是擔憂我知道她不是後媽的親生女兒以後,態度會有微妙變化,偏還要逞強安慰我說一點也不懷疑我們對她的感情,嘴上卻緊忙接著說道:“第二,我雖然沒有將一可當成外人,但我也絕對沒有將她變成和你一樣的那種你所謂的‘內人’。”
剛剛舒了口氣的楚緣登時又緊張了起來,睜大寫滿了期待的雙眸,追問我道:“我是哪種……不對,應該這麼問的,哥,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你的哪種‘內人’?家人,還是戀人?”
家人,還是戀人?
饒是我心中早已沒了哪怕一絲絲的茫然,非常篤定我對楚緣這丫頭抱持著一種怎樣的感覺,無論是從前還是當下,以及這個過程中的逐漸變化,可是當此刻需要回答或者說是描述的時候,我才愕然發現,我根本就無法將對楚緣的這種其實並不復雜甚至我堅定的認為是極其簡單和單純的感情,詳細且准確的表達出來……
害怕敏感的楚緣又胡思亂想,我沒敢讓她看出我那一瞬間極可能被她誤以為是猶豫的錯愕,一邊在心里重新整理著思緒,一邊用輕輕的微笑掩飾著讓我無比鄙視我自己的小小尷尬,溫柔的低聲答道:“都是。”
安全感有些缺失的楚緣不確定我是不是在敷衍她,堅持刨根問底道:“那到底哪一種感覺更多?家人,還是戀人啊?”
我盯著她掛滿了緊張的絕美俏臉,認真的想了又想,道:“如果你非要我給你一個肯定的不含糊的答案,那就是一樣多;可如果你非要聽最誠實的答案呢,那就是,我也分不清楚……莫說妹妹和戀人這兩種身份了,就連‘妹妹’這一層身份,我都始終沒能認清過,以前不能,現在不能,以後就更不可能分得清了……”
“哈?”楚緣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睜的更大了——即使可愛只是一種表象,可當擁有這種表象的女孩子又漂亮到了一定程度時,就算再怎麼瞪眼也實在很難瞪出氣勢來,雖然嚇不到人,殺傷力卻一點也不低,那股子硬逼著自己堅強倔強的小勁頭,遠比流鼻涕抹眼淚更惹人憐愛,“啥意思?”
“啥意思呢……”我翻掌反握住她的小手,笑著緩緩說道:“意思就是,從我第一眼見到那個五六歲的小丫頭時,我就知道,她是我妹妹,也不是我妹妹,所以我必須得無條件甚至是無底线的寵愛她、包容她,因為她是我妹妹,她也不是我妹妹……有點拗口,但我這麼說,你肯定聽得懂,對吧?”
楚緣點了點頭,面露囧色道:“說出來簡直太丟人了,哥你十一二歲就明白的道理,我都這麼大了才明白——無論我怎麼招惹你,你都能忍我不生我的氣,既不是因為你早就把我當成了家人,也不是因為你始終都把我看做外人,你僅僅是在堅持不懈的用實際行動證明罷了,向我,向爸媽,向所有人證明你完全可以接受或者已經完全接受了我這個外人成為你的家人……一次兩次或許沒什麼,但若咱倆經常鬧矛盾,爸媽夾在中間,久而久之,勢必會影響到他們的感情,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你卻是從一開始就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