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很多時候就意味著風雲激蕩,因為一旦混亂的局面出現,往往就會有很多有野心的人,不安分的跳出來搞風搞雨,這些深具野心的人,或者有心機,或者有能力,又或者是有實力,總之,平平庸庸的人是很難在混亂中冒頭的。
自民黨占據日本政壇核心地位三十余年,手里掌握著太多的政治資源,而在自民黨內,竹下派又將獨霸局面保持的太久,令其它派別很難看到出頭的希望,尤其是對那些年輕的議員們來說,他們渴望出現變局。
宮下北很清楚,這次與其說是自己在向金丸信發難,不如說是整個日本政壇中,被邊緣化的政治力量在向以金丸信為首的自民黨竹下派發難,他充其量只是給這些人遞了把刀而已。
現在,拿了刀的那些家伙們,正在拼命地把刀尖往金丸信身上招呼,一直以來,試圖為金丸信提供保護的竹下派,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那麼,問題來了,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幾乎是拼了命的將金丸信拉下馬,宮下北又能從中獲得什麼樣的收益呢?
僅僅是保住他現有的地位和財富嗎?
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滿足於這樣的收益。
至少,收益要與付出相匹配,才可能讓他滿足的。
作為一個未能躋身於政壇的灰色人物來說,宮下北如何才能保證自己可以拿到這筆收益?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依靠金錢的力量,以及與政界強力人物的合作,除此之外,最強有力的一個支撐,則是由他發起,並有數十名來自各個特殊法人團體、銀行業界的高層官僚們組成的秘密社團“弘毅會”。
文京區白山4丁目,幸樂苑別館。
龜井靜香帶著情婦兼生活助理朝倉美加從車上下來,皺著眉頭看了看這處寬敞的地下停車場。
就在離他不足十米遠的地方,宮下北面帶微笑的站在那里,在他身後,還站著兩個身穿黑色晚禮服的女人。
龜井靜香眯了眯眼,迎著宮下北走過去,等到走近了,才開口問道:“良一啊,為什麼約我到這個地方來?”
幸樂苑別館在東京還是有些名氣的,這是一處消費很高的會所,不過,真正到這里來消費的,一般都不是日本人,而是美國佬。
這處會所采用的是會員制,但並不吸納日本人做會員,它們只吸收有地位、有錢的美國人入會,比如說剛剛上任不久的美國駐日本大使沃爾特·蒙代爾,就是這里的會員。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家幸樂苑別館被大量日本右翼團體或是組織視為眼中釘,認為該會館歧視日本人。
“因為這里比較私密,”宮下北迎上來,微笑道,“我們不管在這做什麼說什麼,都不用擔心會被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發現。”
話說完,他側過身,將身後跟著的兩個女人讓出來,笑道:“聽說龜井君很喜歡麻乃小姐與天海小姐主演的舞台劇,今天,我特意將她們請過來,一會兒讓她們陪您多喝兩杯。”
龜井靜香的目光落在兩個女人身上,瞳仁中閃過一絲亮芒。
這兩個女人都來自於寶冢歌舞劇團,是一對搭檔,一個是女役,一個是男役,也就是一個主要演女性角色,一個是經常演男性角色的。
龜井靜香平素很喜歡看舞台劇,是寶冢歌舞劇團演出中的常客,正如宮下北所說的,這兩個女演員他都很喜歡,他甚至在公開場合贊揚過兩人的演出。
盡管心動不已,可龜井還是板著面孔,語氣不快的說道:“良一,現在可不是搞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應該很清楚現在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好啦,”宮下北微微一笑,說道,“你所需要的東西,我都已經准備好了,只不過是小小的消遣一下,耽誤不了什麼事情的。更何況,今天請先生過來,主要是為了給您介紹幾位朋友,對您的事業,這些人能夠提供很大的幫助。”
“哦?”龜井靜香疑惑的看著他,似乎是想聽說一說究竟有什麼人。
“走吧,咱們到樓上談,”宮下北卻是不肯多說,只是請他進電梯,“放心好了,今天這里不對外營業,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的。”
聽他這麼說,龜井靜香不好再拒絕,更何況,身邊的兩個女人也給了他頗大的誘惑,至於說會不會被宮下北坑害,嘿,這個問題龜井靜香才不會去擔心呢,僅僅是兩人在扳倒金丸信這件事上的合作,就已經把兩人變成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龜井相信這個年輕人還沒有那麼傻。
從地下停車場乘電梯到4樓,電梯門打開的死後,宮下北率先走出去,微微弓著腰,邀請龜井靜香跟他一起走。
四個人順著鋪了地毯的走廊,一直向右側走,最後停在一個有金色雙開扇大門的房門口。
宮下北請龜井靜香停在門口,隨即,自己走過去,將那兩扇大門用力推開,頓時,嘈雜的人聲從房門內傳出來,或許是因為房門被人推開的緣故,嘈雜的人聲很快平息下去。
“各位弘毅會的會員們,現在,讓我們有請眾議院資深議員,龜井靜香先生入場,”宮下北一步跨入門內,拍著手說道。
“嘩……”房間里有潮水般的掌聲響起,一聽就知道人不少。
龜井靜香頭皮都麻了,他看不到房間內的情況,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麼人,但他知道自己與宮下北合作的事情有多麼隱秘。
如今,這個家伙竟然將自己帶到這樣的場合,與這麼多人見面,這簡直……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盡管心里萬分的不滿意,可到了這個時候,龜井也沒了什麼退路,聽著從門內傳出來的掌聲,他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兩步,跨進了那道對他來說不知道意味著什麼的房門。
房門內,是一個很寬敞的大會議室,就在這個會議室內,竟然有兩個同心圓形的半圓會議桌,兩個半圓缺口的方向,對著一個半米高的小舞台,舞台上有一排七個座椅。
此時,整個會場內幾乎所有的座位上都有人,只有舞台的主席台上,還空著兩個座位,粗略的數一下人頭,估計現場得有四五十號人。
甫一走進會場,心存不滿的龜井靜香便愣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粗略的一看,在場這些人中,竟然有許多人都是他認識的,而這些他認識的人中,有些是他的政治獻金提供者,有些則是某銀行或企業的首腦,但是無一例外,每個家伙都有著很不簡單的身份和背景,如果給他們套上一個統一的身份的話,那麼只有一個詞最合適,那就是“高級官僚”。
鐵打的官僚,流水的政客,這是日本的體制。
在日本,類似龜井靜香這樣的議員地位高不高?答案是肯定的。那麼他們的權力大不大?說實話,不一定。
議員們的權力體現在立法上,體現在內閣的產生上,但是在行政權上,他們是沒有什麼分量的,真正掌握著行政權的,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卻規模龐大的官僚團體。
這個基數龐大的官僚團體,維持著整個國家的運轉,同時,也掌握著方方面面的各種權力,但是,他們唯一掌握不了的,就是他們自己的命運,說白了,就是他們能在職位上呆多久,是他們自己決定不了的。
議員們沒有行政權,他們通過立法來干預行政的運行,同時,他們可以通過內閣的選舉,來操縱高級官僚的任免,決定這些高級官僚們的命運。
但是話說回來,整個眾議院有四百多個席位,其中某一個議員的力量還是太過薄弱了,如果沒有派系聯合的話,根本什麼都決定不了,因此,如果是某個單獨的議員對上某個單獨的高級官僚,後者的能量要比前者大的多。
龜井靜香絕對沒有想到眼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他可是仔細調查過宮下北的身份背景的,可以說對他的經歷已經了解的很清楚了,而從他所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個混混出身的家伙,是如論如何也不可能將在場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
宮下北沒有理會龜井靜香的驚訝,他挽住對方的手臂,開始給他逐一介紹在場的每一個人,就從兩個圓弧形會議桌的外圈開始,一個個的介紹過去,不漏掉任何一個人。
龜井靜香很快便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心中最初的那些不滿早已不翼而飛,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能夠獲得在場這些人支持的話,那將意味著什麼。
保持著一種不卑不亢,謙和有禮的態度,龜井靜香與宮下北介紹的每一個人握手寒暄,他在公眾面前營造的那種脾氣火爆、直來直去的性格人設,被直接丟到了九霄雲外。
“龜井君,”介紹完了最後一個人,宮下北也帶著龜井靜香來到了主席台上,他從山內宏的手里接過一個不大的黑色保險箱,雙手捧著交到龜井的手里,笑道,“今天是您與我們弘毅會成員第一次見面,我們准備送您一份禮物,以表示我們對您的支持。”
說著,他將箱子蓋打開,顯露出里面裝得滿滿的兩沓不記名折扣債券。
兩沓債券分別由債券信用銀行以及長信銀行開具,面值1千萬日元,兌付期五年。
龜井接過箱子的時候,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