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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章 向死而生(1)

走過地獄之重生 淵默 3162 2024-03-02 20:53

  向死而生

  他仍未醒來。

  蒼白精致的面孔深陷在松軟的大白枕頭里,乍一看仿佛被堵住了呼吸。身上穿著寬大的病員服,露出纖細的脖子,和……那個讓人刺目的項圈。

  清孝憎惡地看著那個項圈,他已經設法取下了戀人身上那些淫靡的裝飾,包括肚臍四周鑲嵌的碎鑽,就是不敢動這個項圈。不僅僅是擔心硬取下來會有生命危險的問題。

  清孝的五指已不覺緊握成拳,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那個罪魁禍首一刀捅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郁悶地吐出一口氣,清孝走到窗邊,猛地把窗子拉到最大。但這無濟於事。太陽雖已完全落了下去,撲面而來的夜風里仍留存著白晝的余溫,潮濕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幾棵高大的椰子樹映襯著淡青色的天空,濃濃淡淡仿佛剪影一般。

  清孝坐到窗台上,就著冰冷的礦泉水繼續啃中午沒吃完的黃油蛋糕。蛋糕忘了擱冰箱,現在熱乎乎的吃著有些惡心。但他不想再出去買便當,就算只有幾分鍾,他也不想再離開床上的那個人。何況他本來就沒什麼胃口。

  勉強吃了兩口,眼睛忍不住又瞟向昏睡中的青年。他知道,戀人即將醒來。

  這幾天忙於做體檢做手術,安頓這安頓那,為免橫生枝節,干脆一直讓戀人處於麻醉狀態。但到了今天,是一定會醒的了。一思至此,手里的蛋糕頓時再也吃不下去,他總算知道這幾天自己一直煩躁不安的原因是什麼了,他竟然在害怕那雙眼睛真的睜開。

  清孝苦笑了一下,什麼時候自己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了。最糟糕的時刻都已經經歷過了,現在他還在自己身邊,這已經很好。

  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擦了擦手,把最後幾口礦泉水向自己當頭淋下,重新坐到床邊,把戀人的頭發弄弄亂,手指沿著對方的眉骨一點一點地移動。

  他的動作足夠輕柔,但就在移動到眉毛中段時,忽然覺得指腹微癢,仿佛被蝴蝶的翅膀輕觸,心中不覺一動。凝神一看,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透過手指的縫隙直直地盯著他。

  清孝的心霎時間狂跳起來。他訕訕地縮回手,想解釋點什麼,卻又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而對方也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盯著他,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起碼在清孝的眼中是這樣。那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

  這令人尷尬的寂靜簡直象延續了一個小時,也許更久,清孝終於忍不住干咳一聲道:“呃,你,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我叫……”

  然而不等他說完,對方已經接下去道:“真田清孝。我記得這個名字。”

  清孝怔住,呆呆地看著一絲微笑慢慢自對方的唇角浮現:“你居然還活著。”

  久違的快樂像煙花般的從心底里爆炸開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喃喃地道:“是的,我還活著。這真是太好了!”

  他語無倫次地道:“我是說,我活著,你也活著,你還認得我,這真好……”

  對方顯然比他冷靜得多,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才道:“那麼你一直活著,活著,離開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勝疲倦。

  清孝靜了一下,穩住了心神,艱難地開口:“小羽,你聽我說……”

  然而對方已截口道:“我叫零。”

  清孝一怔,對方又心平氣和地重復了一遍:“我是零。”

  他緩緩張開眼睛,目光清澈如水,有種歷經滄海後的寧靜:“你不用解釋的。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很好。”

  他看著清孝,微微一笑,依稀還是那個夏日午後剛剛睡醒的笑容純淨的青年:“你也很好。就是頭發長了。”

  “你的頭發以前不是這麼長。”那只纖細蒼白的手在清孝面前比劃,好像只白蝴蝶飛來飛去,“似乎只到這個地方。

  清孝吐出口長氣,好容易攢足了勇氣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自失地一笑:“是啊,這里弄了個疤。只好留長了頭發遮丑。”

  他撥開前額的頭發,靠近發際线處有一道一英寸左右明顯隆起的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

  看著對方驚訝的樣子,白蝴蝶停留在空中,怯怯地欲進又止,清孝再也忍不住,捉住那只手放到自己前額的疤痕上。

  然而對方只是輕輕一觸就閃電般地縮回手,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干脆背到了身後。看著清孝失望的眼神,他似乎有些不忍,安慰似的道:“其實,還好。我不覺得丑。”

  那略帶歉意的笑容就像顆火星,點燃了心底暗藏的希望的引线,在這危險的黃昏,那句話終於問出了口:“你是知道的,是麼?”

  這句話說出,清孝已不禁哽咽:“那些事情,那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還記得的吧?你應該還記得吧?”

  或許是他說話的樣子太過動情,那張蒼白俊秀的面上現出了猶疑的神情:“或許吧……偶爾會想起一些……”

  漆黑的眼眸有些恍惚:“浮光掠影的……好像前世的記憶。就像今天那句,那句葉芝的詩,是你吧,應該是你念過我聽過……”

  在漸趨暗淡的天光映襯下,那雙眼睛像是漂浮在夢幻中,卻在這一刻抓到了現實,迷惘的神情都退了下去。他笑意盈盈地道:“那麼是主人讓你來的吧,他以為我想見你,其實沒有必要的。他對我真好……”

  天地霎時都靜了下來。在這一刻,真田清孝清晰地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熱空氣象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涌上來,與之相對的是身外的一切正象退潮時的海水平穩有序地離他遠去,包括病床上這個有著似曾相識的面孔的年輕人。

  什麼聲音在他耳邊鳴響,過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那是他自己在發問:“你在說什麼?主人?你把那個象畜生般對待你,不,那個待你比待畜生還不如的惡棍叫主人!”

  然而對方的態度比他還要激動。准確地說,他從未見過那張一向溫和沉靜的臉上會出現這樣狂怒的神情。

  “住口!”那人霍地坐了起來,厲聲道:“不許你侮辱我的主人!”

  他似乎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穿著衣服,神色一下子慌亂起來,三下兩下撕破了病號服,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光裸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他大叫道,“主人給我的標記都哪兒去了?這是在哪里?主人呢,我的主人在哪里?”

  清孝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這一幕讓他笑不出來的滑稽劇。看著那個頂著淺見羽名字的陌生人哭哭笑笑,說著他不懂的話。那是羽的面孔,他閉著眼睛也可以畫得出來。那是羽的聲音,他曾經無數次在夢里聽過。但那里面住了什麼?哪里來的妖怪占據了那個軀殼?

  他閉上眼睛,嘴唇微微發干。那個仿佛是羽發出的聲音仍在他耳邊叫嚷,已經帶上了哭腔:“告訴我,我的主人在哪里?我要見他!”

  清孝深深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身體,那句練習已久的話還是派上了用場。他直視著床上那個惶恐不安的男子,緩慢地道:“你的主人不會來了。”

  他用一種淡漠的口氣隨隨便便地道:“他已經把你送給我了,現在你是我的人。”

  那青年震驚地看著他,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面對的是具僵硬的屍體。過了一會兒,青年顫抖的手伸向了脖子,不停地撫摸著那個惡心的項圈,像修士數著手中的紫檀念珠,漸漸鎮定下來。

  他看著清孝,神色鄙夷,唇邊慢慢勾起一絲冰冷的微笑:“這種蠢話……你以為我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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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單面鏡,他們可以很清晰地觀察那青年的一舉一動。放在桌上和放在地上的食物都沒有動過,撕碎的衣服扔在一邊。那青年仍然保持著赤身裸體,直跪在地板上,雙手背著身後手腕交叉,眼睛謙卑地盯著前方的地板,神情既渴望又焦急。

  “他仍在等待他的主人回來。”阿爾貝評論道,“你看他的手,那是等待捆縛的姿勢。這應該是他主人的要求。”他是個四十來歲的墨西哥裔心理學家,卷曲的黑發黑如鴉翅,皮膚是那種黯淡失血的蒼白,佛羅里達的陽光也沒能讓他的膚色顯得健康一點。眼睛則是極淺的灰色,乍一看像是透明的玻璃球,邊緣有些發紅,幸虧戴了厚厚的黑框眼鏡遮掩了一些。這幅古怪的模樣倒是很符合一般人對科學家的概念,事實上以他的年紀來說,的確可算是這一行當的翹楚。

  清孝木然地看著觀察室里的青年,沒有說話。

  阿爾貝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什麼。如果他真如你所說,過了三年的奴役生活,你不可能期待他有別的反應。這世界上沒那麼多奇跡。”

  清孝沉默地聽著,往靠背上一躺,十字交叉著擱在胸前,不帶絲毫感情地道:“看來他說得沒錯,他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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