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倚著牆冷眼看他走進來,一臉“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譏嘲地道:“又是三更半夜就跑來,外面還下著大雨吧,打著傘還淋得這麼濕……不是說三天時間麼,才過了一天就忍不住了,真是……太沉不住氣了吧?”
清孝並不說話,大踏步地走過來,霍地一把扯開忍搭在雙腿上的床單。
忍又驚又怒,喝道:“你做什麼?”
清孝冷冷地道:“擦頭。”
忍氣惱地盯著他,蒼白的臉上陡然現出兩團紅暈,胸膛因為激動而不住起伏。他素性高傲,自己都不願意看見那雙斷腿,要讓他在這個生平大敵面前暴露出身體缺陷,真是寧可死去。可是……對方真這麼做了,難道就當真去死麼?好像太無厘頭了些。畢竟對方似乎並非存心羞辱,房間里沒有被單、枕巾之類,除了床單的確沒有其他織物可以擦干頭發。
但也不能就這麼作罷。他想了想,厲聲道:“我說過,你可以殺了我,但不能侮辱我!不要以為我落在你手里,就會任你欺辱!”
清孝不理他,自顧自地用床單把頭發擦干,隨手拉過椅子,大刀金馬地坐下,鄙夷地笑了笑:“你的話真多。我發覺每次不管什麼時候來看你,你都是睜著眼睛的,而且,話特別多。”
他給自己點上根煙,淡淡地道:“沒有人聽你說話很寂寞吧?整天對著一堵空白牆壁很郁悶吧?我猜,就算我不出手,過十天半月你也會被自己憋死。所以才會這樣,就算來的是我,也讓你興奮得像只貓頭鷹似的喋喋不休。”
忍微微變色,隨即笑道:“不過現在急著找傾訴對象的好像是你呢!我是對著堵牆壁悶得發慌,真田少爺大概忙得很有趣了。忙到三更半夜大風大雨都閒不下來,我是該羨慕你呢,還是同情你呢?”
清孝心頭火起,抓起揉成一團的床單就朝他劈頭扔去,喝道:“我懶得跟你廢話!我把轉讓合同帶來了,今天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忍好整以暇地把床單揭下來,輕輕搭在自己的腿上,優雅地一笑:“保持風度。這樣惡形惡狀很難看的。”
他的目光落到清孝脖子上一道不太明顯的擦痕上,玩味地道:“正奇怪真田少爺怎麼會發那麼大脾氣?原來是誘奸我的小奴隸不成,反而給他的小貓爪子抓傷了,哈……”
他不禁放聲大笑,但才笑得半聲,便碰觸到清孝冷森森的眼神,心中一寒,竟再也笑不出來。
“笑啊,為什麼不笑?你是應該大笑的,因為你成功了,太成功了……”清孝的語音,低沉而和緩,卻帶著無可形容的威壓,“你成功地把一個驕傲倔強的人變成了自甘下賤的奴隸,你毀了他作為人的全部夢想、希望、人格、尊嚴,讓他成了一個根本無法自立的軟腳蟹。”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中甚至沒有怒火,只有一片死寂,仿佛熄滅的火山,不再有絲毫溫度,靜靜地道:“現在你滿意了?你把他毀得夠徹底。”
忍的面色益發蒼白,蒼白中隱泛玉青,清俊的面孔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死氣。過了一會兒,他冷漠地道:“隨便你怎麼說,我是不會內疚的,否則我的腿和眼睛豈不是丟得太不值得了?”
“現在你也該死心了吧?把他交給我,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他淡淡地道,眼里透出深入骨髓的疲倦,“我也不想報復了,帶著他走得遠遠的,會好好待他,讓他慢慢恢復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你會讓他恢復?”清孝陡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笑聲,掐滅了手里的煙頭,冷淒淒地道,“你有這個膽子麼?你就不怕他恢復了離開你,甚至殺了你?算了吧,你這個膽小鬼,搞出這麼多事來不就是要一個完全任你捏圓搓扁的木偶麼?除了借助鎖鏈契約,你幾時敢真正面對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呢?我真不明白,對著一具行屍走肉,你究竟能得到什麼樂趣!”
忍的雙手緊抓住床單,指節隱隱發白,漠然道:“我對他的感情,不需要你來評判,你也沒有這個資格!總之,要麼把他還給我,要麼大家一起死!”
他直直地盯著清孝,一字一頓:“你沒有別的選擇!”
清孝怔怔地瞧著他,搖搖頭道:“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剜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三年了,便是捂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你居然真的可以做到見死不救……”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霍然站起身來,決然道:“好,既然你始終不肯簽字,那就一起死吧!”
“不過,在我親手殺了他之前,我不會放過你!”話一出口,他猛然一拳擊中忍的下顎,忍猝不及防,頭被打得往後一仰,鮮血隨即從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