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腦地吟哦起來:“天生一桂何以為貴?地設一河兩家媾和哪!”
張玉華帶頭鼓掌,眼睛瞪得老圓:“哇,要是你在哪兒。非破了我的玄機不可,那時候,這樹判也不判?還算走運真沒人能對得上來的。”
我猴上身:“山里面藏龍臥虎之輩多啦。凡是對得上的,還真是個文化人,明知你的良苦用心,他也不便點破你。樂觀其成啦。我要是當時在哪兒,也只能裝糊塗。只能抽火,還能火上澆油不成?再說啦,當中有我這樣的高人,也頗能息事寧人,也不會勞動鄉長大駕啦。”
“喂,不要往你臉上貼金好不好?”張玉華說得大家都樂了,“別光說我我略沉思了一會兒:“桂”和“貴”諧音,暗藏家和萬事興,以和為貴,這一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知。信手拈來“河”和“和”諧音,映射楚河漢界這一典故,暗合平仄,貴是仄聲字,和是平聲字。我搖頭,還是說蔣哥的人生傳奇。包你愛聽。”
蔣興咧著嘴,胡子濺上唾沫,甕聲甕氣地說:“好,咱家說咱家哥哥和嫂子的故事。”
胡大嫂子作色道:“就你能嚼舌根子,菜都涼了。張鄉長,宋兄弟,我們吃菜,理他哩。”
他老婆楊二嫂也幫嫂子的腔:“夾塊大塊頭塞住自己的嘴巴。”
蔣興不管兩個女人打敗興,照說不誤:“我哥啊,當年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嫂子也是個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名角啊。當年都有個歌謠,怎麼唱的?我唱不好,我唱一下:小心撐你的船哎,我不是胡美鳳,陰溝里翻了船哦;小心撒你的種哎,我不是胡美鳳,種子播錯了田哦;小心刀割你的手哎,我不是胡美鳳,割破了沒人扎哦;小心犁你的田哎,我不是胡美鳳,牛要戴籠嘴哦;小心挖你的水哎,我不是胡鳳美,田里開了坼哦……”
蔣興扯著鴨公嗓子唱得有板有眼,笑得我們前仰後合,胡大嫂子氣得拿他擂鼓一般捶他。
“那一年,大哥從部隊復員回家,走路一陣風,胸口挺得畢直,丈來寬的壕溝一竄而過。話說那年,開山修路,哥帶領一幫人馬鑿爆眼,硬是把南風坳炸開一個大口子。那天剛點上導火索,一個姑娘竟然從山頭冒了出來。
“大哥來不及多想,幾個飛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那姑娘,就勢往山崖下滾去,只聽得連珠爆破炸響,地動山搖,山石雨點般地乍起又乍落。待到塵埃落定,我們涌上山頭,大哥緊緊地壓住姑娘,硬是讓她起不了身。嚇得我們一溜煙,有多遠跑多遠。哈哈哈……”
“別聽他胡說,哪有那事,我感覺大地一陣顫動,人事不省了,命都不保了,還有心做哪事?”蔣村長一番表白,哄堂大笑。
胡大嫂子更羞得跟當年一樣,嫵媚動人,蕩人心魄。
“後來,我在她家養傷是真的。她爺爺是老草藥先生,沒有她爺爺三個月的草藥不斷更,我可能一命歸西了,起碼也是個植物人了。那時,我身體都失去知覺了,活死人了。”
“嫂子喂藥的功勞也很大。你瞧——”
嫂子眼眶紅了,揩一把又一把,淚珠滾豆子一般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可想而知,當年嫂子在藥里滴了多少淚珠兒進去。
“宋兄弟,你得幫忙查查藥書,煎藥是不是要加眼淚,特別女人的淚花花。”蔣興其實是一個很好玩的家伙。
“你這個短命的,惹得嫂子,又要把枕頭哭濕,明天你幫嫂子曬枕頭。”他老婆揪他耳朵。
嫂子被她弟媳婦逗轉過來了:“我哪里是心疼他,我是看一條命,不能說沒了就沒了。他們說,要喊著他,不喊著他,他的魂就散了。我就喊啊。他們說要最親的人喊才有用。我咬了牙鐵了心喊,蔣猛子,你要有命,我就嫁給你,侍候你一輩子!蔣猛子,你要聽得到,你就動一下!我喊啊,嘴巴喊干了,眼淚哭干了。我喊了七日七夜,他是動了一下。我看到了,他就動了一下。我真欲哭不淚了……”
“那真的,守著他,女人做的事都做過了,女人不該做的事也做過了。他昏迷不醒,本來要撬開嘴巴喂,我是噙著藥,口對著口,一口一口掰開他嘴巴喂。他昏迷不醒,我給他擦拭全身……”
“好感動。要是有人這樣對我,我一生無悔了。”
“想得美,你。”張玉華用擦她過眼淚的紙砸到我頭上,原來,她眼眶也紅了,正擦拭眼鏡。
“後來,我醒了,她不理我,她不跟我說一句話了。我還以為,我在她家吃她家的住她家的,她討厭我呢。”蔣村長又說得幾個娘們破涕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