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回到大廳時,劇團的排練也結束了,大家正准備去餐廳用晚飯——奇怪,已經這麼晚了嗎?
——我一看表,才發現現在居然已經將近6點了,的確到了晚餐時間——一定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了,時間在不知不覺間就悄悄流掉了。
不過,我看了看我的數碼相機,很好,拍了一百來張的相片,基本上都是藤原的,這下可以和若實姐交差了。
我跟著藤原來到餐廳,老板娘阿萍已經都擺好了餐具,就等我們上桌了。
先在餐桌邊坐定的花子和葉子一看見我進來馬上就把我拉了過去,硬要我坐在她們中間。
藤原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眼神瞟了我一眼,卻沒說什麼,徑自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坐在了我的對面。
團長坐在了他的左邊,遠山四兄弟則自藤原右邊按年齡大小依次排列下去,然後坐在最邊緣的是古山。
落野坐在花子的左邊,坐在葉子右邊的是野田和山本。
秋野原似乎是因為剛才的小騷動沒了吃飯的心情,但不知為什麼連美人秘書都不見了,她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咦?
這樣說起來,我們豈不是十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糟糕糟糕,不是說十三個人同桌吃飯先站起來的那個人會死麼?
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啊!
老板娘為我們端上了豐盛的晚餐和幾瓶溫好的酒。
團長很殷勤,一個勁地為藤原添酒,藤原也不加推辭,一杯接一杯地喝。
但是他的酒量似乎很好的樣子,不知不覺喝空的酒瓶已經在他們身邊壘成一座小山了,也沒見到藤原有一點醉酒的樣子,他的眼睛似乎更加雪亮了,只是他一直往我這里看——奇怪,他為什麼一直看我哩?
——那雙明亮如夜間星辰的眼睛好像能把人剝光了看進人心一樣,讓我心里毛毛的。
團長倒是喝的頭昏眼花,終於打著酒嗝道:“哎呀呀,人年紀大了就是不頂用……嗝……才喝這麼幾杯……嗝……就不行了……我要先去休息了,各位繼續喝……嗝……”
老板娘迅速跑來扶著搖搖晃晃幾欲跌倒的團長,將他送上了樓。
坐在我旁邊的花子——咦?
是葉子還是花子?
——喝的滿臉通紅地道:“哎呀,爸爸真是老了,才喝這麼點就醉了。相比之下,藤原老師可厲害多了。橘子,你說是不是?”她說著往我身上靠過來,看來是醉的厲害,我怕她摔倒,連忙扶住她。
藤原對著她淡淡地笑了笑,真是如同三月的春風一般柔美的笑容啊,但是那明亮如星清澈如水寒冷如冰鋒利如刀的眼神卻好象要將我千刀萬剮一般——我連吞好幾口口水,奇怪啊,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了嗎?
花子扶著桌子,總算穩住了東搖西晃的身子,醉醺醺地道:“對了哦,橘子,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旅館里住著那種東西……”
“那種東西?”我好奇地重復了一遍。
“就是幽靈了啦,幽靈!”花子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對我和藤原說:“這旅館里啊,住著一個被情人拋棄後自殺的女子的幽靈哦!據說她一直忘記不了情人的背叛,靈魂不但不能成佛,還因為心中那深深的怨恨和天狗定下了個契約……嗝……”
咦?
和人定契約來交換靈魂的不是只有惡魔嗎?
什麼時候傳統的日本妖怪天狗大叔也學了這套?
哦,我知道了,大概是最近世道不好,經濟不景氣,所以換了種經營方式吧。
我點點頭,繼續聽下去。
“嗝……”連打好幾個酒嗝後,花子又開始說了:“那個幽靈啊,喜歡附在人偶的身上哦,還經常披著天狗的蓑衣,隱著身在這間旅館中穿梭,希望找到那個拋棄過自己的男子,並將他拖下地獄哦。不過啊,沒有人真的見過她就是了……”
我掏出手帕擦擦頭上跟泉水一樣涌出的冷汗。
誰說沒人見過她啊,我今天白天還看見過她呢!
咦,這麼說的話,她身上披著的那塊褐色的有著奇怪花紋的衣服不像衣服毛巾不像毛巾抹布不像抹布的類似布料的東西就是傳說中會使人隱身的天狗的蓑衣不成?
咳,我遺憾地搖搖頭,原來神話中那麼厲害的東西竟然是那種難看的和垃圾沒有兩樣的破布,真是讓人失望啊。
咦,仔細想想也不對啊,如果那真的是蓑衣的話,為什麼我能看的見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大家都酒足飯飽各自回房了,我晃晃還沒理清思緒的頭,和藤原一起回到房間。
小白已經回來了。
藤原剛一進房,它就跳上了藤原的肩頭和他耳語了一陣。
只見藤原微微一笑,那柔美,不,那可說是柔媚的笑容簡直可媲美三月的陽光五月的細雨沙漠中的甘露三伏天的西瓜三九天的碳火,看的我骨頭都酥了。
就在我看的有點發呆的時候,藤原走到窗前,從那些長的無比茂密的雜草中摘取了幾段比較長的草稈,極為熟練地扎成了兩個小小的草人,還在里面放上了頭發——咦?
那該不會是我的頭發吧?
——我張了張嘴,剛想問問題,卻看到藤原那忽然變得凜冽的眼神,於是我非常識趣地咕嘟一聲將到嘴邊的問題再次吞了下去——問題?
那算什麼?
記者?
那又算什麼?
和人生安全比起來,一點也不重要,不重要。
於是我乖乖地不吭一聲地把相機什麼的整理好,洗澡,睡覺。
就在我迷迷糊糊不知已經睡了多少個小時以後,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咬我的手指。
老鼠?
也許吧,在這種旅館里有那種東西也不奇怪。
不管不管,我翻了個身,繼續睡,迷糊中卻聽到了奇怪的對話。
“怎麼辦?他不醒咧。”這好像是小白的聲音。
“再咬他。”
“啊啊啊……!”我的手腕上傳來尖銳的痛楚,我大叫著從床上跳起來,卻挨了藤原一枕頭:“半夜三更叫那麼大聲干什麼?!”
你才是,半夜三更干嗎叫只狐狸咬我?
我用眼神默默地抗議著,一邊瞄了瞄我的手腕,還好,沒出血,回去一定要記得打狂犬疫苗。
“要不要和我一起來?”藤原把枕頭丟回床上,問道。
我這才發現他已經著裝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連忙問:“去哪?干什麼?”
“給你看一點平常見不到的東西。不過,這可不能報導哦。”
不能報導?
半夜三更從溫暖的被窩里出來冒著冷風莫名其妙地去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除非我瘋了才會這麼做!
但是……我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藤原。
我還是滿好奇的說,而且,如果我說不去的話他會不高興吧,更何況,我已經醒了……
“怎麼樣,去不去?”藤原等的有點不耐煩了。
“去……”奇怪,怎麼好像在哪見過同樣熟悉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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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衣服帶著相機——藤原是不肯我帶了啦,不過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外套口袋中藏了一個超小型的專門用於偷拍的相機。
開玩笑,難得出來跑一次報道,這時候不拍的話,我豈不是要當一輩子菜鳥?
——我跟著他出了房門,穿過長長的走道,來到一扇門前,這好像是通往旅館地下室的門。
我今天早上還看見劇團把許多木偶和道具放到地下室哩。
藤原推開門,從外套里拿出一只蠟燭點燃了,順著樓梯走了下去,我緊緊地跟著他,一邊好奇地問道:“藤原,地下室有燈啊,你為什麼要點蠟燭哩?”
“傻瓜!”一直坐在藤原肩上的小白壓低聲音罵道,“使用電的話會把它們嚇跑的!你說話也小聲點。”
“它們?”我聽話地壓低聲音繼續問。
沒辦法,我是好奇寶寶嘛,再說,這也是為了各位讀者需要嘛。
“是幽靈。”藤原輕輕說道。
“幽靈?”我吞了口口水,兩腿開始發軟,差點踩空一級樓梯撞到藤原身上然後兩人加一只狐狸一起摔到樓下加上蠟燭引發特大火災……不過還好,只是差點。
“就是你早上見到的被幽靈附身的人偶啊。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她傷不了你。”藤原說著走完了最後一級樓梯,蠟燭的火光搖曳著,只能照到比較近的地方。
不過,這個地下室還真大呢,除了半個地下室擺放著儲藏的食品與平時用不到的家具之類的東西外,另外半個都堆滿了人偶和道具,看那些人偶東倒西歪地堆在箱子里,其恐怖程度不會比藤原家低多少。
雖然我已經有了幾天的壯膽訓練,但背後的寒毛還是一根接一根地豎了起來。
突然,“哧溜”一聲,我的面前的人偶堆中一道黑影閃過。
“卡喀卡卡喀……”我可以清晰地聽見我上下兩排牙齒相撞的聲音,“藤……藤藤原……那……那那那是什麼?”
“噓。”藤原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鄙視我,那有什麼辦法呢?
我又不像他一樣天天遇上這種事,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嘛!
藤原舉起蠟燭,慢慢走向那些箱子堆,然後輕輕俯下身,伸出空著的右手,從人偶堆里引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對,各位看官,看清楚了嗎,我用的是“引”字,不是牽不是拉不是拽,而是“引”。
這是因為藤原的手完全沒有碰到那個人偶,那個人偶——其實就是我白天看見的那個玩偶嘛!
——浮在空中,就這麼飄啊飄啊地飄了出來,我的牙齒突然不打顫了,不過不是因為我不怕了,而是因為我太驚訝導致本日內下巴再次脫臼。
“卡嗒……”我把下巴托了回去,戰戰兢兢地問道:“藤……藤原……那是……什麼?”
我真不該出聲的。
因為那人偶聽見了我的聲音後馬上轉過頭來,不但對我拋了一個惡心到死的媚眼,還扯出一個冷到不行的微笑,並用和白天同樣的萬分詭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聲音道:“喲,早上的小哥,你好啊!”
她邊說話邊有東西從她嘴里掉下來,我仔細一看,便立即後悔了——真是,為什麼我要去仔細看啊,看不見那惡心的東西不是很好嗎?
——那是紅紅的舌頭啊!!!!
是舌頭!
舌頭!
長長紅紅的舌頭就這麼從嘴里掉下來啊!!!!
我好想昏過去啊!!
“別嚇他了,天狗大人叫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藤原居然還有心情跟這人偶說話,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咦?
天狗?
這人偶又關天狗什麼事啊?
“好了啦,人家只是無聊嘛,再說,這家伙滿有意思的。”人偶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過她看見藤原越來越糟的臉色時就立刻改口了,“好了,好了,大人你別生氣。人家不會搶藤原大人的樂趣啦!”人偶把長長紅紅的舌頭撿了起來,一點一點塞進喉嚨里……我好想吐啊!!!!!
“到底有什麼事?”藤原有些不耐煩了。
“我會說的啦。不過,藤原大人啊,這只狐狸可對人家很不友好哦!下午都把人家咬傷了!”人偶訴著苦,抬起一邊手給藤原瞧,果然有牙印。
看來小白的牙是有練過,這麼硬的人偶也咬的下去,我連忙抬起手腕仔細檢查一番,還好,剛才它咬的不狠。
“你再不說我還咬你!”小白露出它的尖牙,嚇得人偶連忙用衣袖遮住臉,退到牆角,道:“其實也沒什麼啦,是天狗大人想看人偶表演。本來我想請藤原老師的,不過下午去的時候老師不在。但是現在我已經請到別人啦。”
“別人?誰啊?”我好奇地問。
“恩,一個是滿臉麻子的歐吉桑,一個是酒醉的老頭。”人偶歪著腦袋想了想道。
我沒來由地感到背上一陣冷風吹過。
那不是秋野原和團長嗎?
就憑他們那種我這個外行人看了都覺的不行的技術,去給日本神話中的山神天狗表演嗎?
希望不會被雷劈哦!!
“呐,藤原,要是天狗認為他們表演的不好,會怎麼樣啊?”我拉拉藤原的衣服,好奇地問。
“可能會被天狗留下吧,就像‘神隱之子’。”藤原道。
“哦,是像《千與千尋的神隱》里面拍的那樣變成豬嗎?”
“差不多吧。”
“那他們要是失蹤了,這劇團會怎麼辦?”我想了想,問。
“誰知道,只要差旅費照付不就行了。”藤原聳聳肩,揮揮手讓那人偶回去,拉著我走出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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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安眠,第二天早上起來後,就如我所預料的一樣,大家都發現秋野原和團長不見了。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連我都認為這兩人的技術很爛,更何況眼尖的天狗呢?
不過美人秘書可是著急的很,三番五次地讓我叫醒藤原。
我看看因為低血壓而抱著小白依然處在昏睡中的藤原,權衡利弊,很明智地吸取上次的教訓,天大的事都等他自然醒時再說,我可受不了小白的尖牙。
於是在時鍾的短針指向十,長針跳過12的時候,藤原終於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醒了過來。
我一邊感嘆他的生物鍾之准確,一邊跟他匯報那個秘書等他許久了。
正當我沾沾自喜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做了個正確的決定的時候,一個枕頭狠狠地招呼到了我的臉上。
“白痴!人家可是金主啊!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藤原氣衝衝地去換衣洗漱,一邊還不忘丟給旁邊照鏡子的發妖一句話:“幫我修理他!”
咦咦咦咦咦咦???!!!
為什麼啊!
我明明沒有打擾他的睡眠啊,難道這也有錯嗎??
看著發妖對我嘿嘿一笑,然後對我伸出了魔掌(?),不,應該說是無數條魔發,我咕嘟地吞了好幾口口水,然後開始不停地在胸口畫十字架——聖母啊,耶穌基督啊,雖然我從來沒信過你們,不過,也請你們都保佑我吧,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麼?
不管是哪路神明都好,請你們不要拋棄小的我啊!!!
於是在我和發妖的頭發搏斗了1個小時又18分鍾33秒險些被勒死時藤原回來了,大發慈悲地說了一句“算了吧”。
“切,真沒意思。”發妖這麼說著把我放了下來。
我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頭昂起45度角淚眼汪汪望蒼天:神啊,你果然沒有拋棄我……
不過藤原卻仍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這也難怪,這次的企畫案就是為了劇團的表演成功而設的,所以原來的合同里注名了表演成功才付錢,如果那兩人就這麼從此失蹤的話,劇團就沒法表演,如果沒法表演的話藤原就拿不到錢,咳,真是復雜的連鎖。
“橘子!”在沉默了半天後,藤原終於開口說話了。
“什麼事?”我為什麼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
“今晚再陪我去找那個人偶,我非得把那兩個專給人添麻煩的家伙帶回來不可。”藤原堅定地說道,我甚至可以看見他瞳孔中燃燒的火焰。
我再度抬頭望蒼天:神啊,再保佑我吧,希望今晚不要出什麼大亂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