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端木叔叔再晚幾年認識你就好了,那樣你就不會把他當成哥哥了。”
楚緣與冬小夜一樣,在墨亦然與端木先生之間,已經完全偏向了後者,雖然有前者已逝故而開解端木夫人珍惜眼前人的因素,但更多的,恐怕還是對墨亦然古板守舊、優柔寡斷、不善變通、不敢冒險的拘泥性格的抵觸。
“也許我總說我對他只有妹妹對哥哥的感情,只是一個借口,無論我在什麼時候遇見他,恐怕都沒有可能會愛上他……”端木夫人似乎忘了正在和她談論感情話題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高中女生,難得敞開了心扉,在心里壓抑了太久的秘密,便頗有決堤之水一發不可收拾的勢頭。
“他這麼好,你為什麼不能愛他?”楚緣不能理解端木夫人的答案,對於她的絕情略感不快。
端木夫人嘆道:“真正的完美是會讓人望而怯步的,我喜歡亦然,因為他不完美,他有缺點,生活也好,事業也好,他有他的堅持,我有我的固執,即便目標相同,我們也難免會發生分歧、產生矛盾……人們常說感情就是吵吵鬧鬧,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分歧和矛盾並不都是負面的東西,而是一個過程,感情升華的過程,每一次問題的出現,都會迫使我們提高自己、改變自己、了解對方、遷就對方,然後漸漸的成為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那個角色……在端木那里,我是找不到這種感覺的,因為無論做什麼事情,我都只能扮演追趕者的角色,永遠也無法完成超越,我們從不需要互相遷就,因為永遠都是他來遷就我……呵呵,和他在一起,我依然是那只籠子里的鳥,被保護,被縱容,他的優秀他的溫柔,只會讓我對自己的人生價值感到茫然,我感覺不到我對他、對任何人的重要,那麼我活著的意義何在?”
習慣依賴的楚緣是不太明白端木夫人這番話的,然而我卻深有感觸——於我而言,楚緣何嘗不是端木先生那樣遙不可及的近於完美的角色?
她從小就很優秀,不斷超越著同時期的我,追趕的速度讓心存比較的我自慚形愧,以至於自暴自棄,不再對比她更好的前途抱有任何幻想,干脆用一種貌似超然的對平淡生活的向往,來掩飾破罐破摔的人生態度……
我一直很奇怪,骨子里有些小傳統觀念的我,其實並不像辛去疾說的那樣,是一個古板到會拘泥於某種規則的人,以前我不懂,可現在我很確定,否則我不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去相信和幫助挑戰了規則的殺人犯許恒,說到底,不就是因為自己的任性?
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此,對流蘇,對墨菲,對小紫,對虎姐,對東方,對蕭妖精,喜歡就是喜歡,盡管形式上不知所措,但我心里從未茫然過……惟獨楚緣,離我最近,卻讓我覺得最遠,當她像現在這樣依偎在我懷里的時候,我會莫名的滿足,也會莫名的惶恐,就在這種極端的矛盾中,失去了對自己感覺的判斷,不知道我對她,到底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還是哥哥對妹妹異類戀情的擔憂……
聽了端木夫人的話,我好像終於搞明白了——那既是男女情,也是兄妹情,這從來不是真正困擾我的問題,我喜歡這個從小就喜歡著我、並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臭丫頭,我甚至不屑用血緣關系作為我們可以有兄妹以外感情的佐證,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們真的存在血緣關系,我也沒辦法不喜歡她了,過去如此,現在更是。
在我對楚緣充滿了誤解、關系兀自水火不容時,我就對墨菲一見鍾情了,那便是最有力的證據,作為一個無神論者,我當然不相信緣分這東西是紅娘手里的线團,情感的發生也一定有著科學的、理性的解釋,我喜歡現在的墨菲,所以我知道在我對她一無所知時就喜歡上的,不是真實的她,讓我心動難耐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和楚緣太像了,第一眼看到她,我仿佛看到了長大後的楚緣,那根本就是一種感情轉移後的爆發……
真正困擾我的,其實是類似端木夫人對端木先生那樣的自卑感——當我開始不再憧憬未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承認了我和楚緣的距離,然後擅自將自己和她劃分為兩個世界,從此視為仰望的對象,我滿足,是因為她那麼的優秀,我惶恐,是因為我沒有自信成為她的依靠,我不可能比她更優秀,我的束縛,會扼殺掉她未來的可能性……
“端木叔叔太可憐了,伍阿姨太壞了,”楚緣撅著小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原來墨姐姐跟流蘇姐姐搶我哥,是遺傳的。”
臭丫頭俏臉生寒,一雙大眼睛卻忽閃忽閃,很有內容,潛台詞似乎是:墨亦然娶了伍雪晴,下場有多悲慘,你看到了吧?
墨菲和伍雪晴那是一類人,看你還敢和她親近嗎……
臭丫頭演戲的功底還欠了點火候,雖然表達了憤怒和警示,但也流露出了小狐狸似的狡獪……這是借題發揮的挑撥離間啊。
“她和她媽媽,應該不是一類人吧……”虎姐跟流蘇關系好,所以平時並不避諱偏向流蘇說話,與墨菲也不是那麼親近,但是和紫苑不同,她並不敵視墨菲,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吧,而墨菲也有意拉攏她,以平衡自己在辦公室里以一敵二的劣勢,這大概也是那醋妞早就懷疑我和虎姐有曖昧卻從不點破也不警示的原因,虎姐在公司里沒少受墨菲照顧,故而聽楚緣如此講,就有意替墨菲說話,“伍雪晴圖的是墨亦然的錢,墨菲圖什麼?追她的公子少爺,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比你哥高富帥吧?”
端木夫人亦笑道:“人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只要不違法,就不能算錯,別說現在你哥還沒有和小程結婚,就算結了婚,菲兒就沒有喜歡他的權力了嗎?”
楚緣無言以對——如果這是錯的,那麼她此刻就在犯著錯誤。
“你也錯了,”端木夫人轉而又對虎姐說道:“以伍雪晴的資本,如果只是想嫁入豪門當個富太太,一點都不困難,她不認識高富帥的公子少爺,我認識啊,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還不容易?我給她介紹兩個就是了——如果這麼簡單就能擺平她這個威脅,我何樂不為?呵呵,別看她現在這個樣子,青春敵不過歲月,很正常,再加上最近幾年生活不自律,自己把自己給糟蹋了,年輕時她可漂亮著呢,是個大美人,贊她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連我都覺得她和亦然是男才女貌,說不盡的般配,不然凡事都以利益優先考慮的墨亦之能同意他們倆的婚事?哼哼……”
端木夫人冷笑兩聲,眼中寒光四溢,讓人不禁寒毛倒聳,便聽她陰聲說道:“他一開始就不贊成亦然和我好,只是害怕得罪我,不敢說出來罷了,伍雪晴橫里伸出一腳,我看心里最樂的,就是他墨瘸子了。”
“墨董贊成墨前輩和伍雪晴?”難道那年頭的太陽都是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
現在的老墨和伍雪晴可是苦大仇深,一提她就黑臉啊……
端木夫人眼中的寒氣已經蔓延到臉上了,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說話的聲音都卷著涼氣,“當初他若反對,他父母也就不會逼著亦然娶伍雪晴了,那個王八蛋非但沒幫我說過話,恐怕還沒少在他爸媽那里說我壞話,如果殺人不犯法,我第一個要砍死的就是他,認識他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災難!”
如果端木夫人不說,我真的想象不到,這個在高層會議上和墨亦之談笑風聲的女人,心里對他竟憎惡到了如此程度,不得不感慨,端木夫人這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見我如此表情,端木夫人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滿懷歉意的看了看錯愕中的楚緣,兩頰微紅道:“別提他了,一想到他,我這幾年的佛書都忘干淨了。”
我還是耐不住好奇,問道:“他為什麼不希望墨前輩和您……”
端木夫人扁了扁嘴巴,回答讓我崩潰,“嫌我個子矮。”
“啥?”、
“什麼?!”
“不會吧?”
我們仨的表情肯定很有趣,因為這理由實在太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