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澤現在謀求的,是希望能夠體面的下台,”大廳的矮桌旁邊,龜井靜香毫無形象的攤著腿坐在那兒,一邊用筷子往嘴里塞著一塊魚膾,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對於他來說,只有現在體面的下台,才能維持自己的政治生命。”
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水,將口中的食物送下去,他放下筷子,抬頭看著對面的宮下北,說道:“就像我所說的,對於一個政客來說,派系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永遠都是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加入一個派系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退出一個派系同樣也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對此,任何人都不會例外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接受他提出的條件?”宮下北也放下筷子,微笑著問道。
今天的談判雖然持續了很久,可最終龜井也沒有同宮澤達成任何形式的協議,雙方的會談甚至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了。
“因為他舍不得付出真正有價值的代價啊,”龜井靜香拿過一塊餐巾,擦拭著嘴角笑道,“什麼推選出任自民黨總裁,呵呵,這種事情,現在還是由他說了算的嗎?我坐不坐那個位置,現在是由我來決定的,而不是他。至於首相的職位,哼哼,那更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了。”
“那你准備從他手里拿到什麼?”宮下北有些好奇的問道。
“嘿,”龜井靜香嘿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瞟了宮下北一眼,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好吧,既然你要保持神秘感,那我就不多問了,”宮下北也不追問,他聳聳肩,笑道,“不過有一個問題你卻是必須要回答我的,龜井君。”
“什麼問題?”龜井靜香詫異的問道。
“關於金丸信的事,”宮下北說道,“你准備追求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龜井靜香看著他,語氣平靜的問道。
“我希望能夠在東京拘役所為他准備一個房間,”宮下北端起面前的杯子,朝著龜井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而不是一個簡單的社區矯正來終結這個麻煩。”
“必須這樣嗎?”龜井靜香面色平靜的端起杯子,輕聲問道,“你要明白,中國有一個很古老的詞語叫做點到為止。”
“我認為,必須這樣,”宮下北點點頭,語氣堅定的說道。
“那好吧,我會盡最大努力的,”龜井倒是沒有堅持,他見宮下北語氣堅定,便點頭說道。
“拜托啦,”宮下北放下杯子,微微躬身,說道。
入夜的時候,東京又下起了小雨,雨勢如霧,帶著幾許微寒。
地下停車場的出口,宮下北站在遮雨檐下,看著龜井靜香一行人的車緩緩消失在夜幕里,這才轉過身,看向身後的笠井南朝。
不遠處,河內善安排的車正緩緩開過來。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抻了抻西裝的下擺,宮下北對笠井說道,“今天辛苦你了。”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主人,”笠井南朝弓著腰說道。
車子很快開到近前,一名黑衣人從車上下來,為宮下北拉開車門。
“去東大附屬病院,”坐進車里,宮下北看了看坐在副駕駛坐上的河內善,說道。
很多天沒有去見赤本老頭了,也不知道老家伙最近的病情怎麼樣了,宮下北打算今晚去看看他,順便跟他談談最近正在發生的一切,希望他的精神頭還可以。
這次沒有保鏢車隊的護送,只有一輛車,車上的人除了宮下北之外,就只有河內善與一個黑衣女人。
車在細雨迷蒙的夜色中穿行,抵達東大附屬病院的時候,正好是七點鍾。
無菌病房外的玻璃窗邊,穿著白大褂的松浦由紀子顯得有些憔悴,一對原本很漂亮的大眼睛,此時竟然出現了黑眼圈,她將雙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手臂似乎在用力向下抻直著,將白大褂的前襟都扯的繃直起來,只在胸脯的位置凸挺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病房內,赤本的病床邊上,淺井荔香面帶微笑的坐在那兒,正與赤本說著什麼。
這女人的肚子已經明顯鼓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也有些微微發福了,原本清瘦的小臉看著圓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皮膚看上去似乎也白了不少。
“這些天,荔香幾乎每天都會來看看,”松浦由紀子吐了口氣,對站在身邊的宮下北說道,“看得出來,先生很喜歡她……當然,也可能是喜歡她肚子里的孩子。不過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有她在這兒,先生的心情很不錯,現在,心情對於維持他的病情來說非常重要。”
宮下北點點頭,如果放在原來的話,淺井荔香這麼做會讓他心生顧慮,不過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他很感激這女人所做的這一切,畢竟如果可能的話,他也希望赤本能夠多活一段時間,他需要這個給了自己莫大幫助的老頭,活著看到自己邁向成功。
“除了荔香之外,這段時間還有什麼人過來嗎?”見荔香朝隔離窗這邊看過來,宮下北笑著朝她擺擺手,嘴里則是問道。
“有很多,”松浦由紀子說道,“我那有登記簿,你可以看看。”
宮下北點點頭,說道:“我先去看看父親。”
話說完,他邁步朝消毒室的方向走去。
幾天時間沒見,赤本老頭看著像是又瘦了一些,不過精神頭倒還算好,見宮下北從消毒病房外面進來,他轉過頭,微笑著朝這邊看過來。
“父親,”宮下北走到床邊,很自然的伸手握住老頭枯如雞爪般的手,問候道。
“事情處理完啦?”
赤本費力的握了握手,目光看著他,問道,“地檢的人來過,雖然沒有見到他們,可我也知道他們是來找你的,沒事了吧?”
“沒事了,”用另一只手在老頭手背上拍了拍,宮下北笑道,“現在,估計他們已經顧不上找我的麻煩了,反而要擔心我會不會反過來去找他們的麻煩。”
“沒事就好,”赤本笑了笑,似乎有種松了口氣的樣子。
沒有選擇讓淺井荔香回避,宮下北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床邊,將最近一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包括自己受到的威脅,來自於立川千惠美等人的背叛,龜井靜香給與的羞辱,自己決定做出的反擊等等等等,事無巨細,宮下北全都向老頭講述了一遍。
與過去類似的對話場景不同,這次赤本就那麼安靜的聽著,整個過程中,沒有插過一次話,他就像是在聽宮下北講故事一樣,聽的很耐心,也很專心。
宮下北的講述持續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他停下來的時候,赤本才扭過頭,看著淺井荔香動了動手指。
淺井荔香心領神會的站起身,走到一邊倒了杯水拿過來,遞給宮下北。
宮下北真有些口干舌燥了,他接過杯子,將水一飲而盡。
“金丸信先生,”赤本此時才開口說道,“是的,我要稱呼他一聲先生,畢竟我不能忘了他給予我的幫助,沒有他的幫助和提攜,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宮下北默默聽著,手里把玩著淺井荔香送來的杯子。
“我不想干涉你的選擇,不過,你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不能再停下來了,”赤本繼續說道,“你要牢牢記住一點,那就是金丸信這個人,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這次他之所以會被你弄得這麼被動,一方面是你選對了時機,一方面則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把你當做對手。”
“我明白,可是他現在即便對我有了足夠的重視,也已經沒有精力來對付我了。”宮下北頗有幾分自信的說道。
“對,你說的沒錯,孩子,他卻是沒有精力來對付你了,”赤本看著他,笑了笑,說道,“可他卻有絕對的能力來報復你,所以,從今天開始,任何時候你都不能掉以輕心了。”
宮下北慎重的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金丸信的能量有多大。
前世的時候,這老家伙被弄進了監獄,但很快就被保釋出來,盡管沒過兩年就死掉了,可金丸家的政治生命卻沒有結束。
他的兒子金丸信吾在很程度上繼承了他的政治衣缽,繼續做議員的職務,後來還成了內閣大臣。
“另外,你也不要放松對小澤一郎的警惕,”赤本繼續說道,“盡管他現在站到了倒金丸信的立場上,可這個人與竹下登、金丸信的糾葛太深了,他們的利益也早就糾纏在一起了。”
宮下北深以為然的點頭,這一點他也很清楚,小澤一郎的妻子名為小澤和子,而在沒有結婚之前,小澤和子的名字是叫竹下和子的,她的父親名叫竹下亘,與竹下登是親兄弟的關系。
而竹下登的女兒竹下一子,便嫁給了金丸信的兒子金丸康信。
所以說,小澤一郎、金丸信、竹下登,這三家實際上是有著姻親關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