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者,狀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擊石,性甚虐。
伏鍾山,伺燭陰,燭陰去,茫然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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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雖淺,可畢竟那麼長一條口子,直至開學三天才試著拆紗布。
醫務室里還有一個倒霉蛋,打球打到手指骨折,正巧也來拆紗布,那副天真的樣子表明還是剛升學的小菜雞,沒經歷過九門功課的狂轟濫炸。
彼此對視一眼,頗有“好巧,你也是啊”的默契在里面。
“怎麼,醫生不在?”這個地方有種自家一畝三分地的感覺,每回來都把自己當作半個主人,自來熟地招呼他。
“拿藥去了。”
“看到醫生沒?是個大美女!”
“嗯……”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估計開始回憶阮晴的樣子。
正巧阮晴端著盤子過來,上面擺了剪刀、藥瓶,拆開他的紗布,看已經消腫,叮囑他最近別再劇烈活動。
眼見差不多了,我喊了聲,“醫生,手疼!”
阮晴拿著剪刀慢慢剪開紗布,同學也在一旁,人嘛,總歸是有好奇心的。
沒想到幾天不見,傷口已經快要愈合,用碘伏擦了幾下,除了一條鮮嫩的紅印幾無大礙。
“疼嗎?”
“親一下就不疼了。”
她給了個白眼,最終還是在我的嬉皮笑臉中拿起了掌心,“這下好了吧?”
我卻得寸進尺,指了指臉頰,“這里也疼,那天晚上……”
望著那天晚上被打的半邊臉,阮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了我的意,擡起頭時卻發現我在朝她後面擠眉弄眼。
手指骨折的那位已經被我跟阮晴的互動震驚得目瞪口呆,從未想過這麼漂亮的美女醫生竟然會跟學生……對上醫生驚詫羞怒的眼神,盡管做壞事的不是他,卻心虛地灰溜溜逃走。
她哪里還不知道我的脾性,有機會就炫耀得沒邊,伸手在我胳膊上狠狠擰了一下,卻被我樂呵呵地收下。
看她氣呼呼轉身離開的樣子,我趕忙跟上去道歉認錯,“媽,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別生氣了……”
“每次都是這一招……”嘴上不放過,最終還是在我又搖又晃半摟半抱煩不勝煩的騷擾下逐漸松動,笑著嫌棄,“煩死了!趕緊滾回家,今天忙,沒空收拾你……”
知道這已經代表放過我了,從後面抱住她親了一下頭發,“那我走了……”
“小混蛋……”
峰子出國一個多月了,上回郵件還讓我照看一下馨姨,天天宅在家里,只是一直被阮晴亂了心神沒想起來。
門鈴響了好半天,在我以為家里沒人快要轉身的時候門開了,然而門後的人讓我驚訝得以為換了人。
從來都是盤起的頭發被放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毫無修飾,唯有類似旗袍的著裝包裹的嬌軀有些眼熟。
眼前的人兒不再像是默默開放,反而將要悄然枯萎。
我猶自震驚和疑惑,她勉強一笑,“是小宇啊……”
“馨姨,你怎麼……”
或許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頹廢”的形象,她擡手將散亂的青絲理到耳後,微微低頭邀我進門,“先進來吧。”
窗明幾淨,規潔整齊,可正是過分的井井有條反倒讓這不像一個住的地方,許多東西已經許久沒有使用過了。
“馨姨,你……峰子出國以後就一個人待在家?”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養成了習慣,不到兩句話的功夫又開始神游物外。
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可別三十多就得老年痴呆。
“黎叔不回來了嗎?”
“離婚了……”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難過,反而有一絲解脫的意味。
從始至終,盡管是峰子母子倆生活在一起,反而馨姨更像是一個外人,如今分開了或許不必每天都那麼尷尬和壓抑,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問題。
“那以後誰養你啊?”也不怪我一個小孩兒操心大人的生計問題,實在是馨姨膽子小得要死,除了買菜都不出門,不像阮晴十幾歲就出來摸爬滾打。
她遲疑了一下,在我著急的時候緩緩開口,“你黎叔每月還會打來生活費,要是有去醫院花錢多的時候還能跟他提,而且這間別墅就留給我了……”
我已經徹底不想說話了,對於黎叔那一點點的不滿也煙消雲散,原來氪金刷好感度真實存在。
也不擔心黎叔言而無信,就算看在峰子的面上他也會保障馨姨生活無憂。
可就算衣食無憂,總該有點精神追求吧?
不然找個盆挖點土把自己栽起來好了。
“那馨姨想好以後做什麼嗎?峰子也出國了,不找點事做真的會憋出病來的。”
“可是……可是……”聲音漸小,“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啊……”
“又不是要你賺錢,花錢還怕沒地方嗎?沒事出去走走,活動活動,要是沒動力,去報個培訓班,就那個……瑜伽,最近好多女性在練,周末就陪你去報名?”
為人妻為人母一把年紀被我頭頭是道的建議說得頭都擡不起來,直到聽到我的問話才希冀地看過來,“可以嗎?”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大大咧咧地攬在身上,“就連峰子都拜托我看著點……話說你有跟他聯系過嗎?”
“沒……怎麼聯系啊?”
“會不會發郵件?”
“?”
面對馨姨一臉的茫然疑惑,我只覺任重而道遠,除了家務和種花,完全是個社交小白,要不是有出租車,走遠了怕不是會迷路。
“電腦在哪?我教你。”
來到書房,淡淡的灰塵表明有一段時間沒人使用,開機速度就比我家的快了一大截,不得不再次感嘆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枯燥乏味,且奢侈。
花點功夫幫馨姨申請了一個郵箱,添加我和峰子的賬號,囑咐她有空練練打字便要告辭。
“小宇,留下吃頓飯吧?”
我想了想,通常阮晴回來晚就各自解決,偶爾在這兒蹭一頓也無妨。
“哎呀,這里不用你,馨姨來就好了……”見我蹲在垃圾桶旁擇菜,小手扯著衣袖就要把我拎起來,卻被我拿開。
“閒著也是閒著,兩個人弄還能快點不是?”自下而上打量,感受手中的纖細,“馨姨,你瘦了……”
“是嗎……”她恍惚了一下,驟然轉身抽回手,“唰唰”的流水掩蓋了別的聲音,可還是從背後看見馨姨不停擡手擦臉。
過了一陣,我起身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呐——”
“什麼?”馨姨的眼眶還有些紅,我把菜放進塑料盆,扶著她的肩頭,她被我一臉莫名其妙地拉到沙發上坐下,“馨姨,你在外面等著,廚房我去弄!”
“那怎麼行……”她一聽就掙扎著要站起來。
我按住她的肩膀,“一塊土豆洗了五分鍾還沒去皮,我怕你開火的時候發呆把鍋底燒通了……”
被我嫌棄取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血紅,擡手推了我一把,“哼~”低頭不敢看我,卻也不再堅持起身。
直到我端盤上桌,馨姨還望著廚房定定出神。
“剩菜熱它做什麼……”馨姨不滿我把冰箱里的蒜苗也端了出來,並不符合待客之道。
我卻渾不在意,當跟自己家一樣,反問道:“平時就一道菜吃一天?”
似乎覺得我認為她在生活上的邋遢,顯得有些難為情,訥訥不言。
“好歹也要為身體著想啊。”我捏捏她胳膊上依然細膩但已經有些干燥的皮膚,“營養跟不上就會老得快。”
這句話對女人的殺傷力果然十足,不管是老的少的,尤其是正值風華年紀,盡管馨姨並不以自己的容貌身段驕傲得意,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清楚自己的外在形象超越社會上九成以上的同類。
臨行前,我“語重心長”地叮囑:“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從今天就要開始新的生活,如果願意,還有大把的男人等著馨姨你去挑……”
她淡然地搖頭否定,“馨姨不打算再婚了……”
“那就更要學會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出門,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常見問題和麻煩得學會自己解決……”
“既然暫時沒有生存壓力,也沒有目標,看馨姨養了那麼多花,不如多看看這方面的知識,說不定以後還能開個花店什麼的養活自己……”
“也不用大,就專門賣一些珍貴點的品種給有錢人,利潤高還省事,馨姨這麼漂亮可是天然加分……”
“去你的……賣花又不是……”
我習慣性地口花花起來,“可馨姨不就是最美的那朵花嗎?”惹得馨姨羞惱地把我推出門外。
上一屆的高三度過的最後一個暑假只有三個星期,寒假七天,周六補課,然後,然後就被舉報到了教育局,輪到我們這一屆,苛政全部取消。
八月八日早晨八點,我端著牛奶煎蛋面包夾果醬,敲開了對面的門。
“小宇,這是……”
“不是說了陪你去報名嗎?”馨姨露出思索的表情,就知道她沒放在心上,“雖然我平時上學忙了點,但總好過你天天悶在屋里吧?”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擠著側身進入,“兩天的功夫就忘得一干二淨,看樣子連早飯都懶得弄,也不知道以前那個賢妻良母哪去了……”
臻首越來越低,一言不發拿過桌子上的東西小口吃了起來,頗有些逆來順受的味道。
見狀我也不知再說什麼好,“盡快出門吧,過會天就熱起來了。”
“嗯……”馨姨小聲應了一聲,加快了動作,沒兩分鍾就上樓換了身衣服。
白色小平底鞋,雪紡純白寬口休閒褲,淺藍印花短袖衫,原本有些蒼白的面色反而更加襯托出居家賢惠卻又欲脫凡塵的仙氣。
果然,只要人美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瑜伽館……就是這兒了……”上了二樓見到前台我開門見山,“我們是來報名的!”
“您好,請問是一位還是兩位一起?”
“一位,一位……”我趕忙把怯生生縮在後頭的馨姨拉到前面來,“我是帶她來報名的……”
“麻煩填寫一下資料……”
趁著馨姨寫寫畫畫的功夫,我向前台了解起來,古典瑜伽,現代瑜伽,智瑜伽,業瑜伽,哈他瑜伽,王瑜伽……等等,選了個適合初學者入門的哈他瑜伽,練練姿勢。
“新館開業,辦卡充一千送一百,充兩千送三百,每次課時一百,或者您也可以預約您的私人教練,不過這個需要另外收費……”
馨姨擱下筆,遞出表單用眼神詢問我的意見。
“沒必要私人教練……兩千?”
聞言馨姨毫無遲疑地從包里翻出銀行卡。
“另外,本館還兼售配套瑜伽服,正好今天的課程也快到了,不妨現在就去挑好換上體驗一下?”
雖然沒正兒八經練過,專業運動配專業運動服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任由工作人員領著馨姨去更衣室換衣服,我好整以暇地打量館內的環境。
一百多平的棕黃木質地板上鋪著亮綠色兩米乘一米的瑜伽墊,輔以四周的綠植和透過整面玻璃牆的明媚光线,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此時陸陸續續已有好些人進館落在瑜伽墊上,儼然都是家境良好的中年婦女,有說有笑頗為放松。
最前面的女教練眼角有幾縷淡淡的魚尾紋,估摸四十多,不過身材苗條,皮膚依然緊致有光澤,面容普通卻散發著寧靜悠遠的氣質,怪不得都說瑜伽養生。
“小宇……”輕聲的呼喚將我的注意力拉回,卻在下一瞬死死吸引住。
雖然消瘦了一些卻仍顯得豐腴的嬌軀外,裹著一條纖薄的灰色緊身運動褲,白色貼身短袖,上身的渾圓即使被完全包裹也看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就不會感覺胸悶嗎?
似乎察覺到我有如實質的目光,馨姨雙手抱肘環在小腹,羞得不敢擡頭,卻不知這樣的動作更突出小臂上方沉甸甸的分量。
“小宇!”
“啊?”我老臉一紅收回視线,裝作一切如常無事發生,“快進去吧,馨姨,要開始了。”
“嗯……”
她紅著臉從我面前快步走過,正面,側面,背影,交替的雙腿並不纖細,多一分則肥、少一分雖不瘦卻不夠完美,飽滿如蜜桃的臀瓣隨著步伐微微顫動,盡管心里清楚並不禮貌,我還是舍不得將眼睛移開。
好似知道背後有一束熟悉的目光停留在她羞人的位置,馨姨加快了腳步,殊不知顫動幅度的增大使之更加誘人。
不得不說,從未發現馨姨的身體是如此的……幸好教練是個女的。
雖然是剛入瑜伽的新人,但新館開業不少人也是剛學幾節課,都在做著熱身准備。
趁著彎腰的功夫,馨姨往我這邊偏了偏,發現我對著她的曲线猛瞧,慌忙轉過頭去,動作變得扭扭捏捏放不開。
得,這面皮也太薄了些,全身都遮得嚴嚴實實,頂多腰間露出一抹肉色,惹得旁邊一陣羨慕,換成別人自信展示還來不及。
我無奈地搖搖頭轉身下樓,也讓馨姨松了口氣。
一節課四十五分鍾,我掐准時間上樓候在靠牆的椅子上,看著馨姨從更衣室出來茫然地轉了一圈,掏出手機呆了兩秒,又放回包里,在心情低落中邁步下樓。
“馨姨?”我端起冰西瓜汁和溫水走過去。
馨姨聽到聲音還有些恍惚,直到我站定在跟前才多雲轉晴重新有了顏色。
我好奇地打量著,盡管只是一些簡單的動作,還不時休息兩分鍾,可本就體質不佳的馨姨額頭還在微微冒汗,面色潮紅,“你在找什麼?”
她接過紙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想開口還被我接上話茬,“找我嗎?以為我走了?”
“嗯……”幾不可聞的小聲和微不可查的點頭幅度,“小宇,我們回家吧……”
“等等……”在下面逛一圈也想好了幾條安排,“走,再去給你買套瑜伽服,畢竟又不是天天來,在家練就不用穿那麼多,換套涼快的。”
也不待她同意或者反對,拉起馨姨拎包的那只手就去找工作人員,選了一套跟之前女教練差不多的款式,黑色的緊身短褲,露出半截大腿,和粉色運動背心,只遮到肋骨下端。
“不要!這也太……”剛穿過的那套即使一點不露,卻也將自己的身材完全展現出來,凸出的曲线暴露得絲毫無遺,要是再換上這套……
“沒事,這個只在家穿,反正別人又看不到,怕什麼!”我大手一揮拿下,轉而想到什麼,語重心長地叮囑起來,“馨姨啊,你也知道你這樣子和身材剛才同室都羨慕得要命,我看了一下里面還沒有男的,教練也是女的,不過以後就不一定了,你可千萬小心色狼,指不定哪天就有人不懷好意專門過來想占你便宜,我也不能經常陪你一起,更要保護好自己……”
“好!”聲音雖輕卻堅定,馨姨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只要有了目標和准則,總能從一而終,前兩天教了一些電腦知識,現在都上網查資料自學了。
走到樓下,我順手拿過她的手提包,“快把水喝了,運動之後別喝涼的,不然冬天容易咳嗽……”
馨姨抿了幾小口,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吐出吸管,“看我干嘛?我以前就是,初一剛開學白天穿得少還愛喝涼的,天冷咳了一個多月……”
終於感受到她的小怨氣,解釋起自己手里的東西,“現在我體質好起來了,而且我這不也沒出汗嘛……”
“行了,給你買還不行嗎?”我一邊走向隔壁還在碎碎念,“多大人了還貪這點嘴癮……”
下擺被扯住,“不用了,小宇,我們回家吧……”
女人一個兩個都是這習慣,不會喊人,動不動就扯衣服,見馨姨一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只當她一時的新鮮感過去了,“走吧!”
行至半路,氣氛越來越怪,雖說來時馨姨也是沉默寡言,卻是走在後頭,現在隱隱趕在前面,加快腳步仔細觀察兩眼,好嘛,一副“我委屈但是我不說”的表情明晃晃掛在臉上。
“對不起啊,馨姨……”
馨姨被我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哪有什麼對不起,馨姨反倒要謝謝小宇替我考慮這麼多,還專門陪我出來,都耽誤你學習了……”
“沒有沒有,不陪馨姨你出來走走,我在家也是放松打游戲什麼的……”手心里的半杯果汁已經不再冰口,回暖到僅僅有些微涼,不好意思地舉到面前,“要是不嫌棄,這里還有半杯不冰的……”
馨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忍耐不住接過,“不嫌棄的……”小口啜飲起來。
紅唇輕吮我剛咬過的吸管,甘甜入口,化作愉悅,化作滿足,微笑不知不覺掛滿嘴角。
怎麼我喝著就沒什麼感覺呢?
突然有種拿回來再嘗嘗什麼滋味的衝動。
馨姨低頭過完嘴癮之後,擡眼見我愣神盯著她不說話,頓時就像被抓到偷吃零食的小孩,趕忙移出吸管,若無其事地捧著杯子挪到我胳膊旁。
“對了,馨姨,以後不用天天去,每周兩三次差不多,其他時候在家對著視頻練,還有你體質有些差,除了一日三餐不能缺,晚上也要跑步,正好早晨舒展身體,晚上鍛煉耐力,消耗一天的營養,不至於長胖。”
“啊?好!”女人有三點不能說,一是老,二是丑,三是胖,前兩者不沾邊,雖然馨姨是豐腴的類型算不上胖,但健康苗條一些總是好的。
我故意往夸張了說,出於天生的恐懼心理,相信馨姨之後不會再偷懶了。
剛進別墅擺脫秋日升騰的燥熱,馨姨就迫不及待地上樓洗澡,眼見正午阮晴也快回來,遂向馨姨告別。
門開的瞬間,一輛霸氣的藍色商務寶馬從側面駛過,在別墅旁的停車位上熄火。
由於黎叔基本不過來,我家也沒人開車,別墅旁的停車位已經空閒了好幾年。
俊朗的男人下車後繞到另一邊,彎腰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請出了精致的女人。
阮晴說著什麼,遠哥不太情願,卻被阮晴拎住肩膀狀作威脅,只好舉手投降,她這才親昵地揉了揉男人的頭發。
眼見他們轉身過來,我下意識地合上門留在屋內,不想讓自己一個人面對他們兩個。
腦袋亂糟糟的,有些喘不過氣,直到電話響起。
“兒子,你不在家嗎?”
心跳得厲害,隨口編了個理由,“我……我現在跟同學在外面,中午不回去了,有事嗎?”
她有些失望,“今天剛好叫你遠哥過來吃飯……”
“媽,不好意思,下次有機會再說吧……”盡管違心,但還是不得不開口,“你們吃得開心……”
掛斷電話,我都不知道自己亂七八糟地瞎謅些什麼,適才阮晴眉眼間綻放的笑意刺痛了我的眼睛,攪得心神不得安寧。
我知道他們姐弟的感情很好,那天聚餐回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初入部隊帶一群孩子的故事,遠哥的特殊在於他是婧姨的兒子,出於感恩尤為照顧。
我知道阮晴在一定程度上對他懷著像對舅舅一樣的感情,當做了半個親人,這對除我之外舉目無親的她來說尤其珍貴。
這一切我全都知道,可就是受不了。
我渴望能夠占有阮晴全部的思念和寄托,能夠成為她毫無保留的唯一依靠。
我幻想過有一天向她坦白,甚至臆想她可以接受這份雜糅了親情、愛情、欲望的禁忌的愛意。
我自以為大方地退了一步,心底卻仍自私地想要占有她的所有感情,想讓曾經狹小的世界再不接納一顆砂礫。
想必他們正在家里相談甚歡吧?
我想我這是沒得救了,過分的獨占欲已讓我無路可退。
行屍走肉般躺在寬大沙發上,直勾勾盯住天花板,一望無際。
我迷失在這不著邊際的空蕩中。
臉頰觸碰到了柔軟和溫熱,很快又抹過眼角,側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馨姨蹲在旁邊。
我連忙想要起身,卻被輕輕按住,“小宇別動……”
“馨姨……”我茫然地喚了一聲,“怎麼了?”
她輕輕撫拭著,“你一起來比姨還高,都忘記小宇還是個小孩子了,想到傷心的事情,能跟姨說嗎?”
我這才發覺指肚的濕意,源自眼角。
在屋里沒法說是風太大被沙子迷了,只能含糊回應,“沒事……”雖然無可傾訴,但總歸是好受了些,,“馨姨,我中午能不能不回家,就在這……”
“好!”她收回胳膊搭在沙發邊沿,支撐著緩緩站起。
這時才發現,由於以為我告別之後家中再無人,馨姨沐浴後的裝扮很是清涼。
半透的粉紅薄紗裙下內衣清晰可見,於常人而言算是全包的款式只能將玉體遮住一半,碩大飽滿的胸脯隨著起身動作猶如水滴般顫巍巍地晃動。
站直後下擺勉強略過腿根,卻在自下而上望去一覽無遺。
紫色內內只包住上半部分,將下方渾圓的臀肉和誘人的臀线暴露出來,中間部分也因兩瓣肥碩而微微夾陷。
何曾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樣半遮半裸的誘惑,一時間連身下都有了反應。
“來幫幫忙,中午多弄兩個……”低頭詢問卻剛好對上我直視她幽秘禁地的火熱目光,膝蓋一彎差點軟倒,“啊——”趕忙將雙手壓在臀後,殊不知更挺得山峰巍峨。
聞聲迎上一雙已經泛起水光的桃花眼,頓覺不妥,老臉一紅,偏過頭埋進沙發不敢再看。
伴隨若有若無的一聲輕哼,腳步聲漸漸遠去,我這才松了口氣,無奈地爬起來跟上樓去,否則按照馨姨溫婉保守的性子,不說開了,指不定生出什麼心病來。
馨姨坐在床沿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臉的自怨自艾,沒想到我會跟著進來,慌忙地抓起枕頭抱到胸前,見我仍是目光流連,小腿一縮一縮實在沒地方藏,干脆翻身躲進被子底下。
盡管趴著身子背對我時依然可見無线美好誘惑的風光,我卻沒多少旖旎的心思,想要扯下薄被讓馨姨露出來,卻從底下死死抓住。
“馨姨?馨姨……”我溫柔喚著,里面力道減弱,掀開後她卻又回手蓋住自己的臉。
簡直就是闖關游戲,好不容易才拿下一雙溫潤柔荑,馨姨早已紅了眼圈無聲淚流。
最見不得女人哭,我輕車熟路地給了自己一耳光,使起巧勁來,不疼,但是聲音特別響。
這下輪到她開始慌了,連忙坐起身來抓住我的手腕,啞著嗓子焦急詢問,“唉!你這是干嘛?小宇……”
“馨姨,對不起,都怪我沒大沒小,別哭了好不好?你要不解氣,我再幫你打兩下……”說著,佯裝著高高舉起右手。
“哎!不要!姨不怪你……”
手掌被小手握住一陣清涼,掌心還有未干的濕痕,“那馨姨你哭什麼?”
不提還好,眼見著馨姨又要淚崩,下意識用起往昔哄阮晴的法子,高舉的右手落下環住她的肩膀,堅實的胸膛抵住柔軟的手臂,左手指背輕拭嬌嫩臉蛋上的淚水。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想說就不說,別哭了好不好?”
受到我宛如對待襁褓嬰兒的溫柔呵護,馨姨鼓起勇氣撐直身體,凝視我的眼睛認真道:“小宇,你相信姨,姨不是壞女人!”
“啊?”她說的每個字我都聽懂,但連一塊兒就不明白什麼意思,偏生馨姨還鄭重其事一臉嚴肅,讓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姨和小峰爸爸離婚其實早就說好了,是有特殊原因的,而且……”見我一臉疑惑和猶豫,她語無倫次解釋起來,“姨以為你走了才穿成這樣,發現你躺在沙發上傷心沒注意到,姨真的不是壞女人,沒做過不要臉的事……小宇,你信姨……”
“信!信!我信!”就差舉掌發誓,“哪能怪馨姨穿著暴露……”
馨姨羞惱地瞪了我一眼。
“誰教馨姨魅力十足呢?只能怪我剛才色迷心竅、不分尊卑、不顧禮義、不知廉恥、不當人子……”
馨姨終於破涕為笑,一手抹盡余淚,一邊輕砸我一拳,“胡說八道什麼……”
“而且不提峰子的關系,我也早把你當成親姨了,馨姨,你知道的,我家已經沒什麼親戚了,在我心里,馨姨就和真正的家人一樣,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真摯不容作假,馨姨感動至極,“小宇,謝謝你……”
“再說,馨姨魅力這麼大,對我又好,就算替你殺人放火我也心甘情願。”
馨姨又慍又羞地紅著臉不知如何作答。
“咕咕咕……”響聲是從馨姨的胃里發出的,下意識垂眸,卻看見一片壯麗的風景。
心底暗暗贊嘆一聲,立即擡起頭來目不斜視,“馨姨你別起,我下去弄,就當給您賠罪了。”
等我叮叮當當弄好,馨姨下樓時已換了一套家居服。
磨蹭了好一會,直到外邊傳來汽車駛過的動靜,才建議馨姨午睡,起身告辭。
阮晴的鞋還留在玄關,客廳已收拾得干干淨淨,靜悄悄一片。
“媽?”沒有回應,摸上樓去,才看見阮晴早已陷入醉夢,臉頰通紅,粉唇明艷,細發被蒸騰的薄汗貼在額前,誘惑迷人之至。
靠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酒味,這是喝酒了?
向來一滴不沾的她,只有我在身邊才淺嘗輒止,可現在,只要想到有人與我分享她的信任,就沒來由的不快。
“媽?”將她的碎發撩向兩邊,我輕聲呼喚。
“阮晴?”絲絲焦躁和暴虐從心底萌發,我想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才會喝酒,是因為重逢的喜悅嗎?
嫉妒和憤怒宛如鐵棘在束心髒上收縮,眼見她沉醉得毫無知覺,我報復性地噙住了近在咫尺的唇瓣。
上一回神智不清毫無印象,此刻只覺完全陷入甜蜜之鄉,若有若無的酒精揮發進了大腦,多巴胺瘋狂分泌,沉醉在了天堂。
“唔……”缺氧使她發出難耐的悶哼,我松開後她才嬌喘兩下調勻呼吸。
微微清醒還沒來得及反思懊悔,敞開的領口又吸引著左手伸進去探索。
女性睡覺時穿戴胸罩不利於健康發育,作為醫生的她顯然更清楚。
一手難以把握的堅挺彈性十足,被樂此不疲地揉捏成各種形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引得阮晴有所回應。
眉頭微微皺起,嘴里發出尖細的呻吟,玉手無力地搭在上衣外,雙腿糾纏著空蹬幾下,卻一絲踏實感都未獲得,反而越發焦躁不安。
驀然翻身向里把我嚇了一跳,以為阮晴醒了,立刻抽手欲退,卻聽見她細碎的夢囈,“對不起……別走……”
好啊,這才幾天工夫,你們就……
遭受背叛的痛苦宛如萬蛇噬心,使我面目全非,躺在背後,右手穿過頸下握住一團滑膩肆意玩弄,左手毅然決然地挑開內褲上沿,迎著溫熱和濕氣深入,直至被緊閉的大腿夾住。
嘴唇靠在玲瓏的耳垂下舔吻著敏感的細頸,手指順著小巧的肉縫來回撫弄,無比柔軟的裂縫稍稍用力便不小心陷入小半指節,粘稠的蜜汁緩緩滲出,讓手指動作得更加順滑和淫靡。
“哦——”她和我同時發出銷魂的低吟。
手心溫度越來越高,花蜜汩汩流出,一雙玉腿不停扭攪,“嗯——”隨著一聲亢音,酥胸前挺,全身緊繃,一鞠清泉噴了滿掌。
僵直顫抖了數秒的嬌軀向後軟倒縮成一團,翹臀緊貼上早已硬如火棒的分身,下意識挺腰,只廝磨兩下,“吭——”一泄如注,一片狼藉。
進入賢者時間我才開始懊悔,只覺得無比荒唐。
自己是在做什麼?
嘔吐的欲望催使我想要逃離現場,冷不防被失去溫暖懷抱和熟悉味道的阮晴反身扯住,腦袋鑽進懷里,嘟囔著,“別走……別離開媽媽……”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原來,她喚著的,一直是我嗎?
盡管剛才的所作所為無異於禽獸之舉,但或許我已經瘋了吧,內心深處反而認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反正阮晴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等到雄性激素被分解得七七八八,惶恐和罪惡感才姍姍來遲,起身解決身上的狼藉,終於害怕起來。
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卻完全站在傳統與世俗的對立面,超出倫理的界限,永遠沒可能實現。
一個人的痛苦深淵,沒必要讓兩個人一起承擔。
再次端詳安睡的側臉,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對溫柔的過分索求。
“我說,雷宇,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記什麼?”看著同桌確定的表情,內心泛起嘀咕。
“呵,渣男——”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幸好剛放學教室亂糟糟的,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成什麼樣,“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就渣了?”
結果她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阿姨的項鏈真好看啊……”
“是好看……”
見我仍是一臉茫然不解其意,她在我胳膊上憤憤錘了一拳,“你個大混蛋,拿完東西就跑得沒影,虧得薇薇姐還夸你懂事,這麼久也不去陪她說說話……”
“再說,當初還說要請我吃飯好好感謝我,你是不是早就忘了?”
“哼!渣男!”
大囧,確實,這事兒是自己做得不地道,“那也沒必要說我是……”我小聲抗辯。
“渣男!”無聲的口型再次比劃出這兩個字來我無奈嘆息著妥協,“行吧,時間、地點任你挑,這總可以了吧?”
“看你這麼不情不願的,還是算了吧,就當被渣男騙了一次……”
“別……”這要不讓她稱心如意,“渣男”這稱呼估計得傳一年,我連忙諂媚奉承,“我盼星星盼月亮早就夢寐以求請大小姐共進一餐,不知能否賞臉吃個飯?”
“嗯……看在你這麼這麼誠心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驕傲地擡頭給了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兩個人裝模作樣地表演了好一會,不約而同地“噗嗤”笑出聲來。
“這下滿意了吧?”
“算你識相……”吳巧玉笑得臉色紅彤彤的,“後天下午吧,早上我要睡懶覺,中午和晚上要參加飯局,下午陪我喝杯咖啡?”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晚跑之後,漫步柳道上,與身旁麗人靜謐詳談波瀾不驚的生活瑣事。
經過一段時間調整,馨姨的面貌雖說不至於煥然一新,但也逐漸有了起色,腳步也變得輕盈。
“何教練說這下周要換教練……”
何教練就是瑜伽報名時候的女教練,“怎麼好端端的剛開業就換人?”
“人家可是知名專家,傭金不菲,一開始過來撐撐牌面,館內會員穩定之後就要走了。”
“慢慢練,反正也只是為了強身健體,不過看效果真不錯,才這麼幾天馨姨就年輕了好幾歲……”
馨姨愉悅淺笑不說話,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被夸贊,這不是虛榮,這是天性。
夜晚帶著水汽的涼風吹過,馨姨不自覺瑟縮了一下,我落後兩步解開外套給她披上。
“小宇,你……”
她掙扎著甩下,卻被我抓住前襟合在身前,幸好是一米八幾的大尺碼,同等身高的衣服還真合不上。
“我沒事,年輕火力旺。”
臻首低垂蹭著衣領,腳下不停轉了半圈回到門口。
“謝謝小宇……”
“嗯?”
“快回去吧,高三了,好好學習,以後晚上不用再出來陪姨……”
“哪有,我這也看書看累了,再過倆月就真不一定有空了。”接過沾染上馨香的外套,“外面涼,進屋去。”
“嗯……”她順從地開門,關上前的一刹那透過門縫相互回以燦爛的笑容。
轉身之後嘆了口氣,不止因為桌上的一堆作業,更因為床上那一尊渴望不可及的女神。
我寧願虔誠地伏倒在她的腳下許願,只為有朝一日她能聽到我那卑微的願望。
可惜並沒有,她永遠不會聽見無聲的呐喊,也不會知道插科打諢的外表下,已是一潭死水波瀾不興。
明明說過不會繼續深造,阮晴依然孜孜不倦地汲取知識,每晚陪著我在一旁翻看《細胞生物學》《生物化學研究技術》《分子免疫學原理與技術》,受到影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學奮進。
然而十一點不到她就撤退了,“女人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不然老得快。”
“媽,你可是凍齡女神,永遠不會老……”歲月宛如乙烯,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僅僅是將青澀的果實催熟到了風華正茂。
她抱起書站定在身後,我仰頭靠在軟腹上,閉上眼睛輕嗅著家的味道。
垂眸凝視我宛如回到母親懷抱的嬰兒般的安詳側臉,阮晴一寸一寸撫過我的耳朵、眉眼、臉頰、鼻梁,舒服,但又有些癢,玉指劃過嘴唇時我實在忍不住,捉住在手背啃了一口,惱得臉上被她狠掐一把。
我醉心享受著略帶疼痛的甜蜜溫柔,將柔荑按在臉上,不舍讓她抽出去。
“嗯?”她不解,用眼神詢問。
可我哪有什麼事,只是單純的不舍而已。
“媽,早點睡,晚安。”
*********
“所以說,你寧願在星級酒店空著肚子,也要狠宰我一頓?”
然而對面的吳巧玉只顧著吃,根本沒有回答的意向,直到深吸一口奶茶告一段落,才有功夫說話。
“啊?你剛剛問什麼來著?”
幸好我們坐在角落,沒人注意到小姑娘吃個不停,還以為桌上的盤子都是我的。
甜點被她點了小半,我感覺心都在滴血,所剩無幾的零花錢更是雪上加霜,簡直就是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你不是參加飯局回來的嗎?怎麼還跟餓死鬼一樣?”
“別說了,簡直膩死人,晚上我也不去了……”
“估計晚上你也吃不下了,很可能會消化不良啊……”我開始幸災樂禍起來,“而且這麼多熱量,長個三五斤脂肪是少不了的……”
見我笑得開心,她越想越氣,舉手就要點單,“服……”
我嚇得臉都綠了,卻見她忽然又安靜下來,“怎麼了?”
“阮醫生……”順著她的視线,阮晴和遠哥剛進門,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相對而坐。
我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下椅子,側面對著阮晴的斜後方默默觀察。
遠哥的嘴唇開開合合,阮晴的情緒越發低落,直到遠哥無奈地苦笑一聲,攤開左手手掌,眼尖的我瞧見,自左手食指指跟延伸至掌緣的慘烈疤痕幾乎將手掌分成兩半。
阮晴伸出手指來回輕輕撫摸,並且忍不住擦拭眼角,玉手被翻掌握住,手背被輕拍兩下以示安慰,接著遞出紙巾,這幅紳士優雅十足的派頭我無論如何也學不來。
眼見兩人出門,“走了……”也不管大小姐的意見,自顧自到櫃台結賬推門而出,阮晴踩到蹺動的方磚,倒向身側的人。
正當我為她落進別人懷抱中的幻想而嫉妒時,面對乍然跌落的阮晴,遠哥卻下意識感到驚恐,宛如噩夢初醒眼前仍是鬼臉,全身僵直不能動。
結果自然是阮晴跪摔在地,讓我對他之前還抱有的好感瞬間消失殆盡。
擋開他伸出的手,我將阮晴扶起,“媽……”
“兒子?媽沒事……”卻見我還在對著一臉歉意的班定遠怒目而視。
“姐,對不起……”
阮晴扯了下胳膊讓我轉回目光,凝視我的眼睛,“兒子別生氣,不怪你遠哥……”
“姐,我……”
“小遠,你先回去吧……”
他還想解釋,卻被阮晴微微搖頭用眼神阻止,“姐,那我走了……”
“開車慢點。”
默不作聲地替阮晴拍掉身上的塵土,心里難受得要命。
她有事情瞞著我。
班定遠知道,可是她不讓說。
阮晴也一言不發,或許在想怎麼跟我解釋。
或者如何才能不作解釋。
“阿姨好!”壓抑沉默被可樂的姑娘的清脆問候打破。
阮晴展顏一笑,“小玉啊,”又望了望我,“你們……”
大小姐立刻擺手解釋,“阿姨別誤會,雷宇欠我人情才請我……”
“阿姨沒誤會,而且小玉這麼漂亮性格又好,就算真的早戀阿姨也不反對……”
同桌被鬧了個大紅臉,沒想到阮晴會開這樣的玩笑,連再見都不說就跑掉了。
我沒問,阮晴沒說,默契地避免了繼續上個話題。
一切照舊。
歲月靜好。
可直到後來才明白,哪有什麼歲月靜好。
高三的年級部逐漸傳開了一個鬼故事,每個月總有幾天,放學後空蕩蕩的樓道里,會傳出不只是哭還是笑的恐怖聲音,據說是前幾年一個因為壓力太大跳樓而死的高三學生冤魂。
“哈哈哈……”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中,我對著手機屏幕肆意歡笑。
“啪!”燈亮了。
“大小姐?這麼晚還沒走?”
“本來想捉鬼來著,搞半天樓道驚魂的原來是你啊……”吳巧玉晃悠悠地走到自己座位,“你看什麼笑得這麼滲人?”
“中午我剛把齊天大聖吃了……”
“還有,你知不知道北極熊戴上墨鏡就會餓死……”???
她頭上的每根劉海都掛滿了問號。
“因為魚只有七秒鍾的記憶,七十二變變成魚之後就忘了變回去的咒語……北極熊戴上墨鏡以為自己是熊貓要吃竹子,但是北冰洋哪來的竹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夸張的笑聲和著眼淚宣泄而出,我伏在桌上,靜等一個人的狂歡時刻過去。
“不好意思……”再度擡起頭,我已不像剛才那樣神經質般地自說自話,“別這麼看我,偶爾壓力大,適當放松一下,誰想到都傳成鬼故事了。”
“真的?年級一千多人你都排到十幾了還有什麼壓力?”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你可拉倒吧……”眼神表情極盡嫌棄,就差給我樹中指了,“你就沒有那個心思!你要是會因為這個壓力大,”一拍桌子,“我把它吃了!”
我沉默一瞬,旋即無所謂道:“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這她要能猜到真就有鬼了。
“行了,趕緊的,我送你回去!”
“誰……誰要你送……”
“一天到晚想什麼呢……”擡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女孩子獨自走夜路不安全,尤其是長得漂亮的。”
“混蛋……”她捂著腦袋,“這次就原諒你的不敬……”
呵,我都不屑得反駁,不原諒又如何,還能咬我怎麼滴?
一路無驚無險地送到小區門口,也沒多遠,差不多折了個三角形。
“走了。”打個招呼我便欲離開。
“雷宇!”
轉身的動作停在一半,背對朦朧的燈光,她的臉龐晦暗不明,眼睛卻格外明亮。
“謝謝你……”
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小事,快進去吧……”
“嗯……”她嘴上應著,卻根本邁不動步子。
“還不走!”我驟然擡手屈指佯裝彈她,她被嚇得捂著頭往里跑。
“呵呵……”
聽到嘲笑聲,她回過頭才發現我還站在原地,“你混蛋……”無能狂怒的樣子有趣極了。
我擺擺手示意,轉身離去。
“媽,我回來了。”
“廚房微波爐里,自己熱一下。”說話和電視聲音從小屋里傳出來。
奇怪,阮晴怎麼會做壽司了?
“媽,手藝不錯。”
“從食堂帶回來的。”
我噎了一下。
“媽,你真好……”
“沒吃完,剩的。”
我又噎了一下。
“怎麼回來這麼晚?有事瞞著?”
裝作無謂地笑了笑,“哪有,沒事……”
“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告訴媽媽,不管怎樣,高考之前一定要穩定,考個好大學,媽媽也就放心了。”
關懷的語氣卻讓我更加愧疚,將她的手掌扣在手心,“放心,一定不會有問題。”
“媽相信你,兒子是最棒的!”
“那也是因為有個好媽媽!”習慣性地貧了兩句,這才注意到,電視里的女主跟阮晴很像,琉璃杏眼翹媚鼻,“媽,你什麼時候上電視了,我怎麼不知道?”
阮晴自然也是知道我胡說八道,丟了一個“懶得說你”的白眼,繼續觀看。
“哈……”困了,明天周末難得早點睡。
我早起就算了,阮晴也是雷打不動六點半起床。
“媽,你去醫院干嘛,這麼勤?”
“說了你也不懂,而且保密……”
“又是這麼說……那什麼時候結束?”
“可能……幾年吧,等你大學畢業就肯定沒事了……”
以後會不會沒事不知道,反正現在是出事了。
天大的事。
兩次月考,排名從十幾穩定退步到三十多,愁煞了一堆人。
阮晴依舊不曾疾言厲色,雙臂從身後環住我的脖子。
我放下手中的成績單,闔眼細細感受緊貼的溫柔她俯身在耳邊輕輕問道:“班主任說你上課老走神,告訴媽媽,你都在想什麼?”
“當然在想你……”我不假思索,卻驟然強行改口,“椅……一些有的沒的……”
“媽媽說了,不反對早戀,但是有一條,不能影響學習。乖兒子,你這樣讓媽媽很苦惱啊……”
我回頭奇怪地看著她,“媽,你聽誰說的?怎麼我這當事人都不知道?”
“你之前幾次回來那麼晚,是不是送小玉回家?”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是純潔的革命友誼,那小丫頭可能?
或許?
大概?
對我有一點點意思?
可我真不想自作多情。
更何況,此生,惟你。
“別聽他們胡說,沒事就亂傳,多說兩句話就誰跟誰好上了,沒有的事。”
見我不欲多言,她也就沒再開口。
親昵地溫存了一會兒,阮晴悄悄退了出去,而我也暗暗做了決定。
新的一周早讀之前,我就向班主任申請搬離原位,獨桌獨椅,他當然沒有反對,反而樂見其成。
面對“前”同桌詫異的眼神,我笑著解釋,“我也該好好努力一把了……”
聽著我明里謙虛實則自夸得意的樣子,她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只能用小到聽不清的聲音編排我。
望著走得一干二淨的空蕩教室,即使已經強迫自己連續一周沉浸題海,甚至習以為常,卻依然感到,空虛。
那一堆冰冷毫無色彩的任務,實在談不上所謂的熱愛。
我唯一摯愛的,反而無法靠近。
“唉——”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不是說要好好學習嗎?怎麼又開始嘆氣了?”
門口進來的,是悶了好幾天的“前”同桌,自從搬開就不再主動跟我說話,沒想到趁著最後一天放學還是忍不住留了下來。
我略帶抱怨地回了一句,“還不許人煩嗎……”
自己的處境確實讓人煩惱,可只要能愛著,就這樣繼續下去,似乎,也不錯?
而以少年的心性,又如何能想象得到未來呢?
不曾察覺她已碎步走到跟前,像是驕傲的孔雀垂下頭顱,“雷宇,對不起……”
“什麼?”不知道是她沒說清楚還是我耳朵出了問題。
“我……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早已隨著上一句話消散一空。
隨便一想,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上課走神,成績退步,一個人坐,少年煩惱,我的問題估計她全攬自己身上了。
“唉,走吧……”
“走就走!早知道就不留下來了,管你去死……”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反應,轉身疾步離去。
直到快要退出教室。
“喂!”
她有意不理不睬,可一條腿擡起來,放回去,再擡起來,又放回去,就是邁不出。
沒有直接走,又抹不開面子轉身回來,干脆站在原地頭也不回,用背影相對,維持最後的倔強。
一步,兩步,三步……
都走到她身後了,還是死犟著不肯面對我,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我輕輕一推就失去了平衡。
往前蹌了兩步,她轉身質問,既憤怒又委屈,“推我干嘛!”
“嗤——大晚上的堵門口,你門神啊?門神也是站兩邊的好不好?”
“你!”她恨不得撲上來咬兩口,最紅還是無奈放棄,因為知道我從來不會手下留情,腦瓜崩還是很疼的。
“唉,走吧……”看她氣鼓鼓准備下樓的樣子,估計是在心里發誓以後都不理我了吧?
“送你回去……”
“誰要你送……”話是這麼說,身體卻誠實地停了下樓的動作,等我趕過去。
路過時,我忍不住伸手一把揉亂她的頭發,引來一陣嬌嗔,“雷宇,你混蛋……”
我卻早已飛奔而下。
“咱倆什麼關系,哪用得著道歉,都說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所以說,腦補最可怕……”
“那你說,咱倆什麼關系?”
“純潔的革命友誼唄,還能是什麼?不會吧,我拿你當朋友,你卻饞我身子?”
“呸!什麼饞你……你……你下流……”
“不是吧,大小姐還這麼單純?酒吧里的女郎說起葷段子來比這露骨多了。”
吳巧玉的眼神變得有些慌亂,“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怎麼去的……”
“我信,你一直都是個好女孩兒……”這一點我倒從未懷疑。
伸手一把將她好不容易理好的頭發再次揉亂,“到了,趕緊進去吧。”
“嗯……”她出奇地沒有計較,反而聽話地往里走去,“回去路上小心點。”
我點點頭,心里卻頗有些不可思議,怎麼高貴的野生天鵝忽然就變成了小家雀。
早六晚十二,即使如此也從未有一天停下自己賴以對力量的渴望,也幸好從一開始就將目標定在本市的S大,雖然國內排名不低,總好過最頂尖的兩三個,這才能夠每天擠出大半個小時維持巔峰的身體機能。
受到峰子的影響,阮晴甚至萌生了將我送到國外的想法,盡管英語有所長進,還是沒法離開故土獨自生活。
“那媽媽走了你不還是一個人過嗎?”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難道你不回來了?我就在家等你回來。”
欲言又止了好幾回,阮晴最終還是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想好報哪個大學沒?班主任說有機會去首都大學……”
“我這已經夠努力了啊,除非不睡覺……等考完再看吧。”我沒敢將早已定好的目標告訴她,怕她說我“不思上進。”
哦,對了,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成績總算有所進步,不過還是比原來落後了一點點,畢竟別人可比我拼命多了。
學校很貼心地放了整整一周的寒假,三十晚上,阮晴還是一邊瞌睡一邊守著電視,靠我肩上慢慢熬。
“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好的壞的都是風景,別怪我貪心,只是不願醒,因為你只為你願和我一起……”
“媽,電話……”
“啊?”她迷迷糊糊接過,“誰啊?”
“姐,新年快樂!”
“小遠啊,新年快樂!”
“姐,你還在看春晚吧?”
我用手勢小聲告訴她,我出去走走。
她點點頭,“小時候年年大家都在一起看,你還記得啊……”
站在陽台上莫名煩躁,要是點根煙,說不定能舒緩舒緩……不過阮晴是肯定不讓的。
突然有點理解小五哥有事沒事就點煙,是要找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對面的香樟樹越發粗壯了……
抱歉了啊……
又搖落不少本就不多的樹葉,迎來一記動人的嬌嗔眼神,我順順當當地摸進了馨姨的閨房。
“這里都快變成你的自留地了,還回回不走正門……”
“嗚——”長長出了口氣,我直挺挺倒在熏染了一千零一夜馨姨體香的溫軟大床上,努力放空自己,真想永遠都不起來。
“啊——啊——啊——”嘴張了好幾下,噴嚏到底還是沒打出來伸手捉住作怪的皓腕,手心還捏著自己一簇微卷的黑發,發梢對著我的臉和鼻子一頓撓,正玩得不亦樂乎。
“好玩嗎?”
“嗯!”下意識地給出肯定回答後,她才想起這里唯一的提問者,擡頭就對上我惡狠狠的眼神和嘴角的“獰笑”,當下就要逃之夭夭。
剛把我弄那麼難受,憋不下去又噴不出來,怎麼能不報復回來?
手掌一送一收,馨姨就一個不穩趴倒在旁,另只手在觸如棉花的腰腹間輕輕一按,嬌軀便止不住陣陣發軟顫抖。
“哈……小宇……饒了姨……這次吧……好癢……受不了了……”
“看你下回敢不敢了!”語氣凶惡,手卻早已縮了回來,“每回最後都要求饒,怎麼還偏偏不長記性非要撩撥?”
說來也是,自從練了幾個月的瑜伽,不僅是身軀,就連心態都宛如返老還童一般,明明是盛開的年紀,卻像是剛剛綻放。
正欲躺回原位,卻被馨姨催促拉扯著,“你先出去……”
我懶洋洋的不想動彈,可最終拗不過她,下床帶上了門。
“好了!”
一襲紅衣宛如天降烈火紅蓮,差點點燃了我的眼球。
“馨姨,你這是?”
她不言,於床邊靜坐。
簡約的珍珠發冠戴在頭頂,青絲被隨意收束在腦後,繼而披散於脊背,天生麗質的容顏已不須額外修飾,反倒凸顯出唇膏的熱烈顏色。
向來不作奔放裝扮,此刻自然無比驚艷到我。
“特意為我換的?”
“一半啦……”
“才一半?”我手捂胸口,“心好痛……”
見多了我搞怪的樣子,馨姨也不慣著我,任由我盯著她頭頂發冠上的珍珠猛瞧。
衣領下的肌膚賽雪欺霜,映著一層淡淡緋紅,柔弱的耳廓自茂密順發中探出小尖,忍不住伸手撩開青絲,露出全貌。
“那還有一半呢?”
一抹淺笑捉著朱唇,輕聲細語呢喃,“著新衣,換新貌,迎新年,許新願。”
“說來聽聽?”
“說出來就不靈了……”話鋒一轉,卻又接上了我的問題,“就是希望小宇能考上好大學。”
我還在思考不是不能說嘛,怎麼就告訴我了,她柔聲道:“反正小宇這麼厲害,不管怎樣都一定能做到吧?”
聲音雖然輕柔,語氣卻比我還要相信我自己,我俯身虛抱住她,“謝謝馨姨……”
“嗯……”馨姨從底下輕輕推起我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
*********
整個生活已經忙成了昏天黑地,二模過後,各個班主任召開了家長會。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阮晴的模樣未變,只是身邊同齡的家長換了一茬又一茬。
此時,她正跟相鄰的吳巧玉的媽媽小聲交談。
那是在某個清晨,大小姐座位出現在我的旁邊,正如窗外無人注意日復一日毫無二樣的景色,也無人注意她的小動作。
吳巧玉是跟她媽媽姓的,就連名字也幾乎一樣。
阿姨全名吳巧兒,年輕時候想必也是個漂亮姑娘,可惜的是歲月終究還是在她的眼角留下了匆匆而過的印痕,其實這才算是正常。
“阮醫生,好年輕啊……”走廊上,吳巧玉由衷贊嘆。
誰說不是呢?
“想好去哪沒?”
“嗯……”看了一眼室內的阮晴和班主任,我是想好了,可就怕他們不同意啊。
“應該,不會去外地吧……”
她反應很快,“S大?”
“是啊。”
“我也不想離太遠,但是不一定能達到分數线……”
“放心吧,綽綽有余!”
或許是近朱者赤,她總說自己自己腦袋不靈光,不過自從高三開始,有了我的幫忙,進步也是很可觀的。
回家的路上,阮晴有些感慨,“時間真快,最後一次家長會了啊……想不想去首都?”
“不想……”我搖頭。
她站定在我跟前,微微仰頭,一臉好奇,“為什麼呢?”
宛如十年前的我詢問她為什麼不在醫院謀求正式工作一樣,我也忍不住學她當年,輕輕抱住,作出了相同的回答,“因為舍不得你啊……”
她皺著眉,嘴角卻又掛著笑,一時間我分不清她是歡喜還是憂愁了。
“可是媽媽要出差好久,你不正好去外面看一看嗎?”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你要是不在家,我都不用回來了。”深吸一縷發香,“久而久之我怕我會忘記……”
忘記家的味道,忘記你的習慣,忘記那些不能說的秘密。
這一刻,她眼里的憂愁壓過了笑意,“唉,那可怎麼辦啊……”
“就這麼辦!”
她剛開始疑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我緊緊擁在懷里,卻又在掙扎將起之際放開。
右手被我捉著往前,“還能怎麼辦?”
她沒有回答,沉浸於短暫卻令人留戀的溫存之中。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無法抱緊也要抓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