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我也呆不了多久了。”
柳思慧嘆了口氣道,“如果我昨天不把你調過來,或許你就不會被牽扯,你還是走吧,到一個能發揮你長處的地方,在國企沒有上面的關系是混不下去的。”
“柳廠長,昨天您還對我諄諄教誨,要我努力做好工作,盤活毛紡廠!現在我還沒打退堂鼓,您倒是主動放棄了!”
陳秋實勸慰道,他不可能走的。
“難道你覺得還有希望?王大年一心想著黨政一把抓,毛紡廠落到他手里會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我知道,這種人來把持大局無非是兩種情況。要麼把廠子賤賣甚至玩死,大部分工人下崗丟失工作,他吃香的喝辣的。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毛紡廠再虧也是咱們市的知名企業,動動腦子還能盤活。就怕他是和上頭一塊串通好,來個吃里扒外,通過改制進行私有化,以低廉的價格將整個廠子都收入囊中。”
前蘇聯解體沒兩年,俄羅斯的私有化浪潮中養肥了多少寡頭?國內的政局雖然平穩,但改制過程中仍不免會被鑽空子,這是必然的結果。
“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傻?”
“因為我答應了你啊。”
陳秋實總不能說我是穿越過來找你閨女的吧,八成會被罵神經病,剩下兩成會被打。
“古人尚且重誠信,既然您這麼賞識我,士為知己者死,我可不能做逃兵,只希望您也要振作起來。您是毛紡廠的廠長,在沒有新的任命下來,誰都不能趕你走。”
好一句,士為知己者死!柳思慧感覺被一股暖流所層層包圍,這個相識不過24小時的年輕人,卻帶來了太多意外,也帶來了感動。
“只要我在這一天,就會保你一天,讓那些流言蜚語都去死吧,我才是這里的廠長!”柳思慧深吸一口氣,鏗鏘有力道。
“這才對嘛。”
陳秋實不禁欣慰道,不然我還怎麼接觸到周若雲啊,但這狗頭軍師還得繼續做下去,又獻上惡毒良策“我覺得這事也不是沒有回旋的余地,現在市長只是雙規,還沒有正式立案調查。代市長就不可能這麼快上任,王大年這麼心急無非是想提前邀功,表忠心,安插自己的勢力。所以現在還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間!”
“快說,該怎麼辦??”
“有陽謀和陰謀。您要聽哪個?”
“都這個時候了,還賣什麼關子啊!”柳思慧急道。
“好,陽謀就是輿論,發動群眾的力量。哪個當官的屁股底下干淨?散布些謠言,再往紀檢委送幾封匿名信,就算沒事也能打草驚蛇,讓他不敢妄動。陰謀嘛,就得利誘了,王大年好說,酒色財氣就搞定,但那個組織部長我就不知道是什麼貨色了,實在不行就給他栽贓,讓他沒屎也能沾上屎!”
“你這是從哪學來的?”
柳思慧白了他一眼,但沒有責怪他,只是道“這個組織部長王瑞山,以前是輕工局的副手,所以才能把王大年安排進來。他們兄弟倆是一個德行,就好玩弄女性。王大年是葷素不忌,他最喜歡搞別人的老婆……”
說到這時,她的臉上還有點不自然,莫不是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故事?
面對陳秋實懷疑的眼神,柳思慧趕緊澄清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可別亂猜!”
“我什麼都沒想啊,不過您最好把知道的都說清楚,這樣我才能做出更有利的判斷。”陳秋實借機套話道。
“他就是那想法,我也得能看上他那熊樣的才行!”柳思慧扭捏著滿臉羞紅的說了出來,敢情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哦……”陳秋實琢磨了會兒,道“我想到了個好主意。”
“快說,快說。”
“你去約王瑞山出來吃飯,順便暗示一下,再把他帶到賓館啊,小河邊什麼地方,我再衝出去拍點香艷露骨的照片。給他貼到滿大街都是,你說他還能不能?”
“小混蛋,你是拿我當誘餌啊!”柳思慧立刻埋怨道,“這事我做不來。”
“那就只能從他老婆那下手了,應該有所突破。”
陳秋實知道她做不出來,也只是逗逗她,這年頭送禮基本都會經過家里黃臉婆的手,外面彩旗飄飄,家里紅旗飄飄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我可沒錢行賄,你得給我批點才行。”
“要多少?我給你批個條子你先到財務科支取。”柳思慧並不含糊。
“先來5萬吧。”
“什麼?5萬!!”柳思慧驚訝道,一個普通工人月薪也就300,5萬塊夠在市區買兩套房子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換一個廠值了!”
“那好吧。”柳思慧面對困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現在只能靠這個臨危還不跑的千里馬。
陳秋實興衝衝地跑到財務科,一來為了取錢,二來順便看下周若雲。
雖然這誤會是消解,可再見到他時也是不咸不淡,為了以後能常來看周若雲,他也只能暫時放下這段不倫的思戀,還是先保住了柳思慧的職務重要。
大樹一倒,世態炎涼,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
李清冉百無聊賴的看著電視里的無聊節目,翻來覆去也就十幾個頻道,看著電視中靚麗的女明星,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有種時間是把殺豬刀的挫敗感。
憤懣地關掉電視,翻開手中的《讀者》雜志,又無限感慨那些優美文筆下敘述的社會百態,或者是家恨,或者是情仇,都讓她這個中年女人為之神往。
“篤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這種敲門聲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因為她是極注意生活細節的人。
親朋好友的敲門聲,間隔短,節奏強。
有求於人的來敲門,必然是唯唯諾諾,心生不安,節奏自然比較緩。
要是她男人回來,拍門是代表喝多了,直接掏出鑰匙那才代表他今天沒有酒局,不過這樣的情況是越來越少。
這次的敲門聲是不疾不徐,四平八穩,好像料定你在家,也料定你在聽到之後會過來開門。
李清冉忽然有種隱隱的期待,猜想門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有什麼樣的故事?
這麼想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門口,不禁被自己剛才的想法所逗樂,看來《讀者》看多了是會害人的。
“美麗的夫人下午好,請問這是王副局長的家嗎?”
房門打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紳士。
沒錯,用紳士來形容絕對不為過,筆挺的雙排扣格子西裝,雪白襯衣下是一條絲質暗紅色領帶,胸口插著疊得整齊的口巾,絕對不是那種低廉西裝刻意做出來的裝飾物。
男人身材修長,五官清秀,嘴角揚起的微笑就像春天的陽光一般迷人。
在這一刻,李清冉忽然覺得《讀者》里寫的故事又是那般真實與貼切。
“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個單位的王副局長呢?”李清冉謹慎地問道。
“就是輕工局的王副局啦,非常和藹可愛的那一位!”
年輕男子的口音里有一點台灣腔,就像是鋪面而來的清淡海風,令喜歡看台灣瓊瑤劇的李清冉深感愉悅。
“哦,那就是我們家老王啊。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輕工局,去了市委組織部任職。”
“對,對。我找的就是他,早聽說他升了官,還沒來得及道賀。上次他幫了我不少忙,這次到內地出差,專程路過來表示感謝,這是我的名片和一點小禮物,還請夫人笑納!”
隨手遞過來的是一張印刷精美的卡片,上書“香港環球貿易公司總裁:陳博然”,還有一個粉紅色的禮盒,看起來就很高檔的樣子,印的全都是外文。
“這怎麼好意思,陳先生還請進來喝杯茶歇一歇。”
李清冉趕忙將他讓了進來,甚至都沒有讓他換上拖鞋,這對於有些許潔癖的她來說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您的家里布置得如此溫馨,也只有像您這樣有知性、美麗的女性才有這樣的格調。”
陳博然端坐在沙發中,簡單打量了幾眼便不吝溢美之詞地恭維道。
“先生說笑了,哪有那麼夸張。”
李清冉沏上一杯茶端過來放到茶幾上,便在對面坐下,也學著電視里的台詞叫著“先生”,這可是個新鮮詞兒,現在的稱呼還是同志。
“不,夫人您實在太謙虛了。我去過很多人家里,都沒有這里令人感到舒適。您一定是位非常懂生活的藝術家吧?”
“咯咯,先生真幽默,我哪是藝術家啊。我就是個家庭主婦,以前在醫院工作,自從有了孩子便相夫教子。現在孩子在外地讀書上學,我也就清閒下來,沒事呢擺弄點花草,收拾下屋內屋外,或者看看書,就這麼單調。”
花花轎子眾人抬,陳博然的恭維讓她很受用,便卸下防備打開了話匣子。
“怎麼會單調,書籍是精神食糧,愛看書的女性都充滿著知性與感性。自古江南出美女,夫人不僅膚若凝脂,還駐顏有方,更兼具內在的涵養,已經無法用美女、才女這等普通詞匯來形容了。”
“那該怎麼形容呢?”陳博然的話雖然聽起來肉麻,但神情專注不似作偽,反而還很真誠,李清冉不禁飄飄然起來。
“女神,繆斯女神!”
“咯咯,陳先生是不是經常這麼恭維女人啊?”
“您是第二位!”
“那第一位呢?”李清然的話里有些吃味道。
“我的母親,她溫柔、美麗、大方,就像夫人您這般,都代表著古老東方的典雅,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那我真的很榮幸呢。”
陳博然毫不吝嗇的贊美,再加上博聞廣記,世界諸多趣聞軼事皆是信手捻來。
逗得李清冉銀鈴般的笑聲不絕於耳,兩人相談甚歡,一時間覺得相見恨晚,直到臨走時都有些戀戀不舍。
不過好在陳博然這次時間充裕,會滯留本地幾天,李清冉自告奮勇的要給他做向導,相約第二天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