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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7章 印記(2)

走過地獄之重生 淵默 5185 2024-03-02 20:53

  他熟睡的樣子像一個嬰兒。蒼白的肌膚,微涼的身體,黑發柔順地依靠在清孝的胸前,嬰兒般的脆弱無助。即使是在熟睡中,他的眉頭也依然緊鎖,似乎仍在被什麼困擾。脖子上的紗布,孱弱無力的左手,臀部的刺青,都在訴說他經歷了怎樣慘烈的過去。

  清孝嘆息一聲,輕輕撥開他擋住眼睛的頭發。那些陰影不會這麼快過去,但清孝仍然希望,他願意打開心扉,讓自己住進去和他一起面對。

  這對他來說,也許還比較艱難。他總是很沉默很安靜,從不提出任何要求。答話異常簡潔,幾乎只剩下“是”或者“不”,要麼就是“謝謝”“沒關系”等客套話。手術並不意味著完結。接下來還有一大堆體檢,沒完沒了的輸液輸到手背都腫起,不管白天黑夜每隔幾個小時叫起來服藥,他一一照辦,從無怨言。有時候明明嚇得發抖,但還是很配合地接受任何安排。只是當清孝靠近他、接觸到他身體的時候,他會現出安心的神情,從眼里傳達出無言的感激。

  只是這一點點溫暖對於他來說是太微不足道了吧。不管清孝怎麼安慰他,他還是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他從來沒有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但清孝知道他睡得並不踏實,常常掛著一副黑眼圈醒來,吃飯走路都像在夢游。

  有時不是不挫敗的。被愛人拒之門外的感覺很難受。尤其想到愛人就在黑暗的深淵中掙扎,而自己竟不能與之分擔,那滋味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但現在似乎也只好如此了。記得阿爾貝曾經說過,現在的羽就像是生活在另外一個星球上的生物,得想辦法讓他重回地球。當傳統的管道式面對面溝通法無效的時候,也只能采取這類釀葡萄酒式的滲透方法,潛移默化地施加影響。讓清孝沮喪的是,自己並不擅長猜心游戲,萬一猜錯了怎麼辦呢?但現在看來,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幾天之後,開始拆紗布。五六個醫生護士很夸張地圍了一屋子,他坐在當中,眼神驚慌閃躲,卻一動不動地任由擺布。紗布一層一層地剝落,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清孝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想給他一點點支持,他卻似乎毫無所覺,手心濕漉漉的滿是冷汗。

  紗布終於揭開了,醫生很是興奮,拿了鏡子給他照,道:“很不錯啊,愈合得相當好,傷口沒有感染。你看看。”

  清孝松了一口氣,朝鏡子一望,頓時呆住。上帝!那究竟是什麼?

  項圈是被摘下了,但印記並沒有消失,甚至更為打眼。被項圈燙傷的地方,出現了一圈粉紅色的扭曲的嫩肉,不少地方紫黑色的疤痕微微隆起,像一條條丑陋的爬蟲,襯著雪白的肌膚,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這一刻清孝簡直不敢去看羽臉上的神情,只覺得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但他表現得比清孝預料的鎮定,只是定定地盯著鏡中的影像,眼眸顯得更為幽深。

  醫生終於覺得有點不對,訕訕然地道:“現在看起來傷痕是比較可怕,過一段時間就會變得柔軟平滑。大概過六個月左右,這些傷疤會發展成熟,到時候就可以做整容手術了。”

  原本一直鎮定自若的羽,聽到這話卻驟然變色,象失了魂似的搖搖欲倒。清孝吐出一口氣,用力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干脆繞過他的身體,扶住他的肩膀,對醫生道:“恐怕我們不能等了,已經安排好明天出院。”

  醫生吃驚地道:“一般來說,就算再快應該觀察一周再出院的,否則……”

  清孝決然道:“我會好好注意,不會讓他感染的。但已經定了,我們要去波士頓,有急事。”一面輕輕地拿開那鏡子,憐惜地看著羽,道:“繼續呆在這里,他情緒不會好的。他不喜歡這個城市,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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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都已散盡,他還是一副夢游的樣子,似乎難以置信這麼快就可以離開。

  清孝微笑著解釋道:“叔叔派的人前兩天就到了,把那個人看守得很嚴實,你可以放心。”

  說到“那個人”的時候,微微一頓,看見他太陽穴附近有一根淡藍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動,但沒什麼別的反應。清孝這才繼續說下去:“當時我就想,也許你想盡快離開這里。叔叔會用私人飛機送我們去波士頓,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

  羽喃喃地道:“我以為你會等觀察期過後再帶我走。那麼就是明天走了,就我們兩個人……”他看著清孝,神情說不出是感激還是茫然。漆黑的眼睛霧蒙蒙的,象是罩上了一層薄紗。

  清孝心頭一動,想著那個奴隸自殺未遂,清醒後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然後直截了當地要自己吻他。

  “你能不能吻我?”“我要你抱我……”

  撒嬌的,抱怨的,乞求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影像在清孝面前晃動,最後凝固在坐在床邊的羽的身上。那雙眼睛仍可憐巴巴地看著清孝,眼里滿是霧一般的憂傷。

  明知他是想讓自己給一個擁抱或者其它有質感的安慰,清孝仍是勉強按耐住,不是吝嗇於給予,而是想等他主動說出他心里的想法。

  但他一直不曾開口,只是怔怔地看著清孝,眼里的憂傷越來越濃。清孝終於忍不住了,正想俯身給他一個吻,他卻正好站了起來,四下望望,有些茫然地道:“明天就走,那麼現在是不是該收拾東西?收拾些什麼呢……”

  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走了兩步,又退回到床邊,手不由自主地又往脖頸上原來項圈的地方摸去。

  清孝一直密切留意著他的舉動,立時道:“別碰那里!小心感染!”

  他一窒,手僵在空中,隔了一陣,回頭笑道:“你嚇了我一跳。”

  他的笑容有些傷感,眼里的恍惚消失了,他深深地凝視著清孝,低聲道:“雖然你不在意,還是想說一聲,謝謝。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清孝松了口氣,為對方明顯恢復狀態高興,笑道:“怎麼跟我說這些?呃……”

  話音倏然中斷,只因羽正從枕頭下面拿出那個斷裂的項圈輕輕摩挲,清孝的臉色頓時變了。

  看出他的不快,羽嘆息一聲,解釋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總是覺得這東西還在我的脖子上,有時候真的要拿在手中,才能確認它是真的摘下來了……”

  他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來,自己也覺得話題有些太過沉重,勉強笑了笑,把項圈翻給清孝看,道:“你還在這里刻了一個真田家的徽記呢,手藝不錯,可以當做紀念品了。”

  清孝看著他慘淡的笑容,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項圈,心中驚疑不定,一時竟無法判斷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或許去波士頓就好了吧,只要離開這里,就不會有那麼多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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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清孝認為自己已經准備得夠好,到了波士頓之後還是出了一點小麻煩。清孝原本定了市內某住宿區的一間獨立屋,主人因事外出,只短租半年,因此家具齊全,租金也相對便宜。清孝打算用這房子作為一個過渡,半年後搬到更熱鬧的公寓里住,讓羽能逐漸適應社會生活。另外,清孝還有一個想法,羽的問題看來不是短期能解決的,他不想受內田的恩惠太多,有機會還是找一份工作的好。他希望羽更盡快融入社會,那麼自己也不能與社會脫節。何況男人都有自尊心,他也希望能有自己的事業。有時候兩人面對面產生的問題,可以通過一個更廣闊的空間來化解。當然,這需要羽能基本學會照顧自己才行。

  但內田太過熱情,已經為他找好了房子。雖然他已經說得很清楚,幾個手下人還是不敢放他們走,最後清孝只得再打電話給內田解釋了一通,才得以脫身。這樣幾經折騰,他們到達住所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這小區人口不算稠密,每棟房子之間相距十余米,前面都有一小塊私人綠地。他們租用的只是房子的底層,有兩間用作客房的臥室,外加客廳和廚衛,還算干淨,布置得簡潔實用。

  清孝把行李拉進來,四下看了看已覺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不想起來。他這幾天勞心勞力,著實累得不行。羽倒是顯得精神很多,對新環境充滿好奇,趴在窗口看外面的燈火。等清孝領著他把房間結構弄清楚之後,就開始忙著整理行李。

  清孝看他把東西一一翻出來,頭都大了,叫道:“別忙那些了。先吃飯洗澡,好好地睡一覺,行李明天再收拾好了。”

  羽聽話地站起來,道:“好的,食品袋里有比薩餅和牛奶,我去熱。你等等,五分鍾就好。”

  清孝揮揮手,道:“不用麻煩了,我吃冷的就可以。啊,我現在真可以吃下一頭牛!”

  他沒有夸張。五分鍾的時間,他已經風卷殘雲般吞咽下一大半比薩餅,另加兩大杯牛奶。無視羽目瞪口呆的表情,清孝心滿意足地擦擦嘴,道:“唔,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去洗澡。你慢慢吃。”

  羽放下手里的杯子,道:“那我去給你放水。”

  清孝扮了個鬼臉,道:“不用,沒道理讓你餓著肚子給我放水的。”順手拿起羽的杯子又喝了一口牛奶,皺眉道:“你還是熱了再喝吧,你的胃不好。”

  再沒有比長途飛行後泡在浴缸里洗個熱水澡更解乏的了。當溫熱的水漫延過清孝疲憊不堪的身體,他簡直快活得想死過去。這幾天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直到看到羽對新環境顯然不排斥後才算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此刻終於松弛下來。倦意頓時襲來,一池熱水微微蕩漾,溫暖宜人如一床好被,讓他躺下去就不想站起來。

  雖然不能當真睡過去,畢竟羽還在外面等他照顧,他還是忍不住留戀這難得的輕松時刻。走出去就意味著責任,也只有洗澡的時候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偷下懶。於是他又泡又衝地在浴室里呆了快一個小時才施施然地換好衣服出來,卻見廚房已經收拾干淨,所有的食物都放進冰箱擺放得整整齊齊,清孝心中一動,莫名地有些內疚。抬眼看臥室有燈光,他吸了口氣,輕輕地推開了門。

  只見臥床已換上了他們自己的床單和被子,床頭櫃明顯重新擦拭過,擺好了他常用的鬧鍾。衣櫥的門敞開著,掛著他的衣服。行李箱也打開了,里面還有幾件沒掛上。羽赤身裸體地跪在旁邊,大約是整理行李有些累了,上半身伏在床上便睡著了。

  清孝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自己覺得疲倦、辛苦,但這段時間小羽應該更累、更辛苦吧,所以到了能安心的地方,便是這樣都能睡著。

  清孝慢慢地走過去,看著燈光下的那個人。黑發垂下來,襯著細膩柔和的肌膚,越發顯得黑是黑,白是白。他的身形有些單薄,腰細細窄窄,有不盈一握的感覺。雖然他已學會站立穿衣,但還是習慣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赤裸身體,要徹底恢復,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除了自己,他已經沒有別人依靠了。

  清孝木然而立,強忍住堵在喉嚨里越來越強烈的刺痛,想把他抱到床上,又怕他驚醒,便拿了一張薄毯給他披上。但這樣輕微的動作還是弄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睛,對清孝笑笑:“你洗完了?”

  清孝道:“嗯,該你了。不過你的脖子不能沾水,來,我幫你洗吧。”

  他吃了一驚,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會小心的。”

  但清孝已經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羽,大步走進浴室里。新的環境,新的開始。他不要羽繼續以往那種單方面提供服務換取保護的生活,他們是戀人,理應互相扶持,互相依靠。

  但羽仍在掙扎:“你別這樣,我自己能行的。”

  清孝把他放下,道:“我知道你能行,你幫我做那麼多事,讓我伺候你一次行麼?”

  頓了頓,笑道:“我是粗手粗腳的,不過也可以細心的呀,你不要太挑剔了,還一定要星級服務。”

  羽本來還想說什麼,聽了這話只好不吭聲了。

  清孝放好水,便將他抱進浴缸里,頭枕在清孝的左手臂上,溫柔的水波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身體。

  清孝道:“還好麼?水燙不燙?”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側過頭,臉貼住清孝的手臂,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

  清孝笑道:“那就好。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家小狗,還沒給誰洗過澡呢。”

  話一出口,便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但羽似乎沒什麼異樣,大概沒起不好的聯想。清孝暗罵自己一句,試著帶開話題,當下將他上半身托起,抹上沐浴液,笑道:“過來一點,我來給你擦擦背。有句話怎麼說的:YOU SCRATCH MY BACK, I SCRATCH YOUR BACK.你幫幫我,我幫幫你,大家相互關照。”

  羽閉著眼睛,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低聲道:“那是形容猴子的。”

  浴室里水汽氤氳,讓人發昏。清孝一下子沒聽清楚,道:“你說什麼?”

  羽道:“去過動物園麼?猴子就是這樣相互撓背,捉虱子吃。這諺語就是這麼來的。”

  清孝很有些不是滋味,道:“你能不能解釋得更有詩意一點?我可是第一次提供這種特別服務!”

  羽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手法很好啊,很專業。特別是擦背的動作,喚起了我的童年記憶,印象深刻。”

  清孝洋洋得意地道:“那當然,我做什麼都很專業。”

  看著羽一臉忍笑的樣子,清孝陡然回過神來,佯怒道:“好啊,你在轉彎罵我!我不給你洗了!”說著當真站起身來。

  羽笑道:“那我給你洗好不好?”舀著水便向清孝澆去,頓時濺了他一身的水。

  清孝怒道:“喂,你再這樣我可要潑你了!”他雖然說得響亮,卻並沒有什麼反擊的動作,任誰也聽得出他的色厲內荏。

  羽自然無視他的警告,手下仍是不停,笑道:“好啊,你來啊。”

  這一轉眼間,清孝的背心、短褲都給澆濕了。清孝一面躲,一面咬牙道:“你再不停手,再不停手我就……”

  到底還是不能真的澆水過去,因羽脖子上的傷口不能沾水。清孝跺了跺腳,道:“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反正也濕透了,干脆過去一把將羽從浴池里撈起來。羽驚叫一聲,卻哪里掙得過清孝,就這樣被他一路抱回了臥室里,噗的一聲扔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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