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你這都在看些什麼?”
秦寸心難得來找秦絕珩一趟,卻驚奇地發現她辦公桌上擺了一本翻到一半的教育類書籍。
叛逆期應對方法的那一章,連書脊都被壓出了折痕,上面細小的鉛筆字是筆記無疑。
秦絕珩難為情地將書奪了回來,還是沒能躲過秦寸心的一陣好笑。
“那小白眼狼就這麼難養?”秦寸心笑著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絕珩:“要不要二姐幫忙啊?”
秦絕珩搖了搖頭:“不用。”
趙績理的暑假已經過去了大半,這些日子里卻始終在躲著她。秦絕珩多次有意識地想要結束這種近乎無解的循環,卻苦於始終找不到方法。
為了應對趙績理來勢洶洶的叛逆期,秦絕珩一度派人跟蹤。她實在是想要弄清楚,趙績理每天究竟是去了哪里,又是和誰在一起。
但她沒有想到,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喬凜對反抗家長專政一道得心應手,但凡進入鬧市區,她帶著趙績理往往能在十分鍾內完全淡出保鏢的視线。
面對如此抓不住、打不著的戰術,秦絕珩毫無辦法。
她向來絲毫不擅長和親近的人撕破臉皮,縱使是公認的脾氣暴躁,卻也始終有意識地在趙績理面前忍耐著,一時居然也就對她束手無策。
毫無頭緒的秦絕珩在一個月余的煩亂過去後,居然也開始求助於心理教育類書籍,想要嘗試著尋找症結與根源究竟深藏在哪一方之下。
“哎,”秦寸心接過一個電話後,走到了秦絕珩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臉,“我可是看夠了你這一個月心不在焉,跟丟了魂似的。小滿,你什麼時候做事也這麼畏首畏尾了?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要怎麼辦,以後再讓我看見你這樣魂不守舍,我連你和那小白眼狼兩個一起收拾。”
“什麼破事兒。”
秦寸心感到煩心。
她從未見過這個向來驕縱的幺妹露出過這等失魂落魄的表情,也驚嘆於趙績理究竟是怎樣的叛逆,能把秦絕珩煩擾到如此地步。
秦寸心自然不知道——如果趙績理只是單純叛逆的孩子,以秦絕珩這些日子的辛苦鑽研,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讓趙績理服帖。
但一切都並不止如此。秦絕珩對趙績理的心思太過復雜而不可言說,其中糾纏的、成人間的愛意更是讓一切都變得棘手而無解。
秦絕珩自認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該為外人道,便始終獨自一人將它埋藏在心底。
這是她一手釀成的苦果,也該為她獨自一人吞下。
被二姐趕出公司的秦絕珩迷茫地拿著車鑰匙,在車邊站了片刻。
這些日子里她總是借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工作時卻又總是心不在焉,這頭也顧不上,那頭也沒做好,到頭來她回想一番,倒發覺一切都和鬧劇一樣滑稽又可笑。
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秦絕珩想著,坐進了車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前向來得心應手也十分喜歡的駕駛眼下也成了一個不想碰的負擔。
秦絕珩有些疲憊地進了駕駛座,開始考慮改日聘個司機這件事。
眼下已經是夜里八點有余,或許是下意識地逃避,又或許是無可奈何地繞開,秦絕珩今天實在也有些不願回去。
當她慢吞吞地回到家時,已經是將近九點。趙績理應該已經回來了,秦絕珩仰頭看去,能看到房里透出了點點燈光。
這一點融融的燈光引起了秦絕珩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她按開了門,將車鑰匙擱在了玄關隔斷上,又輕輕將門合上。
趙績理確實是回來了。她早於秦絕珩一步,此刻正放下了背包仰躺在了軟椅上,將左手伸直放在光下,看著手腕上那個小小的印記。
喬凜帶給趙績理的影響雖然在她自己的控制范圍內,她能夠有選擇性地接受著自己想要接受的,但這種影響仍然不小。
趙績理開始將指尖探向大大小小的禁果,但凡是秦絕珩曾經表露過不願她接觸的,趙績理都一一碰了個遍。
秦絕珩的控制欲始終很強,但最近或許是被趙績理偏激又猛烈的叛逆行為震懾住,一時竟沒有立刻將枷鎖套上趙績理的雙手。
這給了趙績理無限的機會,也讓趙績理體驗到了自由自在的感受。
想著,趙績理笑著從軟椅上坐了起來,推開了玻璃門向房間的陽台走去。
八月的夜里溫度炙熱,連風都帶著腥熱的氣息。
趙績理站在陽台邊想了想,還是先去洗了個澡,換上了件輕薄短小的睡裙,才拿著包東西走了回來。
從前夜里覺得伶仃時,趙績理都會下意識地去尋找秦絕珩。而在找不到秦絕珩的那些時候,她也曾一度有章和璧的陪伴。
但眼下到了十五歲的年紀,趙績理已經很好地適應了這種孤單又自在的感覺,隱隱如魚得水。
“喂?”
趙績理眼角掃了掃一旁小桌上放著的手機,隨即尾音輕巧地接起了喬凜的電話,將胳膊肘放在陽台圍欄邊,手中拿著一包東西來回轉著。
“你試了嗎試了嗎?”喬凜的聲音很小,仿佛是躲在什麼地方打電話。
趙績理也知道她家管得嚴,而家教如此嚴格的家庭究竟是為何養出了喬凜這樣一個小魔王,這一度也是趙績理想問的問題。
“還沒。”趙績理聲音帶著幾分疲懶,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欄杆上。
“你快試試啊!這是草莓爆珠我今天才到手的,我自己都還沒嘗過呢。”喬凜催促著:“你現在就試試,告訴我什麼味兒。”
喬凜對草莓味情有獨鍾,趙績理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就肯把這包草莓爆珠給自己。或許是因為這是她一個多月來第一次提出向喬凜要煙?
趙績理其實並不喜歡煙這種東西,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但她知道秦絕珩也很不喜歡。
她不喜歡,我反倒要試試。趙績理想著,對電話那頭的喬凜懶懶地“唔”了一聲,單手慢慢將那包煙的外包裝撕開。
喬凜下意識地還想問一句“你會不會”,但介於趙績理對於諸多叛逆行為的無師自通,最終還是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打火機的聲音清脆而利落,趙績理動作略顯生澀地將煙湊了過去,指尖很快便升起了一道煙霧。
她微微蹙著眉,壓抑著厭惡的感覺含住了那支煙。
喬凜也聽到了那聲火機響,隔著電話問道:“什麼味兒?”
趙績理眯著眼小小地吸了一口,將煙霧含在口腔里,並不過肺地留了留,過了好幾秒才皺著眉吐了出來。
“咳。”她輕輕地咳了一聲,將耳畔滑落的卷發別回了耳後。
“沒有草莓味。”趙績理如實說著,嫌惡地看了一眼指間的煙。
她確實不喜歡這種味道,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趙績理覺得沒必要再委屈自己了,便草草和喬凜說過幾句後,將電話掛斷,開始尋找能滅煙的地方。
她指尖捻著那支仍在燃燒的煙,將目光落在了陽台邊的花盆上,但她才堪堪蹲下身,便聽見自己的門被敲響。
是秦絕珩回來了?趙績理想要按滅煙的動作戛然而止,唇角露出了一絲笑來。
“姨姨?”她站了起來,將身子軟軟地靠在了陽台欄杆邊,看向門口。
秦絕珩握住門把手的動作因為這聲柔軟而熟悉的“姨姨”而微微有所停滯。
她急切地想要修復自己和趙績理這段扭曲了的關系,急切地想要讓趙績理重新喜歡上自己。
想著,秦絕珩將面色柔和了下來,決意今晚要克制住脾氣,輕輕推開了房門。
她在做什麼呢?不知道她今晚聽不聽得進自己的話?如果她不願意聽,我該怎麼樣讓她對我敞開哪怕一絲心扉?
秦絕珩有些忐忑地想著,輕輕咬了咬下唇。
但這份忐忑與柔和,終於在看見趙績理的一瞬間凝固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
秦絕珩看著趙績理指尖的猩紅亮色和裊裊煙霧,心下如雷震一般緊緊揪了起來。她快步上前握住了趙績理的手腕,將那支煙奪了過來。
“你瘋了嗎???”她將煙按滅在了欄杆上,想要將趙績理拍醒一般,伸手便給了趙績理一耳光。
趙績理吃痛地咬住了嘴唇,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抬起了臉似笑非笑地看著秦絕珩。
八月的夜十分炙熱,陽台的玻璃門將房間里的冷氣隔絕在了室內,但此刻秦絕珩將那道門推了開,便有絲絲沁人的冷氣從那道門口向外彌散。
趙績理白皙的臉頰上很快浮起了幾道指痕,將她本就絕好的五官映襯得更加惹人生憐。
可秦絕珩此刻毫無心思去耽溺於趙績理的姿色,她一切鋪陳下的好脾氣都在看到趙績理拿著煙的那一刻消散無蹤。
秦絕珩緊緊地捏著趙績理的手腕,面色冰冷:“趙績理,是我對你的管教太寬松了嗎?是這些日子里我讓你得意忘形了嗎?”
“怎麼會。”趙績理打斷了秦絕珩的話,笑著仰靠在陽台欄杆邊:“姨姨最有本事了。姨姨做得都對。”
她語調里的暗諷成功將讓秦絕珩的面色又冰冷了一分。秦絕珩極力克制著煩亂,這一刻反而笑了出來。
“我做得都對?那我說的話你會都聽嗎?”
秦絕珩目光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怒色,近距離而緊緊地盯著趙績理。
趙績理很快便被她的這份怒意感染,面色沉了下來。
“我為什麼要都聽你的?姨姨,難道你讓我去回應你那齷齪的愛,我也要像你想的那樣回應你嗎?”
秦絕珩沒有想到趙績理會說出這樣猝不及防又帶刺的話來,一時愣住後,心下生出了更多的煩亂。
是她將這段關系引入了不平衡又詭異的逆境,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對這個狡猾又壞心眼的孩子表露心意。
可我究竟又有什麼錯呢?難道她沒有錯嗎?秦絕珩易怒的性子已經被成功地點燃,她深吸一口氣後,目光帶著幾分乖戾地掐住了趙績理的下巴。
“趙績理,你弄清楚。”她湊近了趙績理,二人視线一時對撞交纏:“你是我養的孩子,是我養了這麼多年的人,我的人。”
“我要你做什麼,你就應該做什麼。”
“我要你接電話,你就該接電話。我要你什麼時候回來,你就該什麼時候回來。”
“我就算是現在讓你躺在那張床上等我,你也必須照做。”
秦絕珩此刻怒火攻心,早已忘了趙績理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習慣性地便將往日里情場上的乖戾一面露了出來,口不擇言地繼續說著。
“我希望你弄清楚,我說的話,你本來就是該照做的。難道是我這些年給你的權柄太多,讓你貪得無厭?”
趙績理的面色隨著秦絕珩的一字一句漸漸蒼白了下去,她憤怒地看著秦絕珩的臉,在秦絕珩說出最後一個字時,終於抬起手便揮向了秦絕珩的側臉。
“秦絕珩,你真不要臉。”
趙績理咬著牙,眼底泛著清晰的水色,一字一句說完後,甩開秦絕珩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