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團連決定不再與自民黨合作,這不僅意味著他們不再為自民黨提供政治獻金,還意味著自民黨缺少了一個專門用來洗錢的組織,而僅僅依靠選舉法規定許可的那些資金,是養不活黨內那麼多成員的,更別提讓他們過的舒服了。
玩政治,玩政治,實際上玩的就是金錢,一個政黨其實與一個黑幫在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有錢就有人,沒錢就沒人,所謂:樹倒猢猻散,對於自民黨來說,“國民政治協會”實際上就是那棵樹,一旦它失去了效用,同時,短期內又找不到替代者,那麼自民黨離著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
所以說,如果自民黨與經團連的談判無法達成最終妥協,最終,自民黨就必須重新搞出一個“國民政治協會”,為黨內的政治獻金尋求暢通渠道。
龜井靜香選在這個時候來見宮下北,就是希望他能夠把這個計劃抓在手里,一旦他能夠取代“國民政治協會”,將自民黨的政治獻金來源把控在手里,那麼,不禁對他自身來說是個極大的助益,對龜井靜香的派系也將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當然,從自民黨內來看,反對宮下北取代“國民政治協會”的人肯定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與龜井靜香不同派系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甚至可能引發自民黨的再次分裂,畢竟沒人願意看到“龜井派”在黨內一家獨大的局面。
不過龜井靜香顯然不在乎這些,他需要的就是坐上黨魁的寶座,然後爭取在下一次的競選中,做上一任首相,而且在他看來,一旦自己把握了自民黨的財政大權,固然會有一些反對的人搞分裂,但對那些沒有太大野心的牆頭草來說,他們將有很大幾率會投到自己的陣營里來,到時候他仍舊有足夠的政治籌碼。
“我會努力的,龜井君,”在龜井靜香面前,宮下北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把一切都答應下來,不過話說回來,對於自民黨的進一步分裂,他是不希望看到的,因為那並不符合他的長遠利益。
在宮下北的記憶中,龜井靜香在前世的時候,似乎最終也脫離了自民黨,他帶著自己的那一撥議員,組建了一個“國民新黨”,鳩山由紀夫在2009年之所以能夠出任首相,就是因為與龜井靜香、福島瑞穗達成了政治同盟,干敗了當時的自民黨候選人。
宮下北之所以始終抱著龜井的大腿,就是因為這個人的政治生命足夠長,而且抗打擊能力非常強。
前世的時候,這家伙被曝光了數次丑聞,最終也只是道歉了事,政治生命始終未被對手終結。
小泉純一郎在政界呼風喚雨的時候,龜井靜香就是他最大的對頭,幾乎是小泉贊成的時候,他就表示反對,小泉數次打擊他,卻始終沒有什麼效果,等到小泉退出政壇之後,這家伙還在政治圈子里活蹦亂跳的呢。
總的來說,在宮下北眼里,龜井靜香就是個政治思維敏銳、權力欲望高企,同時又節操碎地的那麼個人,這樣的人,很善於保護他自己,只有跟著這樣的人,才能獲得更大的回報——當然,前提是自己要一直對他有用才行。
龜井靜香一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才離開,據他說,今晚還有一場黨內的聚餐要去參加,所以不能留下來與宮下北共進晚餐。
將龜井送出住所院門,看著他的車尾燈在光线暗淡的夜幕下漸行漸遠,宮下北才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轉身回到院落內。
住所內的客廳中,剛才並未現身的鄧恩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茶桌邊上,正自己拎著小茶壺在斟茶。
看到宮下北從院外走進來,他笑了笑,說道:“你果然與龜井先生交往密切,看來,他就是你在政治上盟友了?”
“談不上是盟友,”宮下北並不介意這個家伙了解更多事情,他徑直走到茶桌邊坐下,微笑道,“我更願意把這種關系稱為……嗯,利益攸關方,沒錯,存在利益糾葛的雙方。”
鄧恩笑了笑,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問道:“那麼,對剛才你保鏢提到的那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理?會給他一個機會嗎?”
鄧恩所提到的“那個人”,就是守屋武昌。
在龜井靜香來之前,梁家訓便接到了隅田川畔住所那邊打來的電話,說是守屋武昌去那里拜訪宮下北,在得到宮下北不在的消息之後,這個人也不肯離開,而是賴在別墅門口不走,說什麼都要等宮下北回去。
聽鄧恩提到守屋武昌,宮下北的腦子里回想起前世的一段記憶。
沒錯,前世的時候他便知道守屋武昌這個人,不過那是在2000年之後的一則新聞報道里,具體哪年他想不起來。
當時的守屋武昌已經是防衛廳事務次官了,他被東京地檢查出了以權謀私的罪證,並由此將整個防衛廳都牽扯了進去。
宮下北為什麼能夠想到對付諸富増夫的辦法?
其根本原因就是他想起了這件事,因為當年守屋武昌被捕之後,直接轉做了檢方的證人,將包括諸富増夫在內的一大批防衛廳官僚都送進了監獄。
對守屋武昌這個人,宮下北說不上有什麼憎惡,因為彼此間沒有什麼交集,至於說貪汙受賄、腐敗什麼的,對宮下北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品德,相反,在他眼里,能夠接受賄賂的官員才是好官員呢。
至於說對方趕在這個時候前來見他,宮下北也能猜到這其中的用意,諸富増夫他們的那艘船現在已經成了破船了,有想法,或者說是有機會跳船的人,當然不會放棄,守屋武昌顯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既然對方這麼有誠意,我不去見一見就太不近人情了,”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將杯中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宮下北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對鄧恩微微鞠躬,說道,“我現在就過去,先生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鄧恩也站起身,鞠躬還禮,說道:“路上小心。”
從住所出來,宮下北直接上車,前往隅田川畔的別墅。
一路上,他的心里都在考慮龜井靜香的提議。
要組建一個類似“國民政治協會”那樣的組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東西與“弘毅會”不一樣,後者並不注重組織的規模,而是更注重成員的影響力,而前者卻是對規模有著非常大的需求。
自民黨每年需要的政治獻金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不說整個政黨,僅僅說一個龜井靜香,他去年公開吸納的政治獻金就是1.89億日元,而在自民黨內,龜井靜香還不是最能吸金的政客。
按照一個企業每年向一個政客捐獻的政治獻金不能超過150萬日元,捐獻100萬日元以下不需要報備的憲法規定,僅僅是龜井靜香一個人,就需要近130家企業來分擔這筆捐助。
當然,考慮到一家企業可以同時給多個政黨或是政客提供獻金,實際需要的企業數量可能也沒有那麼多,但綜合下來,手里沒有數百家企業的聯合,這件事還是辦不成的。
揉揉鬢角,宮下北真是感覺有些頭疼,讓他搞錢的話並不是什麼難事,但要讓他聚合到這麼多家企業,真是有些為難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一旦做成了,其中蘊含的利益也是大的驚人的,所以,即便是存在困難,宮下北也打算嘗試著去做一下。
就在車隊駛過隅田川大橋的時候,宮下北看著燈光照射下的隅田川河面,腦子里突然閃過一线靈光,影影綽綽的,他想到了一個貌似可行的辦法。
不過,這個辦法並不能短期內收獲成績,而是需要一個更長的時間去運作,因為它是否能夠實現,能夠實現到何種程度,與互聯網的發展密切相關。
當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宮下北幾乎忍不住就想當場給孫正義打電話了,不過,最終他還是忍住了,這件事不著急,還是先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再說。
正是保鏢電話里所說的那樣,別墅門口,守屋武昌還在一株光禿禿的櫻花樹下站著,作為防衛廳官僚體系中的第三號人物,此時他看起來顯得異常落魄。
身上的灰色西裝就像是幾天都沒有打理了,皺巴巴的,脖頸上系著的領帶,也被扯的半開,一張大餅臉在燈光的照射下刷白刷白的,沒有絲毫血色,嗯,就像是個剛剛得到檢查結果的癌症晚期患者。
看到宮下北的車隊過來,他躊躇著往前迎了幾步,但似乎又在擔心什麼,前迎了三步之後,又往後退了一步。
當看到宮下北從車上下來之後,他竟然轉身就跑。
剛從車上下來,宮下北就被對方的這一番舉動弄愣了,直到看到對方跑到不遠處一輛車邊上,從車上拿了一個公文包下來,這才恍然明白,那包里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這家伙是來跟自己做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