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棧橋到碼頭,宮下北一路走過去,在下了棧橋後,一輛四座的電瓶車等候在那兒,兩人上了車,一路去往碼頭北側的一處貨倉,今天的會談就在這個地方。
此時,通往貨倉的幾條通道已經都被控制住了,穿著黑色西裝的黑幫成員堵住了各個路口,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小田原市的警察出動了十幾輛警車,戒護著這片被封鎖起來的區域。
“戒護”這個詞很好,警戒、保護,不過,在這個時候,警戒卻是對內的,而需要保護的人則是在這片碼頭之外。
日本憲法賦予了公民自由結社、集會的權力,即便是指定暴力團,只要不騷擾普通人,不影響社會治安,警方也沒有全力制止類似這樣的集會。
他們甚至沒有權力進入這片碼頭,因為這里是私人場所。
在這種地方會談,也沒人擔心警方會在這里安裝竊聽器什麼的,按照憲法和法律,竊聽得到的任何情報都不能作為定罪的證據,因為通過這種手段得來的證據不合法。
電瓶車直接開到了貨倉的門口,宮下北從車上下來,立刻就有兩名黑衣人上來搜身,負責搜身的黑衣人來自親和會,今天所有進入這處貨倉的人,都需要被搜身,誰都不能例外。
搜身結束,黑衣人放行,宮下北獨自一人推開倉庫的鐵門,施施然走了進去。
倉庫內已經被裝飾一新,一張寬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擺放在中央的位置,當宮下北走進貨倉的時候,會議桌的邊上坐了九個人,八個分在會議桌兩側,一個看上去六十來歲的白發老人,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會議桌一頭,那是首座,而背對著門的次座空著,顯然是留給宮下北的。
看到宮下北走進來,會議桌上有人站起身,有人則坐著沒動。
有意思的是,站起身的都是會議桌左側的四個人,坐著不動的則是右側的四個人,而那個白發老人同樣也站起身了。
以會議桌為劃分,一半站一半坐,雙方涇渭分明,有趣的很。
宮下北在門口朝會議桌的方向鞠了個躬,躬鞠的很深,標准九十度。
隨即,他站直身子,徑直走到那張空座前,而後先給對面的老人鞠了個躬,又分別朝會議桌兩側微微鞠躬,這才安安穩穩的坐下去,將視线投向對面的那個老人。
老頭就是親和會的二代目會長細谷勝彥,他右手邊第一位,也就是宮下北這面看的左手邊最後一位,是住吉會現任的會長代行關功,是關功而不是關公。
第二位則是松葉會會長牧野國泰,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個子,像商人多過像黑社會。
第三位是秋葉聯合的統擴長杉野博。
第四位是極東會的會長代行大友熊介。
在這些組織中,除了松葉會之外,剩余的兩家與住吉會關系都不錯,而松葉會雖然是山口組的友好聯合,但與住吉會之間也沒有什麼衝突。
而在細谷勝彥的左手邊,第一位是山口組的總本部長、二代目宅見組組長入江楨;第二位是稻川會總本部長、相模一家總長遠藤通夫;第三位是會津小鐵會會長代行石本哲平;第四位是雙愛會的會長代行長井耀太。
宮下北入座,細谷勝彥最先掌握發言權,他為宮下北簡單介紹了一下在場的每個人,隨後開始講前幾天出現的一系列騷亂以及騷亂發生的根本原因。
別看之前打生打死的,但是在這里,細谷勝彥說話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平靜的表情,絕不像電視、電影里演的那樣,兩幫有仇的黑幫一見面就吵個沒完沒了。
細谷勝彥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包括最初吉岡錯稻川會的人搶走巨額現金,又斬斷手指,隨後宮下北展開報復,帶著住吉會的人傷了稻川會的人等等等等,事無巨細,都講了出來。
最後,他又說到因這場騷亂引發的嚴重後果:因為出現了連續傷人的惡性事件,公安委員會已經責令警察廳展開調查,同時,後續影響已經蔓延到了金融圈子,在那些“大人物”的操縱下,幾家銀行已經開始凍結相應團體的賬戶資金。
公安委員會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部門,它的作用,就是保障警察部門的獨立辦案權,同時,它也負責監督警察部門的工作,類似指定暴力團的劃定,就是由這個公安委員會來主導的。
一般情況下,只要公安委員會出來說話了,不管什麼組什麼會,都得老實一點,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當然,盡管公安委員會很牛,可各個暴力團還不是真的有多麼怕他,畢竟本身就是吃這口飯的,這麼多年了,大家早就有了應付警察的辦法。
可一旦銀行也參與進來,事情就真的不好辦了,賬戶被凍結,誰都得麻爪,而對於一個暴力團來說,哪怕只是短時期內的資金困難,都可能會引發巨大的麻煩。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銀行介入這場紛爭之後,山口組和稻川會才會接受調解,坐到會談桌邊上來。
細谷勝彥說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又說了問題的嚴重性,最後,又說了雙方受到的損失,這才將話語權交出來,請山口組的入江楨以及稻川會的遠藤通夫先後說話。
主要是讓他們說這件事要想解決的話,他們需要住吉會與宮下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同時,也要說處他們為了平息對方的怒火,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在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即說自己想要對方付出的代價,也要說出自己願意付出的代價,這是為了防止漫天要價,平白耽誤大家的時間。
等到這兩人說完了,隨後便是住吉會的關功掌握話語權,他和前面兩人一樣,也要說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對方付出什麼代價,自己又能付出什麼代價。
當這些人說話的時候,宮下北根本就沒有去聽,他的思緒早就跑到浦野由佳的身上去了。
說的現實一點,他現在是有些被浦野由佳迷住了,當然,他迷的並不是那女孩的身體,而是對方有些大大咧咧,甚至是有些小迷糊的性格。
這種性格的女孩,兩世了,他也是第一次遇上,最初感覺很新鮮,後來感覺很可愛,現在則感覺很溫暖,與這女孩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感覺心情很平靜,很安全。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宮下北回想著這些天與浦野由佳相處的片段,那張丑陋的臉上,時不時就會出現一絲笑意。
“宮下君,”當關功也把話說完之後,對面的細谷勝彥將目光投向宮下北,他招呼道,“宮下君,該輪到你了。”
“哦?”宮下北的思緒被拉扯回來,他朝會議桌兩側看了看,笑著問道,“都說完了?”
“是的,都說完了,該你了,”細谷勝彥有些尷尬,他伸手摸了摸面前桌上的一方鎮紙,說道。
宮下北沒有說話,他站起身,徑直走到貨倉右側的角落里,伸手從兩名書記員面前的桌上抓過紀要,飛快的瀏覽一遍,隨即,將紀要一撕兩半,直接丟在地上,這才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回到會議桌邊上。
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迎著山口組一方冷冰冰的目光,宮下北掏出一包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支,開口說道:“我看了你們提的要求以及被要求去做的事情,沒錯,不管是山口組也好,稻川會也好,亦或是住吉會,大家想做的事情,似乎就是讓對方把誰交出來,自己一方把誰交出去,最終的結果,無非是多流些血罷了。”
吸了口煙,他繼續說道:“不過,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把誰交出去,再讓誰把某些人交出來的,我甚至不是來解決過去那些爭端的。”
聽他這麼說,入江楨臉色一沉,隨即看向細谷勝彥,語氣冰冷的說道:“細谷先生,看來您並沒有協調好一些人的工作,這樣會惹出笑話來的。”
細谷勝彥盡管有些尷尬,但卻絲毫也不緊張,他看了入江楨一眼,微微笑道:“入江君稍安勿躁,請聽宮下君把話說完。”
“我說不是為了解決過去的爭端而來,是因為我沒有那個時間,”宮下北繼續說道,“在我發言的時間里,我希望能與在場的幾家團體,談一筆生意,一個市場前景很大,大家都能賺到錢,卻還沒有人去涉足的生意。”
“呵呵,市場前景很大?有多大?”遠藤通夫冷笑一聲,不無譏諷的問道。
“應該是上萬億規模的一個市場吧,”宮下北看著他,微笑道,“准確的說,現在的借貸金融市場有多大,它就有多大。”
遠藤通夫還想說什麼,卻被對面的牧野國泰直接打斷了,只見牧野國泰有些興奮的說道:“哈哈,能有這麼大的生意去做,誰還願意打生打死的?真的蠢嗎?宮下君,你就說吧,我們怎麼去做這個生意。”
遠藤通夫想要說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他看看牧野國泰,又扭頭看看同樣顯露出幾分興奮的細谷勝彥,隨即,目光逐一掃過關功、杉野博、大友熊介,果然,這幾個家伙都是一副笑而不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