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瑩瑩一路跑出來全靠一股瘋勁兒,這會兒跌坐下來,才終於感受到自己這副身體,殘破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一陣陣激烈的痛處從下體傳來,她順著感覺到的濡濕往下看一眼,入目便是蜿蜒不止的汩汩鮮血。
昨晚被惡意制造的傷口根本從未愈合,經過剛剛的劇烈奔跑,更是撕裂得徹底,鮮血涌出的速度讓她的身體一陣陣發寒,甚至虛弱到連爬起來求救的力氣,都有些擠不出來了。
她甚至有種要失禁的感覺。
她在汙水橫流的巷子里,痛得蜷縮成一團。
痛到以為那些獰笑著的男人們又在她的下體摳挖施虐著,她恍恍惚惚,連淚流到臉上的傷口里也感覺不到似的。
漸漸的,眼前的男人們漸漸融合成一體,這個人的面孔漸漸清晰,清晰到讓她習慣性發起抖來。
那個男人又醉醺醺回家了。
他手里握著半滿的酒瓶,撈起櫃里的錢就要走,見婦人要來攔,甩起瓶子就是一下。
“媽的!臭婆娘……別攔老子!”
“別……別把錢都拿走,求、求你了~你回來吧,別賭了,家里……”
“呸!”男人的語氣越發不耐煩,“一個破鞋,一個賠錢貨,要死死一邊去,輪到你對我指手畫腳。”
男人見婦人還不撒手,接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拳打腳踢,直到屋里的家具被砸毀了大半,女人也頭破血流沒了力氣,這才把錢一揣,出門時門被甩得驚雷似的一聲響。
一直蜷縮在臥室里的小女孩,嚇得重重一抖,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到女人身邊,被女人一把抱住。
“瑩瑩……媽媽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這樣你爸爸才回常回家知不知道?”女孩懵懂惶然地點頭,看著這個悲慘絕望的女人,“咱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咱們全家都靠你了啊瑩瑩……”
……
一個髒兮兮的女孩躲在角落里,偷偷瞄過來的視线里帶著艷羨。
不遠處幾個穿著可愛小裙子的女生,互相攀比著誰的裙子顏色更好看。
陰影中的小手揪了揪自己從婆婆穿剩下的衣服,改過來的老舊肥褲子。
……
每年的7月4日,是她最開心的日子。
因為媽媽會包餃子。
女人會討好地把最大的餃子夾進罕見歸家的男人碗里,而女孩也能蹭到幾只。
但這不是她的餃子。
是爸爸的餃子。
……
“媽媽……我可以要那個嗎?我、我這次又考了第一,我也想要一個娃娃,就這一次,只要五塊錢……”女孩指著貨架上一只做工不甚精致的布偶貓,扯著女人衣擺弱弱開口的模樣,像極了犯了天大的罪過乞求饒恕的犯人。
女人抱歉的摸摸她的腦袋:“瑩瑩你要懂事,這種沒用的東西不是咱們家能買的東西,不能浪費錢。”
“對不起,我知道了媽媽……”
……
後來,女孩交了一個朋友。
就是隔壁有著很多花裙子的女孩,隔壁太太經常囑咐花裙子女孩跟著她好好學習,而她也喜歡隔壁漂亮的家,那位媽媽臉上溫柔的笑,還有朋友的漂亮花裙子。
某個冬天,她趴在窗縫里不斷鑽進冷風的玻璃上,眼巴巴地望著隔壁充盈著歡聲笑語的暖烘烘的屋子。
花裙子女孩的爸爸把女兒抱在身上,轉動的小花傘里傳出生日快樂的歡快曲調,她的好朋友輕輕一吹,大蛋糕上的蠟燭,噗的一聲滅掉。
然而窗前的小女孩的眼里,卻驟然亮起一點星光,像一顆種下去的種子,破土而出的嫩芽上,卻寫滿了嫉妒和貪欲。
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有那麼多自己渴望的東西呀?
為什麼,她的媽媽會記得女兒的生日?
屋里的一家人似乎發現了她。
戴著小皇冠的花裙女孩歡快地跑出來,拉起她的手跑回去。
“張嘴,”花裙女孩將一口蛋糕塞進她的嘴里,“好吃嗎?”
女孩緊張點頭。
別人的蛋糕,原來別人的餃子還要好吃。
那一刻,女孩仿佛一腳邁進了新的世界里。
……
記憶的光芒漸漸微弱下去,叮鈴鈴的刺耳鈴聲響起。
魏瑩瑩這才發現手機在身上。
她眨了眨模糊的眼睛,費力的把手機掏出來,卻不小心啪地掉進了血水里,染髒了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媽媽”兩個字。
魏瑩瑩去撈手機時,沒支撐住身體,重重摔進了汙水里,但她還是勾動著手指,去撈不遠處的手機。
像撈起冰天雪地里,最後一根半濕的火柴。
“喂?瑩瑩~最近還好嗎?”女人蒼老溫柔的聲线是如此熟悉。
“嗯……”魏瑩瑩竭力平穩呼吸,卻還是難掩虛弱嘶啞。
“聲音怎麼了?感冒了嗎?”女人似乎聽出什麼,關心了一句,接著便語氣一轉,聲音又柔了幾分,“對了,那個……是這樣的~你弟弟最近不是想買輛車嗎?你現在跟著那位老板發展的這麼好,家里就想著,先從你這借點錢,等他以後能自己賺錢了,再還你……瑩瑩你看……”
女人的話還沒說完,手機便突然“滴”的一聲嗡鳴,接著屏幕驟然熄滅。
沒電了。
魏瑩瑩握著手機的手指,重重砸落在血水里。
她一邊哭一邊想起安笙,那個輕易獲得所有人喜愛,擁有著她這張假臉永遠無法比擬的美麗的女孩。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也許此刻她意識到了一點自己的過錯,但妒忌卻早已如一條丑陋的藤蔓,與她曾經稚嫩的靈魂一起,相伴而生,不可分離。
貪婪就是她的原罪。
就在魏瑩瑩的意識再次遠去之前,不遠處突然響起汽車刹車聲。
她吃力地抬起頭,只看到幾個身影,從巷口的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
密集卻並不凌亂的腳步聲,還有什麼輪子軋在地面轆轆滾動的聲響。
等聲響停下來時,魏瑩瑩因為失血而模糊的視线,隨著一個男人輕柔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她的視野里,是一個模糊在白光里的男人。
他的面孔漸漸分明,一頭長發白如山巔之雪,玉面朱唇,霽月光風。
他的輪椅軋在混著她血液的汙水里,卻分毫不損他聖潔出塵的氣質,一瞬間,魏瑩瑩甚至以為她看見了天神降世。
男人微微一笑,迷人的眸子里,滿是毫不刺人的憐惜和悲憫。
“還好嗎?”輪椅上的男人抬手遞來一條雪白的手帕。
魏瑩瑩“啊”了一聲,條件反射地往後躲,別開臉躲避著男人的視线。
“別怕~別怕~可憐的孩子……”男人的聲音越發溫和似水了,讓人下意識信賴的好聽聲线里,帶著不可察覺的蠱惑意味,“要跟我走嗎?我保證,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男人眉眼憐愛,看著匍匐在泥水里、形如惡鬼的魏瑩瑩,卻像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孩子。
魏瑩瑩不可置信地抬起頭。