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只是想要表達出它的性質,事實如此,”我侃侃說道:“合作,說好聽些,是利益結合,說難聽點,是為了各取所需而彼此利用,所以並不存在誰欠誰或者誰求誰,我們也就沒有在他們面前低著腦袋的理由,為什麼要去阿諛奉承?為什麼他們挑釁我們卻要隱忍?”
“你就拳頭和嘴巴厲害,”墨亦之嘆了口氣,拿起手帕擦抹著嘴角,道:“你說的對,那麼明顯的挑釁,你揍他一頓也是他活該,講道理?你打人的時候就把打他的理由全交代清楚了,也不用我再解釋什麼,打架本身不是個事兒,可問題是,你們倆打架,將來就會變成一個事兒!”
“變成什麼事兒?”
我這一問把墨亦之臉都氣白了,坐在我身旁的龍珊不客氣的照我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嗔道:“你別裝糊塗!唐辛沒告訴過你嗎?那個菲利普是技術工程師,一旦我們與月之谷在合同上面簽了字,他就是新產品技術方面的總負責人,而你要去做十三城計劃小組的負責人,到時候工作上必然會有很多的交流,你現在就和他鬧出了矛盾,以後還怎麼合作?!而且你打人的時候還當著張明傑的面,生怕他老子不知道似的,到時候張力拿出這一點來說事兒,還有誰敢支持你做十三城小組的負責人啊?本來別人就在質疑你的資歷和能力……”
果不其然……
我訕笑道:“讓我當那個十三城小組負責人的,不就是三小姐嗎?既然都這麼把她當回事,還有人敢反對她的提議嗎?”
“你小子別存心氣我了,”墨亦之翻白了眼睛,道:“她只是提議,說到底她都是個外人,正因為是她的提議,咱們公司的人才會更忌憚,不能讓外人做了咱們的主兒,也是對重用你持反對意見的張力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三小姐這個提議,即可以理解為她想表現對你的賞識,也可以理解為她的惡趣味,我琢磨著,她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那種本事可以逆流而上,推翻一切質疑坐上這個位子,成也好,不成也好,她本人對此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期待,實際上對你有期待的人,是我,我需要你用自己的成功證明我對你的推舉和重用並不是毫無根據的,以此也可以證明有眼無珠、為了爭權奪利而打壓賢才的人是他張力——三小姐對你是信任也好興趣也好,善加利用,你我皆可受益無窮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想的真夠遠……
“那您的意思是什麼?”其實問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結果了。
“你和菲利普不可以交惡,所以,明天去醫院,和他道個歉,化干戈為玉帛。”
“行。”
也許是我太痛快了,墨亦之和龍珊表現出來的驚訝讓我看著很別扭。
“你願意去道歉?”
“不就是個水果籃子的問題嗎?”我道:“誰對誰錯都在大家心里裝著呢,我沒必要擺那麼高的架子,無論是站在個人立場還是公司立場,先表現出氣度的人會贏得口碑,這是常識,得理不饒人終歸是太小家子氣了,而且,主動給他一個台階下來,即顧全了三小姐的面子,也堵住了她的嘴。”
墨亦之與我對望了好一會,才意味不明的笑著搖了搖頭,“盛氣凌人,又沉穩老練,明道理講分寸,衝動與理智的界限劃分的很清楚,你這小子,外拙內秀,集大氣婉約於一身,只是缺了一點上進心,只是缺了一點上進心啊……”
是感慨、是贊美還是惋惜,我並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更實際的問題,“水果籃子可以報公款嗎?”
龍珊那種像後媽一樣讓我感到熟悉的欣慰目光登時變了,瞪的溜溜圓,“報公款?!”
“當然,我打那個菲利普,有一半是為了公司,是為了不讓他們這些洋鬼子小看咱們中國人啊,”哥們最近財政緊張,精打細算也是被生活所迫啊,“要不這樣,咱們平攤,我出一半,公司給報銷一半……”
墨亦之那表情,已經說不清是好氣還是好笑了,還在重復著嘟囔那句話呢,“只是缺了一點上進心啊,大氣卻不霸氣,只蒸饅頭不爭氣啊……”
我揍菲利普,理由就是我們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結果到了墨亦之這里,卻給了我相反的評價……
老墨無力道:“水果籃子營養品什麼的,明天我讓你珊姨准備好,你直接拿著去就行了。”
“珊姨?”驚訝失聲的不是我,是龍珊,不過我也很驚訝,而且是驚訝的沒能發出聲音。
我倆的目光讓墨亦之老臉一紅,倍感尷尬,龍珊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我不明白龍珊笑啥,但我知道墨亦之為何尷尬——老墨一直很刻意的保持著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我們並非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因為我早有離開之心,是他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用墨菲的前途做餌,將我給留了下來,我們之間更像是彼此利用的伙伴,所以,我們只需要彼此信任,卻不需要所謂的友情。
墨亦之總是在強調這樣的關系,反對我與墨菲的他,需要在我們中間劃上一條清楚的三八线。
珊姨,這個稱呼,有著比較特殊的含義,龍珊讓我這麼稱呼她,是因為她想告訴我,她與墨亦之的態度不同,她認同我和墨菲的關系,所以不介意我向墨菲一樣的去稱呼她,而墨亦之則是寧可降下身段將我這個小職員當做合作的伙伴,甚至是身份平等的朋友,也不願意以長輩的姿態自居——在與墨菲的關系上,他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妥協。
但現在,他卻將龍秘書稱呼為你珊姨……
這是對我和墨菲的認同嗎?
不可能,我猜想,這僅僅是對我的賞識作祟,讓他一時失言罷了。
墨亦之顯然不會讓我糾結於這個問題,於是有意的轉移了話題,問我道:“我讓張明傑負責接待菲利普、傑克和帕麗斯三個人,你明白是為什麼吧?”
傑克和帕麗斯,應該是那個美國叔叔和法國姐姐吧?
我點頭,“明白,為了體現您對他的信任。”
“刻意安排他們去孔建成的餐廳吃飯,然後讓唐辛找孔建成充當臨時翻譯來咱們風暢參觀呢?”
“張明傑和我說了,您想讓他通過孔建成,去接觸吳樂峰,說服其為咱們的新產品代言,因為三小姐是吳樂峰的粉絲,爭取到吳樂峰,也可以看做是風暢在談判桌以外的一個可以起到主觀影響作用的砝碼……”
“你覺得這件事情有困難嗎?”
“吳樂峰以講義氣聞名,既然有同類型的品牌在爭取他,而且還是哥們弟兄的人情牌……早些年也許可以,但現在,金錢對他的吸引力已經不是絕對的了,所以不太現實,我們沒有什麼機會。”
“這就是為什麼你認識吳樂峰,我卻沒讓你直接去聯系他,而是讓張明傑去接觸孔建成的原因!”老墨黑著臉道:“我就是要讓張明傑辦不成這件事,讓他辜負我對他的信任,可你倒好,我把燙手的山藥丟給他,你卻給搶過來吃了……我還真不知道,你和孔建成也認識。”
“吳樂峰請我們吃飯,就是在孔建成那里吃的……”
老墨一怔,然後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現在可好,我有意要寒磣寒磣張明傑,你倒替他把圍解掉了……現在孔建成就在樓下的待客室喝茶等你呢,這顆釘子只能你去撞了。”
“撞釘子無所謂,但是……”我肅起表情,道:“墨董,恕我直言,您讓張明傑去完成這種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太不明智,這很容易引起他對您的猜疑,現在是個敏感時期,無論是私底下的工作還是擺在談判桌上的工作,都進入了一個最關鍵的時刻,您想要安撫張明傑,能表現出來的態度只有兩種,一種是完全信任他,給他甜頭,一種是完全不信任他,讓他吃些苦頭,來考驗他對您的忠誠,這些都是他可以接受的,但像今天這樣,一邊給他甜頭一邊給他出難題,想看他栽跟頭,這種含糊不清的矛盾態度和意圖,只會讓他起疑心,一旦他覺得咱們看穿了他和他家老頭子在唱對台戲,那咱們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就可能會功虧一簣,因為張明傑會從相同的態度中,察覺到同樣在安撫他敷衍他的柳曉笙,是和咱們一個鼻孔出氣的……柳曉笙是咱們牽制他的王牌,一旦張家懷疑柳曉笙,咱們就徹底的輸了,張家有能力從柳家以外的地方拆借到錢,堵上地下錢莊的窟窿,讓他們將這條尾巴藏起來,咱們就沒有任何機會在與月之谷的合作談攏之前將他們從風暢連根拔起了,以張力的能量和張明傑的能力,足夠在風暢轉型之後爭取到比現在更大的利益、權利和發展空間——您不正是因為害怕這一點,才急於在合作正式開始之前扳倒他們嗎?既然如此,就更該謹慎。”
我不過是個大學畢業才一年的生瓜蛋子,而被我數落的人,卻是在北天市乃至全國都鼎鼎大名的風暢集團董事長,誰更權威,一眼便知,所以墨亦之臉上當然會有點掛不住,即便這一幕僅有龍珊一個人看到。
老狐狸寒著那張褶子臉,陰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多余的動作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