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原先生,冒昧前來拜訪,請多多包涵,”走到回廊下,宮下北九十度的彎腰行禮,說道。
“良一先生太客氣了,”宮原陽平在回廊上彎腰回禮,說道,“陽平隨時歡迎您前來。”
宮下北直起腰,笑了笑,說道:“其實早就應該過來拜會先生了,不過因為良一的思慮出現了些偏差,所以才拖到今天。”
“那麼,良一先生,現在這種思慮上的偏差糾正過來了嗎?”宮原陽平抬起胳膊,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微笑道。
“有了些新的想法,所以前來請教宮原先生。”宮下北走上回廊,一邊換了鞋子,一邊說道。
“是關乎龜井靜香議員的事情嗎?”
宮原陽平笑道,“其實這件事良一先生不必放在心上,盡管這家伙在自民黨內有些影響力,但要說憑借一己之力就想換掉黨產管理人,恐怕難度有些大。他只是對今年的利潤分紅有些不滿罷了。”
宮下北跟著他進了客廳。
宮原陽平的住所內完全是和室風格的布置,兩人穿過客廳,直接進了茶室。
“宮原先生誤會了,”在茶室的客座上盤腿坐下,宮下北才繼續說道,“對龜井靜香的威脅,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我也不准備就這麼忍氣吞聲下去。”
“哦?”宮原陽平眉毛揚了揚。
“最近,龜井先生可能會遇到一系列的麻煩,”宮下北微笑道,“請宮原先生尋找一個您認為合適的時機,轉告龜井先生,如果他不想這些麻煩繼續下去的話,就擺一桌賠禮宴,我會原諒他的。”
宮原陽平給了他斟了一杯茶,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輕聲笑道:“要想讓龜井靜香低頭,恐怕並不是多麼容易的事情,我知道良一先生手里掌握著一些東西,但如果就是為了意氣之爭,便將這東西放出去,恐怕並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啊。”
語氣頓了頓,他將手里的茶壺放下,接著說道:“潑髒水固然能讓對手難堪,可良一先生怎麼確定你在將水潑出去的時候,不濺到自己身上呢?你和龜井的矛盾,現在人盡皆知,如果他在這個時候被人爆出丑聞,誰都會知道是你做的。在政治上,采用這種手段是會成為公敵的,這一點良一先生考慮過了嗎?”
“呵呵,宮原先生誤會了,我沒想過用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宮下北微笑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對付他。”
“願聞其詳,”宮原陽平愣了一下,隨即安然坐回去,說道。
“今年又是一個選舉年,”宮下北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口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龜井先生的眾議員身份已經連續保有兩任了吧?他今年是不是又到了參選的時候了?”
“是的,”宮原陽平點頭說道。
“那宮原先生知不知道,龜井先生一般都會向哪些法人團體或是企業會社募集獻金呢?”宮下北緊接著問道。
“這個……”宮原陽平皺了皺眉頭,問道,“您是打算從他的政治獻金上動手嗎?這恐怕也不容易,畢竟擺在明面上的獻金,應該都是符合《公職選舉法》與《政治獻金規正法》的,龜井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議員了,他不會踩线的。”
“他會不會踩线與我無關,”宮下北笑道,“我只想讓他失去既有的財界支持,募集不到參與競選的那筆經費。”
“這怎麼可能?!”
宮原陽平驚訝的說道,“任何一個派系背後的財界支撐都是比較穩固的,就我所知,龜井的獻金募集一向都很順暢,良一先生……”
“宮原先生有沒有龜井的獻金提供人名單呢?”宮下北打斷他的話,問道。
“請稍等,”宮原陽平盯著他看了幾秒鍾,終歸還是起身說道,“我應該保存著一份相關的資料。”
宮下北點點頭,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茶,等著宮原陽平去將資料取來。
要相對付自己的敵人,首先要搞清楚在同對方作戰時有什麼弱點,有什麼優勢,這叫知己知彼。
毫無疑問,如果在政界同龜井靜香作戰,宮下北是毫無優勢可言的,對方完全可以吊打他。
但是反過來,宮下北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優勢,當初赤本將他放在金融證券產業株式會社,費力的給他安排一個貸借取引業務課系長的職務,顯然不是沒有目的的。
在過去半年多的時間里,宮下北在這個職位上接觸到了太多特殊法人團體的會長,他為水資源開發公團解決麻煩的手段,目前正被大量有借貸需求的特殊法人團體采用,這就是一份資源。
赤本病重期間,十幾家特殊法人團體的會長前去探望,就是一種很有力的說明。
除此之外,長銀、兵庫、住友、北拓這四家銀行與宮下北的聯系更加緊密,超過5000億日元的黑金流動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一種深層次的利益勾連,屬於那種一旦一方有事,所有人都要跟著倒霉的利益鏈條。
宮下北要想利用現有的關系,倒逼自民黨的話,肯定是力有未逮,那些特殊法人團體會賣他一個面子,但卻不會跟他一塊下水,畢竟其中的牽連太大了。
但是,讓他們側面提供一些幫助,給某個議員施加一些壓力,還是沒有問題的,至於重頭戲,自然還是放在四家銀行身上——龜井靜香可以威脅他宮下北,卻威脅不到那些銀行。
這就像一盤斗獸棋的游戲,老鼠或許對付不了一只貓,但卻能克制一頭大象。
宮原陽平離開了不到五分鍾,又拿著一份文件轉了回來,他將文件放在宮下北面前,說道:“這是最近幾年眾議院選舉的政治獻金提供登記。”
宮下北將文件接過去,嗯,厚厚的一摞,有些手沉。
“登記是按照捐獻人的名錄做的排序,你可以看四年前的歸檔,”宮原陽平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補充道。
宮下北點點頭,看是瀏覽手中的文件。
在日本,不,應該說是在幾乎所有的資本主義國家中,政治獻金都是允許存在的,只不過這類獻金的接受和使用有相應的規定。
大批的企業集團和財閥,為了能夠在政治上有人替自己代言,都會選擇一些政治主張與自己利益相同或相近的議員,為他們提供政治獻金,幫助他們上位。
作為保守的自民黨中的一個派系,龜井靜香所在的渡邊派立場偏右,其主張屬於保守派中的保守派,抵制革新,而為他們提供支持的財界團體,主要集中漁業、關西財閥、軍火工業、影視行業這些方面。
宮下北翻看了十幾頁,終於找到了龜井靜香的名字,而獻金提供人名錄中所處的位置,卻是阪急集團,而這家集團下屬的東寶株式會社、寶冢歌劇團都為龜井靜香提供了政治獻金。
阪急集團就是阪急控股,現在它還是一家相對獨立的投資控股企業,歸屬於阪急企業株式會社,而在阪急企業株式會社的下屬企業中,還有一家很出名的企業集團,就是日本16家大手私鐵中的阪急電鐵。
對阪急控股宮下北倒是沒有什麼印象,但是阪急電鐵他還是有些了解的,因為這家企業過去兩年運轉的不太好,拖欠了兵庫銀行一筆近200億日元的貸款。
看到阪急集團的名字,宮下北笑了笑,他將文件放到桌上,指了指茶桌邊上的電話,說道:“宮原先生,不介意我用一下貴宅的電話吧?”
“您隨意,”宮原陽平將電話機拿過來,放到他的手邊,微笑道。
“謝謝,”宮下北朝他點頭道謝,隨即拿過聽筒,撥了個號碼出去。
“角田先生嗎?我是赤本良一,”電話很快接通,對面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
“啊,赤本先生,”中年人在電話里笑道,“我是角田。”
“今川先生在嗎?請他接電話。”宮下北說道。
“非常抱歉,赤本先生,今川先生去了北海道,”中年人說道,“您有事嗎?我可以讓他給您回電。”
“不用啦,你替我轉告今川先生,”宮下北說道,“就說我有件事需要請他幫忙。”
“您請吩咐,赤本先生,”中年人恭恭敬敬的說道。
“我和阪急有些糾葛,”宮下北看了一眼對面的宮原陽平,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阪急企業好像在你們兵庫銀行有一筆200億日元的貸款已經延期了,如果今川先生願意幫忙的話,請你們催一下這筆借款吧。”
“請您放心,我一定轉告今川先生,”中年人說道,“嗯,非常抱歉,赤本先生,我能不能多問一句,你所說的糾葛是指……”
“你不用多問,只要如實轉告今川先生就好了,”宮下北笑道,“順便告訴今川先生,如果最近兩天他能回來的話,我會出面請他吃飯。”
“好的,赤本先生,我立刻聯系今川先生,”中年人在電話里說道。
“今川矢一?”看到宮下北掛了電話,宮原陽平試探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