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井先生說我父親是一條守財的狗,而我這條小狗能不能繼承守財的任務,也不是由我自己說了算的,”宮下北說道,“諸位,說句真心話,即便是面對這樣的羞辱,我也沒有感覺到羞恥,我只感覺有些悲哀。我認為,我們實際上連一條狗都不如,因為主人對自己的狗都是有感情的,而我們的主人顯然對我們沒有什麼感情。”
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給自己點了一支,深吸一口,宮下北才繼續說道:“如果放在過去,我們還不需要擔心什麼,狗嘛,有主人的時候固然可以吃飽喝足,可沒了主人,也不一定就會餓死。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日本!”
手指在面前的桌上點了點,發出噠噠的聲音,“我們腳下的這個國家,經濟出了問題,景氣的時代結束了,不景氣的時代到來了,過去幾年時間里,不動產的投資給我們留下了很大的麻煩。在場的諸位,誰敢說自己的屁股下面,沒有放著一個火盆子?誰敢說將來這些問題遮掩不住的時候,不會被別人踢出去當替罪羊?諸位,你們感受到危機了嗎?”
宮下北這番話說的也是事實,盡管外界不知情,但在場這些人,都是各自團體內的絕對高層,兵庫銀行不用說了,現在已經是危機重重。
長信、北拓幾年後就會破產倒閉,所以他們內部的問題有多嚴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山一證券,在宮下北前世的時候,也是90年代後期倒閉的,東火險,資不抵債,難以償還用戶的保險金支出。
水資源開發公團、清水建設,丑聞被曝光已經距離不遠了。
日航,盡管弄了一個包機項目出來,算是還能在掙扎中求存,可在規模上,正在被全日空逐步趕超。
稍微好一些的就是住友銀行,但是它的問題也很嚴重,否則就不會選擇與櫻花銀行合並了,最重要的是,住友銀行的對手富士銀行正在迅速擴張,其帶來的麻煩數不勝數。
“之前,在運作手中項目的時候,我就對高秀君提起過,”宮下北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現在,可以讓我們肆無忌憚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凜冬將至,我們現在首先需要做的,就是考慮如何自保,畢竟現在我們還有時間,還能做一些選擇。可若是再晚一點,我們可以選擇的,恐怕就是采用哪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諸位,我是不想死的,尤其是不想死的毫無意義,”又吸了口煙,宮下北做出結語,“所以,我提議咱們應該組建一個團體,通過這個團體來抱團取暖,向那些以為可以隨時犧牲我們的家伙展現一下力量,至少讓他們在做出某些決定的時候,能夠稍稍有些顧慮。”
“什麼樣的團體?”高秀秀信開口問道,“是同友會那樣的團體嗎?”
所謂的同友會,就是日本經濟同友會,這是一個由經營者,也就是私人財團領袖組成的團體,不管是在社會上,還是在政界,影響力都很大。
其實在日本,類似這種以參政為目的的經濟團體並不少,比如日本商工會議所,這是一個全日本范圍的中小企業主組成的團體,在一些缺少大企業的地方,這個團體的能量很大。
再比如經團聯和日經連,這兩個則是以上市大企業為核心的團體組織。
“不,我構想的這個團體,是以像諸位這樣的財界精英組成的利益團體,”宮下北說道,“這個團體不接受任何以團體身份加入的會員,只接受私人名義加入的會員,我們需要保障的,也不是某個團體的利益,而是會員自身的利益。”
在場眾人一愣,隨即嗡嗡的喧囂聲響起。
宮下北這番話雖然說的簡單,但實際上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毫無疑問,這個團體不可能是公開的,它相當於一個秘密的結社。
為什麼?很簡單,這里面涉及到了一個公權力私用的問題。
就像宮下北所說的,這個團體是私人名義加入的,其作用也是保障會員的利益,那麼會員的利益如何保障?
當然要依靠團體內其他會員的共同努力,而其他會員要想保障團體內某一個會員的利益,必然要動用他們的職務權力,這就是實打實的公權私用。
“為了跟這個團體打掩護,同時也是為了積蓄政治力量,”宮下北沒有理會現場的紛亂,他繼續說道,“我准備設立一家游說公司,以我所經營的項目,為這家公司提供資金,在政界展開游說,尋找利益代言人。同時,我還准備成立一家投資基金,基金的主要任務,就是為了那些最終成為了犧牲品的會員提供生活保障,甚至是提供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說到這里,他停下來,看了一眼站在大廳門口的中村美和,後者點點頭,拎著挎包過來,從里面掏出幾份文件,逐一發到眾人的手里。
“這是我准備的闡述書,各位可以看一看,”等到中村美和將全部的文件發下去,宮下北才繼續說道,“我們不強迫每個人加入,一切采取自願原則。但是我相信,從現在開始,我們做些什麼,總是要比什麼都不做好的。”
文件正好每人一份,看看標頭,團體的名字已經有了,就叫“弘毅會”,盡管團體還沒有正式成立,但是隸屬於團體的企業集團卻已經有了一家——“赤本小額銷金貸記金融株式會社”。
咋一看到這個企業的名字,在場的人中便有人驚呼道:“赤本君,你把這家公司整合到了弘毅會的名下?”
在場的眾人都是消息靈通的財界強人,即便他們不是很清楚這家公司的來歷,但卻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情況,尤其是四大銀行的人,他們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沒錯,這就是那個將四大銀行與九家暴力團聯系起來的公司,公司旗下只有一項業務,負責自動契約機的運營。
毫無疑問,這必然是一家資金流巨大的公司,同時,也將是一家能力巨大的公司。
“沒錯,”宮下北笑了笑,說道,“我說過,要為弘毅會提供游說資金,還要為會員們提供利益保障,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我做出了這個決定。”
宮下北在闡述書中說得很清楚,“赤本小額銷金貸記金融株式會社”的運營是獨立的,但是會社的利潤在扣除了必要的運營維護費用之後,將全部植入弘毅會。
這些資金中,一部分會用於游說工作,一部分則會按年度滾入基金,而剩余的部分,將作為會員的年季分紅,存入相應的海外賬戶。
弘毅會采用會員繼承制,上限五十人,只有前一任會員退出之後,才會引入新的會員,而新入的會員人選由前一任退出的會員提交。
“互助與對外統一”是弘毅會的宗旨,每位會員都利益,都需要由會內所有會員統一來維護。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就是個類似於共濟會的秘密結社組織,只不過宗旨和立場與共濟會完全不同,它就是個極度保守與自私的利益共生體。
而從根本上說,這實際上就是一個收買的過程,不過在這場收買中,宮下北收買的不是政客,也不是政界官僚,而是財界官僚,一個處在私人財閥與政治官員之間的群體。
從某種意義上講,財界的官僚地位並不穩固,因為他們都是由政府任命的,或是由董事局挑選出來的,可是一旦這些人暗中聚合在一起,其能發揮出來的力量,必然也是相當驚人的。
就拿植木優成來說,他只不過是山一證券的三監事之一,在被人眼里,或許是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實際上,他的職位能不能保住,還是要看董事會的意見。
可是反過來,在弘毅會這個團體內,一旦有了來自各方的支持,植木優成的地位就能穩固的多,畢竟山一證券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它與各個銀行之間的交往非常密切。
這就是一個很淺顯的一木難成林的故事,可問題在於,誰能把那麼多“木”聚攏在一塊,真正形成一個“林”。
站在大廳門口,中村美和看著到會的眾人逐一在會員名錄上簽了字,心里的震驚是難以言訴的,她雖然不清楚那個所謂的“赤本小額銷金貸記金融株式會社”是個什麼樣存在,但卻知道如果今天這些人聚集成一個秘密團體的話,會產生多麼大的能量。
不說別的,就單拿龜井靜香與宮下北的矛盾來說,只需要今天到場的這些人出面,龜井的政治獻金收入就能一夜之間縮水百分之七十以上,不,或許還會更多。
而對於龜井靜香這樣一個眾議院議員來說,缺少政治獻金,就意味著他的競選團隊難以維系,相應的競選活動無法展開,他或許將直接缺席即將到來的這一場全國大選。
缺席這一次大選,他在自民黨內、在日本政壇的影響力,都將暴跌,對於一名政客來說,這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