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一刻。

　　公雞的打鳴聲來的格外准時，或者說這已經是晨間的最後一次雞叫了。

　　及川默半睜著眼睛，懶散的躺在被子里。

　　他早就醒了，只是不願意起來罷了。

　　昨晚做了很長一個夢啊，具體發生了什麼卻記不清了。

　　“咚咚咚。”

　　連續三聲輕柔的敲門聲，他並不想理，將頭瞥向床內窗戶的方向。

　　“小默。”

　　門外的女聲很柔，一點呵斥的意思都沒有。

　　“今天要去上學嗎？老師打電話過來，最近要期末考了。”

　　及川默將臉埋進枕頭里，發出呼呼大睡的聲音。

　　外面停頓了一會兒，這種老式的房間，推拉門是鎖不住的，很輕易的就能從外面打開。

　　但是那個女聲並沒有這麼做，她的聲音依然很柔和。

　　“那媽媽出去了，飯菜在冰箱里，熱一下就能吃。”

　　“咚咚咚。”

　　這一次是下樓的聲音。

　　及川默睜開眼，眼前的枕頭呈現一種黑白的顏色。

　　他輕瞥了一下，閉上又睜開，枕頭又變回原來的淺灰色，上面帶著點點日光的味道。

　　上學？

　　去陪一群幼稚的小孩子表演過家家的游戲嗎？

　　還要時刻面對老師的教導，問題是，老師也會把你當思想不夠成熟的小孩子。

　　那會相當麻煩，而及川默他自己，是一個討厭麻煩的懶人主義者。

　　為什麼要去上學呢？

　　那些東西明明都學過了，坐在教室里只會一味的發愣。

　　而且還要維護人際關系，太過冷漠就會當成孤僻的孩子。

　　不懂小孩子之間的梗，就會被當做不合群。

　　不跟他們玩游戲，就會被當做討厭他們。

　　很麻煩的一群生物，及川默由此得下結論，即使他現在的年齡就是小孩子。

　　考試也不會去，如果去了，那些簡單的知識，輕輕松松就能拿到滿分。

　　這對於經常不去上學的他來說，鐵定會被老師同學懷疑，這是作弊。

　　可以解釋證明，但更麻煩了。

　　一直到門庭出現關門聲，又躺了很久，及川默才從被子里撐起來。

　　裸足下了床，走到靠窗的位置。

　　稍微拉開一點縫隙，陽光爭先恐後的擠進來。

　　他的眼睛一閉一睜，才看清晨光的顏色，是一種橙紅色的光芒。

　　“刷。”

　　窗簾被拉上，阻斷了陽光進入，房間又重新變回暗沉沉的樣子。

　　床是從縣里面買回來的，因為他睡不慣在榻榻米上鋪被褥的這種方式。

　　被子也不想迭，就這樣凌亂擺放著。

　　關上工作了一宿的小風扇，及川默拉開推拉門。

　　老式的廊道踩上去，隱隱約約給人一種下沉的感覺。

　　扶著牆下了狹窄的木質階梯，一樓廊道的右邊就是客廳。

　　食品罩下面果然擺放著稍顯精致的飯菜，但是及川默的眉頭皺了起來。

　　又是香菇。

　　德島就是這點不好，號稱香菇王國的地方，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農民們每日用餐的日常食物。

　　偶爾吃一次還好，經常吃不會膩麼？

　　及川默理解不能。

　　拿起旁邊准備好的牛奶，去掉夾在三明治中間的香菇丁。

　　他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坐在沙發上，打開對面的老舊電視機。

　　夏日末尾的早晨，秋老虎肆虐的天空，帶著讓人煩躁的悶熱。

　　家里唯一的風扇，就是他房間里的那一個。

　　起身，上樓，進房間，拿上風扇，出房間，下樓，重新坐到沙發上。

　　光是腦子里預演這一系列步驟，就已經很麻煩了。

　　所以及川默放棄了這個決定，他拿起一旁的蒲扇，上下扇了起來。

　　家里面養的秋田犬，慢吞吞的走過來，在他腳邊躺下，用後背蹭了蹭及川默。

　　“西內，一邊去，你這樣很熱。”

　　給狗取這樣的名字，讓他更加不能理解老龍那家伙的思維方式。

　　“汪！”秋田犬轉過頭，一臉憨厚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笑容，對著他眨了一下左眼。

　　所以說，為什麼秋田犬都會眨眼嘛，這是基因里自帶的本領嗎？

　　“走開點，不然中午就沒飯吃。”他輕輕踩了一腳秋田犬的肚子。

　　狗是喂不飽的，一般中午都不會喂它飯，只有早晚兩頓。

　　但是，不想吃的香菇還是可以留給西內，倒了總感覺浪費食材。

　　“汪~”

　　秋田犬委屈的叫了一聲，慢吞吞的起身，走到沙發另一邊趴下，兩只前腿交叉放著，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

　　“風兒輕語，

　　述說著我對你的思念。”

　　轉台。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老套的旁白形式的戀愛劇？

　　“今日德島氣溫還在升高，預計持續到盂蘭盆會之後才會稍顯轉涼。”

　　天氣預報？

　　老舊的電視機，都接收不到好的頻道，一般都是當地電視台滾動播放的那種老劇。

　　連一些新出的動漫都看不了。

　　未聞花名這種動漫，還是靠的樓上他房間里的電腦，才補完的。

　　雖然也是舊貨市場淘的便宜貨色，但是至少能夠用來看看小電影，追追番劇，這還是入鄉隨俗後才有的娛樂方式。

　　他上輩子不看動漫的，四大民工漫都只看了一點。

　　轉台。

　　“凌虐致死的前女友幽靈襲擊殘暴現任！！！”

　　“汪汪汪！”

　　西內貌似對這個很感興趣。

　　標題黨？先看看。

　　這是他來這里的第十個年頭，一個陌生的環境，談不上喜歡的國度，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

　　重生這件事。

　　本來應該是用來彌補上一世的不足，發奮圖進，用腦內已知的歷史發展，創造輝煌。

　　可是，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

　　他對這里的了解，少得可憐。

　　那種想讓認識的朋友刮目相看的心情，一下子驟減許多。

　　而且，沒有系統，沒有誕生超能力，甚至沒有覺醒光！

　　奧特曼這種事，是每個男人隱藏在心底的夢。

　　就算他們嘴硬不承認，但是如果真的把變身器放在眼前，你瞅瞅有誰能拒絕。

　　渾身上下倒是有一股怪力，但是他了解過，雖然貌似是平行世界，但這依然是以科學為主的。

　　光是力量大，並不能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更何況這個力量也沒大到超越自然，抗衡熱武器的地步。

　　所以重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目前沒有干勁。

　　如果可以的話，國中就去縣里讀。

　　找一個膚白貌美，人美聲甜，主要有錢的大小姐。

　　展開不要臉且強而有力的攻勢。

　　爭取在起跑线上就領先。

　　這樣至少保證了以後衣食無憂，退一萬步來講，也能擺脫香菇。

　　這就是今後需要努力的方向，至於認真學習豐富自身，考上東大，當上公務員吃資本主義的糧食，或者從商成為大拿。

　　這樣的成就感，如果是在原來的地方重生，用來彌補人生遺憾，他很樂意做。

　　在這里？

　　人生地不熟的，沒那個必要，德島大學就行了，雖然排不上號，就當拿一個文憑。

　　這就是他目前的人生目標，軟飯這種東西，你別看聞起來臭，吃起來還是很香的。

　　“啊——”

　　電視里傳來尖叫。

　　“汪汪汪！”

　　秋田犬嚇得跳了起來，圍著桌腿轉圈圈。

　　恐怖片？

　　及川默對這種東西無感，拋開表象看內在，這就是用音樂和環境營造一種氛圍，然後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突然嚇你一下。

　　或者以日常的方式渲染，在人們常見的地方出現驚嚇點。

　　既然不是想看的那種劇情，那就轉台。

　　捏扁手里的牛奶盒，嘗試著將其扔進客廳角落的垃圾桶。

　　空心入籃。

　　Lucky！

　　將不要的東西，從隔幾米遠的位置扔進垃圾桶，是每個男孩都會做的事。

　　只不過嘗試了很多次，空心入籃的結果還是第一次發生。

　　要不考慮一下打籃球？從現在開始練習應該還不算晚。

　　用來成為俘獲富家大小姐芳心的一種技能。

　　他雖然長的很好看，但多一項用來耍帥的才能總歸沒有錯。

　　等會就去補一下籃球類的番劇。

　　這樣想的同時，及川默關掉電視，起身准備上二樓。

　　走到廊道的時候，門庭的大門被敲響了。

　　這個時候還不到早上八點，誰會過來？

　　父母都是帶著鑰匙的，不可能敲門，家里面也沒有負債，也不會是有人上門討債的情況。

　　他走到門庭的位置問道。

　　“誰啊？”

　　“阿默，是我。”

　　“村上？有什麼事嗎？”

　　及川默拉開門，門外站著的這個人，和他們家關系很好。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的家庭，在這個小村子還算有錢，屬於小土豪級別的。

　　見還是要見一面的。

　　村上一彌背著黃色的雙肩學生包，頭上帶著黃色的學生帽，他從背後掏出來幾本作業本，遞到面前。

　　“阿默，這幾天的筆記，你看一下。”

　　他不是很喜歡學習，但是為了阿默，就必須要認真上課，且做好筆記。

　　村上一彌接著說道：“考試的卷子，老師讓我過幾天給你。”

　　“知道了。”

　　及川默接過筆記，隨意翻了翻，上面的字跡雖然很稚嫩，卻意外地工整。

　　即使沒有什麼大用，但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

　　“村上？還有什麼事嗎？”

　　看村上一彌扭捏的樣子，及川默接著問道：“那些人又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我現在和他們的關系還算融洽。”

　　“那你支支吾吾的干什麼？有話你就說。”

　　“阿默，你不來學校嗎？”

　　“不去。”

　　“阿默的力氣很大，我抗揍站前面，我們一起天下無敵的！”

　　及川默輕瞥了一眼村上桑，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屁股一翹，他就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

　　什麼關系融洽，應該只是村上桑撒的謊而已。

　　也許有在努力維持關系，但是那些小屁孩因為自己的緣故，肯定會讓村上桑離自己遠點。

　　他假裝抬手看了一下時間，即使他的手上沒有表。

　　“村上，時間挺晚了，再不去上學就要遲到了。”

　　“阿默……”

　　“好了，他們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他不喜歡打架斗毆，因為都是群孩子，下手稍微重一點，那些家長就能把你家圍起來。

　　非不得已的情況，那也得蒙面，套上麻袋。

　　及川默關上門，將村上一彌拒於門外。

　　從二樓窗戶的位置，看見村上桑走遠後，他才打開桌子上的電腦。

　　這個電腦是用來學習的，及川默很肯定的認為。

　　在搜索欄輸入籃球番劇幾個字後，及川默挑了最上面的一條。

　　“黑子的籃球”

　　在旁邊擺上一些零食後，及川默撕開名為脆脆君的冰糕，點開了第一集。

　　過了很久，他才看完第一季。

　　中途的時候，吃了點飯桌上預留的飯菜，並把不想要的香菇留給秋田犬。

　　黑子的籃球沒有參考價值，上面的能力有點太科幻了，雖然很想要，但是這不現實。

　　至於為什麼看完，沒有事情做的一天，只有靠看動漫打發時間。

　　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外，工作了一天的太陽已經下班。

　　房間里靜悄悄的，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知覺間，已經這個時間了。

　　窗外的余暉，和他現在的心境一樣，明明剛剛才重生。

　　及川默扯了扯嘴角，待看見父母回來的身影，他才拉上窗簾，關掉電腦。

　　他整個人趴在凌亂的床上，將頭埋進被子里。

　　“咚咚咚。”

　　一如既往的輕柔敲門聲。

　　“小默，下來吃晚飯了。”

　　“哦。”

　　早上假裝沒聽見，只是因為不想去上學，而晚上沒必要這樣做。

　　拉開推拉門，站在面前的是一個穿著圍裙的婦女——及川杏。

　　三十多歲，常年的農作，讓她的臉上提前帶了點皺紋。

　　但是從底子上還是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大美女。

　　“媽，辛苦了。”

　　“你這孩子，又想要什麼？今年的收成應該會很好，可以答應你。”

　　“哪有。”

　　即使收成不好，他想要的東西，父母也從來沒有拒絕過。

　　他跟著及川杏下了樓，在餐桌坐好，及川龍偷瞄了他一眼，又繼續看著手里的報紙。

　　及川默知道，老龍那家伙，根本不會做看報紙這種事，要是中森明菜的*真照，那還很有可能。

　　“明天記得早起。”

　　“上學教的知識我都會了，去了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是是，知道你都會了。”

　　及川杏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發，不去上學這件事，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她們都沒有強求。

　　這個孩子，總感覺藏著心事，而且過分喜歡模仿大人說話。

　　她柔聲道：“明天家里面要來一個客人，要早起接待的。”

　　“很重要？誰？我見過嗎？”

　　“明天你就知道了。”

　　面對兒子連珠炮般的詢問，及川杏賣了一個關子。

　　總是懶散的樣子，雖然他們不在意，但至少要讓那邊知道才行。

　　吃飯的時候，及川龍會說一些村子里發生的趣事，但那些事情，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及川默即使聽過，也不會打斷，這是基本禮貌。

　　第二天，以公雞最後一聲打鳴的時間為准，及川默慢吞吞起床。

　　到客廳才知道，客人要遲到一會兒，好像是因為飛機晚點了。

　　一直等到中午。

　　他的父母都沒有外出，穿著過年時候才會換上的新衣服。

　　家里面唯一的風扇被拿了下來，不停的搖擺著頭顱。

　　“咚咚咚！”

　　老龍那家伙站起來，及川默跟著過去。

　　在門庭的位置停下。

　　他倒是要看看，是誰這麼大排場，讓父母這麼隆重對待。

　　午間的日光最先進來，及川默微眯著眼。

　　門外是一個小女孩，她留著僅到下巴的短發，穿著牛仔吊帶褲，腳上是一雙精致的涼鞋。

　　身後托著小型的粉色行李箱，上面是hellokitty的卡通圖案。

　　夏日陽光披在她身上，像是一層亮閃閃的衣裳。

　　頭發上點綴的小飾品，發出閃耀奪目的光彩。

　　小女孩的嘴角輕微上揚，她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

　　青春，活潑，甜美，可愛，溫和動人。

　　你能把腦海里用來贊美的詞，絞盡腦汁的統統倒出來。

　　她伸出白皙的小手，帶著暖洋洋的嗓音。

　　“你好，

　　初次見面，

　　白鬼院雅。”

　　那個夏天的蟬鳴比哪一年的都要聒噪，庭院外面的枝丫瘋長，卻總也擋不住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