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貨輪上顯然不可能准備出什麼豐盛的美食,俄國佬能提供的,無非就是一些水果、面包、魚干、肉腸之類的東西,盡管沒有吃上午餐,但面對這些東西,宮下北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就目前來說,在面對鄧恩的時候,宮下北是完全處於弱勢一方的,更加可悲的是,這種弱勢的地位看起來很難有改變的機會,除非將來的某一條,鄧恩發生什麼意外。
但宮下北很難保證在鄧恩之後,會不會出現第二個人來接替這家伙的位置。
不過話說回來,作為現在社會中的一個人,永遠都不可能做到隨心所欲的,即便是美國總統也不過是風光在表面罷了,背後需要經歷多少的妥協退讓,誰又能說得清楚?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宮下北覺得自己也應該知足了,盡管地位上處於弱勢,但相對來說,與鄧恩的合作,也讓他收獲良多了,在如今的日本,想要頂替他來坐這個位置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人貴知足啊——不管是不是自我安慰,他現在貌似也只能這麼想了。
坐在方桌邊上,宮下北將這段時間以來在農產品市場放開一事上的所作所為簡單復述了一遍,當然,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抱怨,主要是“砂田敬事件”對配額問題的影響。
鄧恩明顯也沒有什麼食欲,他很有耐心的聽著宮下北的講述,直到講完了,才伸手拿了一個苹果過去,用一把雪亮鋒利的匕首削著皮,說道:“我的朋友,不用擔心,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了,我想,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什麼問題。至於配額的問題,相信我,會有辦法解決的。”
“你覺得沒問題就好,”宮下北聳聳肩,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氣,不管是不是願意承認,在面對鄧恩這些合作者的時候,他的心理總歸是能夠感受到壓力的。
“赤本君,我的朋友,”鄧恩挪動著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宮下北的身邊靠了靠,將手中剛剛削好的苹果一切兩半,拿了其中的一半遞過來,說道,“是不是很好奇我這次為什麼要去符拉迪沃斯托克?”
宮下北抿了抿唇角,暗道:我才不好奇你為什麼要去那里,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拉著我一塊去。
“這次,我是准備去做一筆私人的交易,”鄧恩繼續說道,“算是一筆不小的交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入進來?”
“私人的交易?”宮下北有些不解,下意識的問道。
“當然,”鄧恩笑道,“說客是我的工作,但卻不是我的全部工作,如果有機會獲取些額外利潤的話,誰又會拒絕呢?”
宮下北心中了然,眼前這廝雖然是K街頂級的說客之一,但說客這種工作,雖然經手的資金額度很大,但那些錢可不是屬於他自己的,而是展開游說所必須的開銷。
說白了,他們就是過路財神,一場游說下來,真正能夠落入他們口袋的,其實就是傭金。
當然,這筆傭金的數額肯定不小,可也總歸不能讓他們成為千萬富翁什麼的。
這世上就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的錢太多,所以,類似鄧恩這種人,肯定不會介意在傭金之外,再替自己多撈些副業收入什麼的。
由此,宮下北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之前似乎是落入了一個誤區,自己似乎將鄧恩這類人看的太高了。
沒錯,鄧恩的確是K街頂級的說客,平素交往的人,也大都是美國方方面面的政治人物,但是話說回來,他能夠順利展開游說,實際上憑借的並不是他本人的能說會道,亦或是個人交際圈子什麼的,他真正憑借的,還是他背後的游說公司,換句話說,他始終就是個打工的,只不過他這種打工仔非常高端罷了。
當然,即便是如此,宮下北也知道自己仍舊是處在弱勢的那一方,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鄧恩的身後有一個實力雄厚的游說公司,這個游說公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響到華盛頓的某些決策。
而在他宮下北的身後,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呵呵,這麼說來,我倒是對這筆交易有些興趣了,”隱藏起心里的想法,宮下北笑道,“畢竟我也不可能拒絕額外的好處。”
“那不知道你對貨輪有沒有興趣?”鄧恩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問道。
“貨輪?”宮下北愣了一下,問道,“什麼貨輪?”
“具體說,是四艘載重3000噸的集裝箱貨輪,兩艘載重16500噸的散裝貨輪……”鄧恩伸手去摸身上的口袋,等手摸到腰間的時候,才想起來西裝外套已經丟給了剛才那個大塊頭。
他扭過身子,朝著艙室門口的方向喊了兩聲,應該是喊的人名,因為語速快的緣故,宮下北只能隱約聽出他喊的是什麼什麼“留夫”。
很快,門口閃進來剛才那個魁梧的俄國佬。
鄧恩對他說了幾句什麼,俄國佬點點頭,轉身又走了出去。沒一會,他就拎著那件西裝外套走了回來。
從俄國佬手里將外套接過來,鄧恩從口袋中掏出一份折疊起來的紙,又將外套丟給俄國佬,這才重新扭過身來,將這份折疊的有些凌亂的紙遞到宮下北面前。
宮下北將東西接過來,展開看了看。
疊起來的紙很厚實,展開後一共有六頁,最上面一頁,就是一艘散裝貨輪的相關信息。
信息都是用英語標注的,其中包括了這艘散裝貨輪的俄語編號、船舶類型、生產廠、載重噸、總噸位、總長、型寬、型深、吃水量、滿載吃水量之類的信息,非常全面。
宮下北仔細看了看,發現這艘貨輪是1989年7月下水的,生產廠是紅色索爾沃莫造船廠,總噸位9191,航區是近海,載重量為16500噸。
這是一艘下水五年多的散裝貨輪,不過紙上沒有圖片,不知道這艘船的船況如何。
第二頁紙上同樣也是一艘載重量16500噸的散裝貨輪,但卻是波羅的海造船廠生產的,下水日期是1987年5月。
宮下北粗略將幾張紙都看了一遍,最後將這些紙放在桌面上,看著身邊的鄧恩問道:“這些船都是准備賣的?”
鄧恩點了點頭,說道:“它們現在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港的太平洋航運公司手里,那些愚蠢的東斯拉夫人准備將它們打包賣掉,嗯,是的,打包賣掉,要買就全部買走,否則的話,就一艘都不賣。”
宮下北並不懂航運這一塊,當然,也不知道類似這樣的貨輪能賣出什麼價來,他沒有問鄧恩俄國人准備要多少錢,因為他很清楚,即便是問了,鄧恩也不一定會說,因此,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很有興趣,你說吧,我們要怎麼合作?”
“你知道的,赤本君,我不是一個生意人,也不喜歡與人討價還價,”鄧恩揉搓著下巴,說道,“當然,我也沒有時間來運作這樣的事情,所以,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保證你以很低的價格拿到這些船。至於你准備把它們賣給誰,賣個什麼價,我都沒有興趣參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宮下北點點頭,這話還聽不明白嗎?眼前這個美國佬就是想做他的老本行,扮演個純粹的掮客角色,然後從中拿一筆中介費。
“我明白,”把手按在那些紙上,宮下北看著對方,微笑道,“那麼,我應該為了這筆生意支付你多少信息費呢?”
“信息費?哈,我喜歡這種說法,”鄧恩看了看他按在紙上的手,笑道,“那些東斯拉夫人可以接受2500萬美元的開價,我想,如果再多運作一下的話,或許2000萬他們也能接受,畢竟那都是一群窮鬼,對於暴富的窮鬼來說,500萬美元的損失他們應該不會放在眼里的。”
越是久貧乍富的人,出手越是闊綽,鄧恩對這一點看得到是很明白。
“這樣吧,鄧恩,”見對方沒有開價,宮下北想了想,說道,“如果這筆生意能夠順利完成的話,我可以拿五千萬出來,當然,我是說的美元。如果俄國人開價2500萬,那麼你的信息費就是2500萬,如果他們開價2000萬,那麼你的信息費就是3000萬。這樣的話,你覺得是不是很公平?”
鄧恩沒有說話,他將手中只啃了一口的苹果丟在一邊,隨手扯了塊餐巾,在手上仔細擦了擦,這才在宮下北的肩膀上拍了拍,起身說道:“稍後,咱們先去看看船,當然,等回到日本,你也可以找些懂行的人過來看看,做生意嘛,總是謹慎一些才好的。”
宮下北笑了笑,他還真不介意這筆生意是賠是賺,即便是賠了,也可以權當是向鄧恩行賄了。
幾千萬美元肯定不是小數目,平白被人拿走,誰都免不了會肉疼。
不過話說回來,宮下北很樂意用這麼一筆錢來換一份人情——人情這東西,有時候一分錢都不值,但有些時候,上億美元也不一定能換回那麼一份人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