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踢踢踏踏”地走上樓來,一屁股在我身邊坐下,一邊開始介紹像我介紹起女孩來,我們都沒有阻止他,都微笑著讓他繼續介紹下去。
“我這哥們兒是個悶葫蘆,不太說話的,人數了就好了,其實他挺能說的……”馬彪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調侃地說,“是吧,不過,不念經的和尚誰知道他讀過幾本經呢?”
又來了,四年前他說的也是這句話——“不念經的和尚誰知道他讀過幾本經呢?”
我知道他肯定還記著那件事,四年前說這話的時候他很是惱怒,不像現在這麼漫不經心。
在等菜的時間里,馬彪讓我先給家里人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我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爸爸很是放心——馬彪去過我家里,他見過的,有時候還不時稱贊馬彪這人靠得住,不過我想他可能忘記了他也告誡過我,用一句老話——“寧可被回子捅三刀,也不願和回子交”,我還記得他說這話是我爺爺說的,說我爺爺說回族人非常“反骨”,要格外當心,馬彪正好是回族人,不過這些都是老一輩的經驗了,和我們沒有太大的關聯,我們眼下不是挺好的麼?
我又給馨兒打了一個電話,她說重慶現在很熱,店里生意很好,正在忙得不亦樂乎,沒說幾句就掛了。
最後我給蓉蓉打了一個電話,她正在她姑媽家里看電視,准備休息一兩天就出去找工作。
蓉蓉問我到了嗎,我說到了挺好的,她又問我現在在哪里,我說我們正在吃飯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我記得從火車站出來七彎八拐地走了好長一段路,蓉蓉又叫我記得給她打電話,我說我一定會的,掛了電話心里暖洋洋地。
我注意到金蓮一直在認真地看著我,我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她說,對馬彪說:“這是你同事吧?”
“不是的,她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但是絕對不是你想像的男女朋友關系。”馬彪一邊說打包票,還是老習慣地用拳頭擂那滿是骨頭的胸口。
我也不奇怪,馬彪本來對我就很熟悉,我想什麼他自然是可以知道的了。
只是他們怎麼會認識,又怎麼在一起的,這只有以後問馬彪了,來日方長嘛,眼下不是時候——飯菜適時低端了上來,一大缽芋兒粉絲湯,一盤泡椒滑雞,一個熗炒時蔬,還有一盤精瘦的臘肉,臘肉精瘦到一點肥肉也沒有,估計是馬彪特意跟老板交代過——他知道我一點肥肉也不吃。
我是有點餓了,但是看著金蓮很淑女地小口小口地把飯往嘴里送,自己也不好意思大開吃戒,跟女人吃飯真是麻煩,還要等著她們的節奏。
好不容易把飯吃飽了,我到里面去把被汗水浸得泛黃了的T恤換成白豎條紋的長袖紫色襯衫,把身上的灰塵隨便撲騰了一下。
“唉喲喂,你真帥!”我出來到外面來的時候金蓮稱贊說,我覺得她有點做作,我的臉還是那張臉,難道就因為換了一件衣服就脫胎換骨了?
“是哩是哩!我們讀書那會兒有好多女孩子喜歡他的哦。”馬彪附和著,我禁不住有些飄飄然起來,盡管臉上帶著不以為然的尷尬。
其實我也知道馬彪有點夸大其詞,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和她妹妹有過一段偷偷摸摸的地下戀情,被他發現之後為此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曾一度緊張過。
“接下來到你那里去吧?”我把行李從里面的房間里拿出來,然後問馬彪。
“唉,去我那里有點遠……”馬彪猶豫著說,“要不這樣吧,先把東西放到小蓮那里,我們過去休息一會兒明天再坐車過去。”
馬彪用征詢的目光看了金蓮一眼說。
“反正我們公司又不遠,走過去只要十分鍾,一路走一路還可以聊天啊!”
金蓮也在說服我,仿佛我不會聽馬彪的安排似的,怎麼看怎麼像串通好似的在唱雙簧。
要是沒有金蓮後面這句顯得多余的話,我恐怕也不至於心里生出隱隱的懷疑來。
“好吧,就這樣吧,可是我的東西太重了……”我無可奈何的說,強壓住心中的惱怒,我不敢說馬彪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這樣冤枉馬彪,不過我的的確確感到了心里的疑惑和不安。
“這個簡單,金蓮,你不是有幾個好哥們麼?”馬彪仰起頭對金蓮說,“叫他們過來先把行李拿過去,我們隨後就到。”
金蓮掏出電話來打了電話後,我們下了樓到了飯店外的人行道上,那里陽光正在燦爛,可是我心頭有結,就悶悶地不說話了。
等了一會兒,有三個人穿過馬路朝我們走來,兩男一女,有一個男孩看起來帥帥的,那個穿長裙的女孩長得蠻清秀,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面,應該是他的女朋友吧?
另外一個則是滿臉的胡茬,不過看起來是個年輕人,只是胡須很久沒刮了而已。
這三個人到了我們跟前,那個帥哥顯得很有禮貌,一一打了招呼,然後把行李扛在肩上拿走了。
我們走的卻是另外一條僻靜的大路,路上行人稀稀疏疏的,陽光正好,可是我卻沒什麼心情,懶懶地和馬彪並排走著,那個叫金蓮的姑娘跟在我們後面走。
“她是雲南大學畢業的呢,學的金融貿易。”馬彪停下來說,向金蓮招了招手,示意她走上前來,“你們互相認識一下吧?”
“我讀的重慶大學。”等待金蓮走進前來,我對她說“讀的重慶大學”而不是“畢業於重慶大學”,因為我沒有畢業證,也不想說謊。
我疑惑地再次看了看金蓮,從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她不像個大學生,我想再次確認一下。
金蓮算是漂亮的了,但是身上缺少被大學侵蝕過的印跡——那種所謂的受過高等教育的“氣質”。
雖然也挺會打扮的,衣服也挺合身得體,但是我更寧願相信金蓮更像從農村出來的單純的打工妹。
“啊!”金蓮驚訝地失聲叫出來,“你是重慶大學的呀,名牌大學喲,我好崇拜你喲!”她好像對重慶大學早就仰慕已久似的。
“雲南大學也不錯的啦,你有點夸張了,重慶大學沒你說的的那麼好。”
我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笑說,我說的也是實話,重慶大學也算不上名牌大學,吉林大學也不是,充其量只能通俗地叫“重點大學”——通俗的叫法,只有老李的南開大學才能堪稱名牌大學,不過也還是通俗的叫法。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過我卻沒心情說太多話,帶著倦怠和失望的神情懶懶地回答著,大約走了二十分鍾,遠遠地看到了一個古老的城門,“還有多久才到啊?”
我問一直在侃侃而談的馬彪。
“快了,快了,還有十分鍾就到了!”馬彪說,“最多十分鍾!”他肯定地說,強調了這個“十分鍾”可是精確無誤的。
我都不想說了,他們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笑話,在那家武漢飯店的門口不是說只有十分鍾的嗎,難道是我聽錯了?
現在都走了這麼久了,看樣子還要穿過這個該死的古老城門的門洞到那邊去,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呢,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打個車,連行李的問題都解決了,又方便又快捷。
老馬還真是摳門,錢包里那麼多的錢都舍不得打個車,難道說越有錢的人越舍不得花錢?
我身上倒是沒有多少錢了,可能就一百多點了。
穿過城門的門洞的時候,我低著頭默默地走著,低頭瞥見了馬彪腳上的皮鞋,那雙嚴重地變形了的黑皮鞋光色黯淡,有好幾處都被磨破了指甲大小的皮,穿在馬彪那雙大腳上被腳趾塞得滿滿當當的——似乎小了一號,倒像是從垃圾堆里淘來的一樣。
我抬頭看了馬彪一眼,剛接觸到他的眼神,他便慌慌張張地躲閃開來,似乎害怕和我對視。
我心里的懷疑逐漸清晰起來——他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讓我知道。
我們三個過了城門之後,七彎八拐地到進了一個社區的敞開著鐵柵欄門,這是一幢五六層那麼高的公寓樓,顯得有些破舊,不過一路看來,還是屬於好的樓房了(如果從外形上講的話)。
我們從第一個樓梯口上去,到了三樓左手邊的門前,這門和對面的門不一樣,雖然都是鐵門,但是看起來寒磣了許多,門上的紅漆脫落下來,露出鏽跡斑斑的肌膚,而對面的門新刷過紅漆,門兩邊還貼著完好無損的去年的春聯,而我們面前的門上什麼也沒有,就連門鈴的按鈕也不知到哪里去了,那里只留下一個難看的細小的孔洞,門上唯一完整的東西就是那個貓眼了。
正在我疑惑不堪的時候,馬彪伸手向門的左上角探去,那里有拇指頭這麼大小的小紙片用透明膠黏在哪里,不細心是很難發現的。
馬彪把那紙片揭開,里面有個紅色的細小門鈴按鈕——原來門的按鈕神神秘秘地躲在這兒。
他用手指在上面輕輕點了兩下,退回來等著開門,不時地用眼角向四周瞟著。
我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再看看金蓮,她在後面亭亭玉立地站著,雙手柔嫩修長的的手指絞在一起,鉛筆褲里的筆直富有曲线的雙腿不安地支撐著她苗條的身體,她不時地扭頭,也在朝樓下看,仿佛害怕有人上來似的。
難不成他們在進行什麼違法犯罪的活動?
里面有腳步聲由遠而近的走到門這邊來,也不出聲,馬彪也不叫開門,里面那人好像在湊近貓眼向外看,看得很仔細,過了好一會兒門終於打開了,我被馬彪推擠著急急地進了門里,金蓮跟在後面跟了上來,反手把門“砰”地關上,那響聲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