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陶塤
原來,謝氏一族並沒有死,全被林惜蓉給救下。
她與謝琦相熟,得知林霄風捉拿了謝氏,這些年來一直暗中幫扶。
林霄風欲斬殺謝氏族人,林惜蓉自告奮勇領下這門差事,用死囚頂替。她自幼懂事聽話,恪守成規,林霄風對她十分放心,從不懷疑。
林逸芙驚訝地長大嘴巴:“二姐!你膽子也太大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你竟然不跟我商量,我也可以幫你啊!”
“就是不能讓你知曉。”
林逸芙咋咋乎乎粗心大意,林惜蓉專程防備著她。
林惜蓉懊惱極了。
她沒想到謝溯星修為漲如此之快,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把出竅期前輩和謝琦口中的偏執少年聯系在一起。
楚若婷聽完她的講述,心頭五味雜陳,她語氣復雜地問:“所以……謝溯星的家人都沒死?”
“沒死,我把他們安置在鄆城。”林惜蓉擦去眼角殘留的淚水,“楚道友,你要去看望他們嗎?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
謝溯星願意將自己的肋骨送給她,想必兩人關系匪淺。
“不。”
楚若婷立刻拒絕了。
她和謝溯星算什麼?仇人,已經無恨了;朋友,更算不上。
她沒理由去找謝溯星的家人。
半晌,她才對林惜蓉囑托道:“謝溯星會找林霄風,你們見到他務必攔下,告訴他謝家人沒死,不必孤注一擲。”
“他找我二叔想干嘛?”林逸芙還搞不清楚狀況。
謝溯星以為謝家滿門被二叔所殺,以他的性子,定要報仇。林惜蓉答應過謝琦,要找到他堂弟,此事無需楚若婷交代,她也會盡力辦妥。
她當即便道:“楚道友,你留下一枚傳音符吧。等我找到謝溯星,就立刻告訴你。”
楚若婷悄然握拳,搖頭說:“不用。”
“為何?”
林惜蓉心里迷惑。
“反正……不用告訴我。”
楚若婷抬手,輕撫在肋處。
謝溯星知道自己家人沒事,就不會去找林霄風送死。她和謝溯星之間,早該在十年前了斷。他將肋骨給了她,她對他曾經犯下的錯誤給予寬恕。
像是錢貨兩訖,此後陌路不念。
看楚若婷的神情,林惜蓉猜測她與謝溯星關系曲折,不再追問。
她拿出林家的丹藥,讓楚若婷服下,確定她的傷勢沒有大礙了,叁人便准備一起離開秭歸城。
臨走前,楚若婷剖出了狐妖城主的妖丹。
賽息壤被人疾足先得,這狐妖八百年的妖丹也不錯,可以拿回去給赫連幽痕煉器玩兒。
林逸芙將秭歸城里的凡人給放走,然後一把火焚了秭歸城這醃漬地。
這樣她還不過癮,拉著楚若婷和林惜蓉,將之前清水鎮綁架處女的那些男人也全都殺了。
叁人立在秭歸城前的密林里,隱約可以看見遠處燃起的一片熊熊火光。
林逸芙甩開劍上的血珠,豪情萬丈地挽了個劍花,“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有我林逸芙!”
可惜她個子嬌小,這動作做出來便有些滑稽。
楚若婷難得彎起嘴角,“二位,我身懷要事,先行一步。”
“楚道友,以後什麼時候再聚?”
林逸芙依依不舍,她還沒向她請教陣法呢。
楚若婷笑了笑,“有緣自會相見。”
叁人交換傳音符,林逸芙和林惜蓉對視一眼,朝她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會!”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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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婷辭別林氏二女,立刻回到無念宮。
途中,她還不忘買些靈果帶回去。
一入宮她先去煉器室面見魔君,卻破天荒的被拒之門外。
楚若婷看著緊閉的殿門,有些錯愕:“魔君?”
片刻後,赫連幽痕聲音沉悶的從里面傳出,“……本座要閉關,這段時間你不必來了。”
“是。”
楚若婷狐疑。
這些年赫連幽痕只入定冥想,還沒正兒八經的閉關過。她懷著不解,拐腳往玄霜宮走。
赫連幽痕站在鍛造爐面前,聽著她漸遠的腳步聲,臉色冷肅。
看樣子,她順利提升至出竅期。這就好,接些來,他反倒不用再分心了。
赫連幽痕往鍛造爐里加了些軒轅鋼、躡空草,抬起雙手,不斷結印施法,額頭滲出了顆顆汗水。
歷任祖宗對陽毒束手無策,一定是因為祖宗都沒本事!等他煉制出一件真正的魔器,還對付不了區區陽毒嗎?
楚若婷不知道赫連幽痕為了她閉關煉器。
她反而因不用伺候松了口氣。
回到玄霜宮,荊陌正一個人在院子里擺弄海螺。
“楚楚!”
荊陌第一時間來到身邊,眼眸熠熠望著她。
看到荊陌,楚若婷沉重的心情才稍稍緩解。她抬手抱著他,頭枕在他胸膛上,像回到了最安定的港灣。
荊陌愣了愣,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楚楚,你怎麼了?”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哦。”
楚若婷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左手不自覺地撫上肋骨的位置,心中酸澀,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閉上眼,“荊陌,這些日子你怎麼過的?”
荊陌微微一笑:“我在學空竹、皮影戲、還有在想你。”
“學會了嗎?”
“快了。”
“……”
兩人低聲交談著,庭院里吹來細細涼風,夾雜著隰海特有的潮濕,恬靜安寧。
正在此時,宮門外傳來黛瑛的聲音:“荊陌——”
黛瑛和宋據同時出現在門口,兩人手中還拎著空竹。
宋據驀地看見相擁的楚若婷和荊陌,眼神愣住。他反應過來,忙站至牆邊,垂首道:“參見聖女。”
楚若婷回神,笑了笑:“不必拘禮。”
從荊陌的口述來看,宋據這些天做得很好。他老老實實循規蹈矩,楚若婷也不會故意挑他錯處。
“楚若婷,你回來啦。”
黛瑛走了過來,眼巴巴地望著她儲物袋。
楚若婷知她在想什麼,笑道:“別急,都有。”
她將靈魚干、靈果、靈酒全都拿出來,然後給她和荊陌一個玉瓶,“這是凝體丸,東蘇林氏的秘藥,受了外傷服下一粒,可以迅速止痛。”
林惜蓉和林逸芙強送凝體丸,楚若婷盛情難卻。
黛瑛出門在外,很需要這個。荊陌雖然沒有離開無念宮,保不准他又磕了額頭,拿著有備無患。
楚若婷說完,余光掃了眼站在牆角身影蕭索的宋據,朝他招手:“宋據,你來。”
宋據聞言一怔,快步來到她身前,仍低著頭,恭敬謙卑:“聖女有何吩咐?”
“這個你拿著。”
楚若婷將玉瓶遞給他。
宋據目光一瞬不瞬,寡淡的臉上透露出訝色,“……給我?”
楚若婷被他這受寵若驚的樣子惹笑了,“是啊,送你的禮物。”
她每次回來都要給黛瑛荊陌帶禮物,今次給魔君也帶了靈果,可他卻在閉關。
宋據時常來玄霜宮讓荊陌排遣時光,若連瓶丹藥都舍不得,豈不是顯得她這個聖女小氣又吝嗇。
宋據雙手接過玉瓶。
指尖觸摸到冰涼的瓶身,心頭卻縈繞著難言的復雜。
……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禮物,竟是楚若婷給的,真是諷刺。
楚若婷給了他丹藥,便扭頭與荊陌和黛瑛說起話。
黛瑛和荊陌這幾天對空竹感興趣,嚷著要給楚若婷表演一段,可兩人技術不到位,空竹半天都沒抖起來。
楚若婷坐在石桌前,看著他們笑鬧,心頭的沉重總揮之不去。
她又忍不住去撫肋骨處。
楚若婷不喜歡這樣。
她想控制住自己摸肋骨的手,干脆掏出竹笛,有搭沒搭的吹起曲子。
這是她抽空新學的,笛聲斷斷續續,還十分生澀。
吹著吹著,有幾個調總是破音,楚若婷還以為赫連幽痕給的笛子壞了,拿在手里翻看檢查。
“拇指第一節指肚,托於第叁四孔之間,依次開閉第五六孔,往斜下方吹。”旁邊宋據看不下去了,脫口指點。
楚若婷照著他說的方法重新吹了一下,果然幾個調子平穩許多。
她扭頭問:“宋據,你也會吹笛?”
宋據不假思索否認:“不會。”他稍作遲疑,抬手從儲物袋里摸出一個紅陶刻花塤,“但……我會吹塤。”
宋據怕楚若婷誤會什麼,沉聲解釋:“吹奏樂器萬變不離其宗,剛才看聖女不得竅門,試著給出方法,沒想到真的有用。”
楚若婷被他手中六孔陶塤吸引視线,不禁好奇:“這是塤?”
“大的為雅塤,小的為頌塤。”宋據遞給她瞧,“我手中這個為雅塤……聖女想聽嗎?”
楚若婷閒來無事,單手撐著下巴,“好啊。”
宋據看了眼她淡笑的面容,抬手將塤靠近唇邊。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按著音孔,氣息通達,收放自如。
陶塤音色獨特,聲悲幽然,綿綿不絕,短短一段樂曲讓人沉醉其中,仿佛看到皓月當空,清風徐徐。
楚若婷不禁贊嘆:“你可比我吹得好聽多了。要不我把你舉薦給魔君,你天天給他吹曲子吧。”
宋據:“……多謝聖女抬愛,宋據怕難當此大任。”
楚若婷看他心驚膽喪,不禁莞爾:“逗你罷了。”
赫連幽痕脾氣古怪,這些年來也就她能曲意迎合,除非看誰不順眼,才會把人弄到赫連幽痕面前去挨罵。
“楚楚,你看!”
荊陌將空竹抖起,往空中一拋,翻個跟頭又穩穩接住。
楚若婷起身拍掌,粲笑著望著他,“荊陌,再來一個。”
不使用法力玩這些別有意趣,楚若婷看了片刻,也想試試。
“握住這里。”
荊陌掌心包裹著楚若婷的手,神情專注認真,眸光清瑩秀澈。
和荊陌在一起,楚若婷心底便覺安寧,她忍不住他側臉上親了一下。
黛瑛對二人親來親去已經習慣了,蹲在地上搗鼓她的空竹。
宋據立於牆角,默默握緊手中陶塤,眼神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