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恩當然知道他現在面臨的局勢很麻煩,且不說那份誣陷他的口供,僅僅是他秘密前來東京,私下與宮下北會面這件事,只要稍稍曝光一些出去,他都勢必要面對一大堆的麻煩。
宮下北是什麼人?
盡管日本公眾對他了解不多,但在日本政界,可以說幾乎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是自民黨的財務大管家,龜井派背後的強力支持者。
一個華盛頓K街的說客,跑到東京來與宮下北這樣的人私下會面,人們可以由此產生的聯想實在是太深邃、太精彩了,不用問,即便是為了避嫌,龜井靜香也不可能再支持深谷隆司擔任通產大臣了,與此相反,今後只要龜井還在日本政壇存在,他就一定會站在美國的對立面,否則的話,他就洗不干淨自己的問題。
“勒布朗,你應該知道我代表的是什麼,”沉默良久之後,鄧恩放緩了語氣,說道,“壞了我的事,對你來說可沒有任何好處,不僅如此,你還要擔心來自紐約方面的報復。”
“我對壞你的事不感興趣,”勒布朗滿意的點點頭,而後彎下腰,將剛剛被撕碎的那些紙片一點點的撿起來,團成一團,放進自己的口袋里,“前提是,你不來壞我的事。”
“當然,其實,我一直認為我們是有可能成為朋友的,”鄧恩松了一口氣,他將雙肘撐在大腿上,身子欠出去,湊到勒布朗面前,說道,“畢竟我們之間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難道不是嗎?”
“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結交朋友,”勒布朗伸出手,面帶微笑的說道。
鄧恩看了看他的手,直起腰來,把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
就像他剛才所說的,過去一直以來,雖然他與勒布朗之間存在矛盾,但雙方的矛盾並不是基於利益,而是基於站位不同,鄧恩有自己支持的對象,而那位身在菲律賓。
而對於勒布朗來說,他也並不想與鄧恩這號人做對,這些家伙毫無節操可言,偏偏又交際廣泛,在很多地方都有一定的影響力,這其中也包括了CIA。
這次,能抓住個機會與對方和解,對他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
兩人又在病房內閒聊了一會兒,就在病房內的時鍾走到十一點鍾的時候,房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白人壯漢走進來,站在門口的位置說道:“先生,手術結束了,聽醫生說,赤本先生已經脫離了危險。”
不約而同的,房間內的三個人同時站起身,鄧恩率先吐了口氣,將握緊的拳頭用力一揮,說道:“太好啦!”
在經過了長達四個小時的搶救之後,遭遇槍擊的宮下北總算是熬了過來,只不過他人還沒有蘇醒過來,這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隨著手術室門上的那盞紅燈熄滅,綠燈亮起,擁擠在走廊內的人群也很快散去,一切都悄無聲息的,就好像是這些家伙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松了一口氣的梁家訓急忙去聯系了河內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同時,也讓他將一切動作都停下來,免得驚動更多人。
他下樓去打電話,前後不過用了十幾分鍾,等到再次回來的時候,重症室門外的走廊里,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籃、禮品,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很多人早就把這些東西准備好了,就等著手術結果出來,立馬就送到這里來。
看著這些幾乎將整條走廊都沾滿的花籃、禮品,梁家訓只感覺頭皮發麻,從今天發生的這一切上,就能看出一個問題來,那就是宮下北所處的位置潛藏了多少的危機——只要他活著,這些送來花籃和禮品的人,就都是他的朋友,可一旦他出了意外,這些朋友立刻就會反面,轉化為與他仇深似海的敵人。
但不管是仇人還是朋友,至少有一點是沒錯的,那就是這些家伙始終都在“關心”著宮下北,關心他的生,盼望他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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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下北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按照醫生的說法,他的體格非常強壯,再加上搶救及時,因此才能這麼快蘇醒過來。
專門的重症監護室內,監護儀器發出滴滴的響聲,氧氣機則有規律的“嗤嗤”響著。
宮下北躺在病床上,口鼻都被氧氣罩遮著,他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腦子里極力回想著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
很遺憾,他只能記起自己與鄧恩去了JULIANA'S TOKYO夜店,兩人說了些事情,然後在准備離開的時候,被人一下子撞飛出去,撞到了吧台上,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全都記不起來了。
如今,他只感覺渾身都沒有力氣,整個從胸口往下,似乎都失去了知覺,至於說疼痛,現在還感覺不到,他想動一動腳趾,明明感覺用了力氣,卻感覺不到腳趾頭有動了的跡象。
這種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令他感覺異常煩躁,他覺得自己對一切都失去了控制,這種乏力感令人絕望。
病床邊上圍滿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他們的表情都很凝重,這令宮下北懷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娘的,才重生不過幾年,自己難道就要嗝屁了?
也不知道這次死了之後,是不是還能重生到另一個空間里。
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讓自己重生到韓國去,投個好胎,去給李健熙做兒子,哪怕是私生子呢……
有手電光出現在眼前,那光线有些刺眼,宮下北眯起眼睛,想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拿手電晃自己的眼睛,等自己康復了,非得把這家伙的皮給扒了不可。
心里胡思亂想著,腦子里的意識卻開始逐漸變的昏沉,漸漸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那麼再次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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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軟銀集團來說,宮下北這個最大股東的身份沒被曝光,儼然是件最幸運的事情,否則的話,隨著他遭遇槍擊的事件曝光,軟銀的股份出現變動將成為必然。
赤本小額借貸金融公司也運轉良好,畢竟宮下北很少去管理公司的具體事務,那些職業經理人自然會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說句難聽的話,即便他死了,對公司的影響也不會有多大。
真正的動蕩,還是出現在水面以下,不過,隨著宮下北脫離危險,這些短暫的動蕩也很快平息了。
在宮下北入院後的第二天,淺草綾與淺井荔香帶著孩子住進了醫院,隨後幾天里,所有前來探望、慰問的人,都是由淺草綾負責出面接待的。
不過,她的性格柔弱,又沒有經歷過什麼大事,因此,有很多事情應付不過來,尤其是那些趕在晚上前來拜會的暴力團成員,盡管他們表現的非常恭敬,淺草綾還是會表現出畏懼的情緒。
而在白天,應付那些政客、官僚的時候,她又束手束腳的,忐忑外露。
最終,還是中村美和主動站出來,承擔起了一應的應酬。
淺草綾並不知道經過這樣一場換位,她自己失去了什麼,反倒感覺丟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而對於真田佳漵來說,她現在就是個旁觀者,在宮下北的支持下,她已經有了一攤子屬於自己的事業,所以,有些事情她即便是看在眼里,也不會主動出去參與,畢竟那並不是很理智的選擇。
所以說,對於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講,要想尋求上位,那就必須承擔責任,做的事情越多,承擔的責任越大,意味著他手中掌握的權力越大。
就像中村美和,經過了這次的事情,她至少在宮下北的交際圈子里混了個臉熟,下次再有什麼事情,宮下北未能露面的時候,這次來拜會過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她,人們會把她看作是宮下北身邊的“二把手”。
一把手不在的時候,二把手負責主持工作難道不是正常的嗎?
同樣是隨著宮下北的蘇醒,河內善找到了警視廳,要求將殺手轉移到他的手里,警視廳的人在推脫了兩次之後,才坦言那個凶手已經被美國人弄走了,他們走了正常的程序,借口是凶手屬於CIA長期監控並一直想要抓捕的恐怖分子,按照《日美地位協定》以及《舊金山和約》的規定,日本警方有責任配合他們的工作。
凶手落到了CIA的手里,河內善也沒有什麼辦法,他只能等著宮下北康復之後,再由他自己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