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質是幫凶?”
林志緊忙搖頭擺手,“還沒有真憑實據,我可沒這麼說過!”
墨菲明顯是與天佑站在一邊的,冷冷道:“什麼才算真憑實據?一個平日里膽小如鼠總是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則的家伙,看到沙之舟渾身是血衝出張明傑的辦公室,不像別人一樣驚駭後退,還一反常態衝上前去,不算嗎?沙之舟那張臉被冬老虎給虐的,不要說他親爹親媽,就是他自己照鏡子都未必敢認,那家伙卻一張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算嗎?既然認得那是沙之舟,還不自量力衝上去,眨個眼的工夫就被制伏,這問題還不夠明顯嗎?沙之舟逃離風暢之後竟然輕輕松松就擺脫了你們的追捕,不就是因為誰也沒有想到他在挾持一名人質的情況下,還敢進入鬧市區,連續的換車、換裝,卻沒有引起哪怕一丁點的慌亂嗎?沒有人質的絕對配合甚至是刻意掩護,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吧?就算這些都不算真憑實據,他胃里那些東西又怎麼解釋?你們已經從他牙齒縫里的食物殘渣得出了結論,確定他死亡之前吃的是一頓非常奢華的日本料理,總不可能是沙之舟頂著那張大花臉帶他到哪家頂級的日本餐廳里消費揮霍吧?入口即死的氰化物,他顯然是吃飽吃撐以後才中的毒,面對著窮凶極惡隨時威脅著他生命安全的沙之舟,他的好食欲好胃口和毫無戒心又是怎麼一回事?最後,也是我最想你給我做出的一個解釋——為什麼這麼巧,沙之舟偏偏挾持他做了人質,偏偏將他撕了票?既然已經逃出了城,又為何偏偏將他棄屍在一個很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菲菲!”我喝止墨菲,道:“你這是有罪推定!”
墨菲不服氣道:“我怎麼有罪推定了?”
我逐一反駁道:“膽小的人就不可能熱血沸騰、見義勇為了嗎?被沙之舟挾持,不敢反抗,被迫配合,就是他的幫凶?做了人質就不會肚子餓、不用吃飯了?沙之舟有可能還藏在北天,是故意要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逃走了,才將人質殺害並棄屍在郊區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這難道不合理嗎?況且,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吃得好、胃口好也能被當做犯罪證據的,你這都是什麼邏輯?!”
墨菲和天佑一樣,不滿我凶她,委屈的白了我一眼,對流蘇道:“程小姐,你告訴他我是什麼邏輯!”
流蘇最了解我,知道我並非毫無懷疑,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不願妄下定論、推卸責任罷了。
“南南,你知道被撕票的人質是誰嗎?”
“誰?”
“財務部,錢總經理。”
“財務部?錢總經理?”這名字聽著耳熟,但沒有太多印象,人長什麼模樣我都想不起來,所以遠不如被流蘇刻意加重了語調的財務部這三個字對我的觸動更大,“張力的人?”
流蘇點頭,看了墨菲一眼,墨菲哼了一聲,道:“都告訴他吧,不然沒氣死他,他反而先將咱們都氣死了。”
紫苑知道墨菲口不對心,對有些猶豫的流蘇說道:“這些問題他已經憋了一個晚上了,你不說他也是要問的,不然林局就不會坐在這里了。”
流蘇嘆了口氣,這才繼續對我說道:“在你昏迷這幾天,公司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就是錢總經理被發現,生前曾挪用巨額公款炒期貨,虧空公司近八千萬……”
“什麼?!”我猛地坐直,扯痛了身上的傷口,三個丫頭早就料到我會有如此激動反應一般,同時上前關切,被我伸手阻止,我強裝鎮定無恙,忍著痛,抽搐笑問道:“別告訴我是張副董揭發的……”
墨菲一臉心疼,嘴里卻毫不留情,道:“那真是太遺憾了,就是張力揭發的,他不但揭發老錢挪用虧空公款,還是第一個懷疑沒做成英雄反而變成了人質的老錢與沙之舟是同謀的人……”
“放屁!這種鬼話也有人信?”我怒不可遏,道:“他這不是往死人身上潑髒水嗎?!”
“髒水?”墨菲反問道:“錢是從財務部走的,帳也是財務部做的,你的意思是作為財務部主管的老錢不知情?”
我被問的一愣,總算想起來了,錢總經理這個名字之所以聽著耳熟,是因為吳樂峰那個在北天開餐廳的發小兒哥們兒孔建成曾與我提過。
這老錢是個愛吃之人,本是他那兒的常客,但是一次醉酒失言後,便不再光顧,而失言內容,就是風暢有高層巧立名目挪用了上億公款……現在想來,老錢之後沒再去過孔建成的餐廳,多半是因為孔建成與風暢的新聞發言人唐辛確定了戀人關系,而唐辛,不巧正是龍珊的心腹助手。
“老錢肯定知情,但他不可能是主謀啊,”我道:“張力做人做事以謹慎聞名,手下人巧立名目挪用公款,還是如此巨額數目,他竟毫無察覺,指望別人信他這種鬼話,除非他傻了吧?再說,錢若不是張力自己挪用虧空的,他欠邢思喆的那一億巨款又怎麼解釋?!”
“這就是公司里發生的第二件事情了,”墨菲接過了流蘇的話,道:“張力現在承認,風暢發展進入瓶頸期的這幾年,他有些操之過急,又好大喜功,親自操作的一些項目或陷入虧損或創利不如預期,為避免影響不好,就以個人財產支撐和創造這些項目的虛假收益,將之變成了視覺業績和面子工程,為此負債累累,更嚴重分心,導致疏於管理,才給了老錢犯錯的機會,他非常自責,所以經過慎重考慮,也算是對你的一種補償,他決定,將自己所持有的風暢百分之七的股權,無償轉讓給你,當然,只要股東們不反對,你也可以指名將這份股權轉讓給其他人……這老狐狸最後還要玩一手挑撥離間,他明知道這百分之七你是要給程小姐的,卻故意表演出一副不甘開口求我大伯放過他,所以寧願大出血,通過補償你這百分之七婉轉向我大伯買條活路的悲壯苦情戲!”
張力主動坦白了那堆視覺業績面子工程?
我稍感驚訝,又馬上釋然——是啊,我沒死,他不交代,我也會揭穿,倒不如搶在那之前先自己承認了,更顯知錯認錯的誠意,即使被人質疑這份誠意的純度,落下的也只是話柄,而非把柄,這是別無選擇的最好選擇,畢竟以張家拮據的現狀,想繼續掩飾已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更不要說在我隨時可能醒轉過來揭發他們的短短時間內徹底消除那些對他們不利的煩心事了,由此可見,李星輝並未對張家施以援手,是因為我還活著的緣故嗎?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張家輸了,也認輸了,於是他們努力將損失將至最低,將可以坦白的主動坦白,而那些不能坦白的,便全部推給了那個可憐又可悲的錢總經理……
張家想讓老錢去死,老錢就去死了,這一盆潑在他身上的髒水,反而讓人更難相信他的無辜……真是諷刺。
老錢死於氰化物中毒,而沙之舟是落荒而逃的,所以投毒所用的氰化物,多半是事先就准備好的,如此不難推斷出,老錢的死原本就是張明傑計劃中的一部分,這麼一想的話,張明傑殺老錢滅口,目的恐怕不單單只是將挪用虧空公款的罪名推到他頭上了啊……
老錢肯定不知道張家人從一開始就將他視為最壞結果的犧牲品,否則,他不會主動成為人質,不會對沙之舟毫無戒心,自然也就不會有那麼好的食欲了——他多半以為那是他代表張家為沙之舟准備的跑路送行宴,卻不知,那是沙之舟代表張家,請他享受的生命中的最後一頓晚餐。
張家人縝密的算計永遠比我料想的更深一層,可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的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